少年人的胸膛,清瘦单薄,却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相触的皮肤发烫,就好像是透过紧贴的身体,那份力量也源源不断地,从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传递过来一样。 他仿佛用沉默在诉说着,给她以温柔,还有百折不挠的勇气与矜傲。 “你不听话,小姑娘。” “我分明教过你,该怎么来找我求助。” 乔方语抿唇。 许惩确实对她说过,遇到麻烦的时候,叫一声惩哥,他就会来帮忙。 只是她太懦弱。 她对许惩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是她不敢面对他。 “现在开始,别再看那些话,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许惩松开环住她的手臂,将她从树下拉着站起,“我已经联系过了陈主任,周日一早,他就会回学校。” 他直视着乔方语的眼睛:“不要害怕。” 风声卷起她脚边的碎叶,少年漆黑的眼底仿似蕴藏星光。 “你总是习惯了忍让迁就,但你知道吗,宽容是最没用的美德,是高高在上的剥削者创造的谎话。” “不要惧怕讨厌别人,或者被别人讨厌。” “尽管去做你觉得对的事,说你想说的话。” 许惩顿了顿,微微挑眉,笑得痞气而狂妄。 “有我在你背后,你怕什么?” “……”乔方语低着头,眼眶又泛起潮热,咬着唇,重重地点了下头。 - 那晚乔方语睡得并不好。 几次三番打开手机,又在最后关头把开关键狠狠摁掉。 她没看论坛,唐欣雅的消息却没停过,从起初的义愤填膺,但最后的疲于奔命。 [对不起啊乔乔……他们不愿意帮我一起删帖子了。] [我相信你永远永远都不会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 ……只是,她没法说服别人和她一样。 乔方语闭上眼,那些凌乱的字句,就像是倒灌的海水涌进耳朵里。在她记忆里出现过的辱骂声混杂在一起,化成尖锐的长鸣—— 乔方语猝然睁开眼,手臂压住了什么东西,痛感将她惊醒。 是许惩给她的那把画室钥匙。 她的手颤了下,将那把钥匙紧紧攥进掌心。 天还没亮,她听见奶奶轻声的呼噜和梦呓,心跳一点一点落回胸膛里。 这一次,她没再做噩梦。 - 周日上午,乔方语和许惩到达教导处时,办公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除了陈主任,就连牛主任和好几位教研组的老师都被惊动,驱车赶回了学校里。 面对满屋艺术老师,杨晓纯哭着说,自己那幅作品设计了很久,原本可以冲击国际赛事。 但因为交作业时,被乔方语涂抹了干色胶,结块的油彩黏上了玻璃裱框,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坏。 老师们应声而嘘,纷纷惋惜痛心,只差把对乔方语的鄙夷写在脸上。 倘若在以前,遇上这样一边倒的指责,无论她是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可能都会先低头道歉,好平息对面的怒火。 但现在不一样了。 乔方语憋住口气,顶着对面一位老师夹枪带棒的讽刺,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您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的猜测,叫做诽谤。老师,请您谨言慎行!” 对面的老师呆愣片刻,面露窘迫。杨晓纯尖声道:“怎么没有!” 她放出一段录音。开头便是那天,她逼问乔方语,两人谁的作品更好。 “你就是嫉妒我的作品,才故意在画面上涂抹干色胶!”杨晓纯厉色道。 简直是强盗逻辑。 乔方语冷冷看着对面煽风点火的一众老师学生,冷静道:“你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反而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监控中,你离开的时间是六点零二分,而我……”乔方语思路清晰,将之前电话里,唐欣雅帮她总结的时间点一一叙述清楚。 “干色胶要发挥作用,至少需要二十分钟,我根本来不及。” 在她叙说时,一名高个的保安应声调出监控,视频放完,屋内吵闹的人群已经静了一半。 在场的不少都是艺术老师,清楚知道干色胶作用的时间,闻言都沉默了。 杨晓纯仍不死心:“那就是你离开画室之后,又回来过!那天最后走的是你,一定与你脱不了干系!” 瞬间,屋内的人又躁动起来。 恰到好处地,有人提起了徐老师的名字。 “徐老师对她这么好,给她一把钥匙也不是不可能啊。” “指不定是去徐老师家里搞的事呢!哈哈哈哈……” “安静!胡说什么东西!”一向沉默的陈主任忽然发了脾气,目光扫向闹事撺掇的几个人,“三中就是这么教你们的?毫无根据,满嘴胡言乱语!连老师的事情都敢妄加非议,还有什么是你们编不出来的?” 杨晓纯的脸唰地一白,杨父急忙谄媚地跟上:“主任,您消消气儿。晓纯这幅画得了北京一收藏家认可,对方开价六位数,却发生这档事,不给出一个交代,那边也说不过去……” 乔方语被那个“六位数”狠狠震了下。 她对于卖画的概念还停留在小阿姨的画室,偶有餐馆铺子开张请她们画点东西挂在墙上,能给一百都算是天降横财。 