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 乔方语惊到快要跳起来,触电般收回了手,脑袋咚地磕在墙上,撞得她本就因为低血糖而不太灵光的脑子更加混沌了。 许惩为什么在这里?她刚刚是干什么了?她摸到了……那里? 乔方语的掌心都沁满了汗,指尖无意识刮擦在手心,方才那一瞬间的触感却好像在片刻的静默中长久地发酵。 微烫的,隔着布料,坚硬却紧实的。 和她自己瘦弱的身体完全不一样,少年人的胸膛,覆着劲瘦而不虬结的肌肉,张扬而硬挺,存在感惊人。 救命啊…… “怎么?把脑子撞坏了?”他还在旁边,用那副撩死人不偿命的嗓子说着话。 她的视野里甚至能看清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低沉的声音像是弓弦拉过大提琴,声波振动空气,触碰到她的心尖上。 “敢做不敢当啊?抬头给我看看。” 乔方语捂着脸。 许惩仍旧挂着一副漫不经心的笑,乔方语却没法不联想起第一次在教学楼偶遇许惩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久坐而后骤起,低血糖发作,一头栽倒下去,还不偏不倚,碰到了别人的…… “别躲了。”许惩的口吻正了些,手电筒的光亮起来,大手扣住她肩膀,灯光落在她头顶。 许惩俯身仔仔细细地看。 “有点红,应该没有肿。” 他的手指在乔方语额角摁了下又挪开,灯光转过长廊,落到她脚边。 许惩把手机塞进她手里,“自己举着吧。” 乔方语一颗小心脏还在扑扑直跳,哆哆嗦嗦地接过手机,鹌鹑似的站在他身边。 “去哪儿啊?”她舔了舔唇,抬头看许惩。 这么一看,乔方语发现,许惩的头发剪短了。 他开学时的头发有点长,额前的碎发都遮住了眉毛,带着种颓痞的帅气。 他叉着兜从走廊上经过时,总有人一面害怕,一面偷偷地追在他身后拍照。 文静还对她说:“你不觉得许惩这个发型巨A吗?这目光穿透过来,简直像是能杀人了!” “唉!好可惜!要是我坐你这位置,一定要拼命拍照!” “啊哈哈哈……” 没想到才过了几天,许惩就把头发剪短了。 寸头也很适合许惩,他眼窝深,眉目森冷,断眉一道横疤,有种锋芒毕露的匪气。 但偏偏这么一个人,垂下眼帘时,又有种仿似深情的专注,恨不得将人溺毙在他眼底。 ……让她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许惩淡淡收回目光,大步往前走:“吃饭。” “吃饭?”乔方语摸了摸肚子,她确实饿了,但是她还要回家,给奶奶做好盒饭带去医院。 今天分明不是他们约好的日期。 乔方语又仔细回忆了一遍,非常确信是许惩记错了,于是她犹豫了片刻开口:“那个,如果是聚餐的话,可不可以——” 许惩回头瞥她一眼:“哦,欠了我这么多钱,连顿饭也不肯赏光和我吃。” 乔方语:“……” “好吧。” 她犹豫了下咽回了那句话,乖乖跟在许惩后面。 许惩的摩托车居然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停在篮球场边,车头张狂地朝着画室的方向。 停得很近,就好像是来砸场子一样。 乔方语实在憋不住问了:“那个,许惩,你是不是来画室这边……有事情啊?” 她分明下课前很久,就听见女生们在走廊和他搭讪,问他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只是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许惩的事情办完了,乔方语很久都没听见和他有关的动静。 