是什么样的作品能卖到六位数? 她又有点怯了,如果她真的没法给出让人信服的证据,是不是意味着,这天文数字一般的价格,要由她和奶奶来赔? 许惩都不用看她表情,就知道乔方语又在想什么。 他冷笑了一声往前走,挡在乔方语身前,侧目时眼神讥讽:“区区十万?扔我家门口,狗都不叫一声。” 言下之意是,你在狗叫什么? 杨父气得肥肉抽搐,牛主任最看不得许惩这副吊儿郎当模样,怒道:“你滚出去!这里有你什么事!” 不止是他,后边站着的一排老师,不少见了他都面上发怵,投来颇为怀疑目光。 许惩:“……” 他差点忘了,这儿可是教导处,他的名声,远比小姑娘更差。 ——早知道当时就不装吊车尾了。 哪想得到,如今给小姑娘出个头,居然还有被赶出去的风险。 许惩在心底骂了句,面上却规规矩矩地拉上了校服拉链,收起了那副纨绔样子。 他走到牛主任面前,鞠了一躬,双手递上一张芯片卡。 乔方语的视角能看见少年清瘦的背,躬身时脊骨凸起的一道棱,脖颈上方冷硬的发茬。 他从未向什么人低过头,永远是那副万事不过心的漠然模样。 却为了她,委曲到恭顺地向老师弯腰,求他看一眼能给她作证的证据。 “这是我的摩托车行驶记录。” “很巧,那天我也在旧艺术楼,恰巧拍到了她离开。” “我可以为乔方语作证,离开画室后,她没有回来过。” 所有证据摆在面前,纵是屋内的老师学生再偏袒杨晓纯,也没法再给乔方语扣上任何罪名。 牛主任看着许惩的神色复杂,半晌拂袖而去,一语未发。 杨晓纯见大势已去,满眼阴沉不甘。 杨父假笑着打圆场:“看来是误会一场,真不好意思。这学生之间啊,有时候难免有些摩擦嫉妒,还望学校多多重视,早日给我家晓纯还个公道。” 这话说得膈应,明里暗里,还是不相信乔方语的意思。 许惩冷笑一声,不屑道:“嘴皮子耍得挺溜,杨先生。” “想来您年初承接开发区项目的时候也是这副嘴脸,难怪人家三局不愿接,临了变了卦。” 杨父神情骤变。 年初的开发项目是他苦心运筹近半年才得来的资源,却不料合同签订之前,三局忽然给他家开出了一张天价禁令。 满桌油水,竟是一腥未沾。整整半年的努力化作泡影,杨父耿耿于怀至今,都不明白是踩了谁的雷区。 他分明同许国强关系不差,为什么会从他儿子口中听见这样的话? 杨父既惊且惧,许惩却淡漠而嫌恶地收回了神情,懒散靠在墙边,抬眼朝陈主任示意。 陈主任也看明白了今天这场闹剧,来回折腾一天,都已抵近暮时。陈主任不快地清了清嗓子,让无关的人等各自回去。 杨晓纯踩着踏踏作响的小高跟,即便是离开,都仍旧把头颅高高昂起。 乔方语没吭声,习惯性低着头在墙边,人潮自小门鱼贯而出,拥挤之间她与杨晓纯擦肩,还听见对方一声傲慢冷哼。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过分的事,自然也不会向乔方语道歉。 她只觉得丢人,竟然被乔方语这么个窝囊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了一军。 “……” 乔方语松开紧抿的唇。 算了,一句道歉而已。 反正她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往后能少起些冲突也好。 乔方语在心里这样劝慰着自己,身后少年冷淡的声音却忽而响起。 “杨晓纯。站住。” 杨晓纯的眼睛都是红的,闻言脚步更快了。 杨父却狠狠拽住了她,一双眼睛直盯着许惩,像是要从他的神情里揣测出什么机密一样。 许惩懒洋洋地托着胳膊,语气不屑:“该说什么做什么,难不成指望我教?” 他站在乔方语的身后,像是迎着海浪从不退让的礁,又像一尊漠然却笃定的神像。 哪怕是到了这一刻,杨晓纯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只觉得,是因为她还计划得不够周全,叫来的帮手不够可靠。 杨晓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乔方语,是我说错了话,误会你!” “行了吧?”她恶狠狠地剜向乔方语,拽了一下杨父,“走了啊!” 许惩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哼,低头问面前的乔方语:“怎么样,这个道歉,你接受了吗?” 乔方语咬着唇,很小声地说了句。 “我不接受。”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那些在论坛上铺天盖地的恶毒言语,她这些天来,亲身遭受的恐惧和委屈,怎么可能被这么一句所谓的“道歉”,就轻描淡写地揭过? 乔方语说完,抬眼看向许惩。 女孩的眼眶潮湿,衬得一双浅棕色的瞳仁发亮,像邀功,又像撒娇。 许惩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戳了下。 像是过了期的面包,软绵绵地陷下去一块,长久没法复原。 他站在乔方语的身侧,望着那对丑陋的父女,淡淡地开口道:“听见没。” “她不接受你们的道歉。” “所以——” 他笑了下,神情难辨。 “你们就等着该遭的报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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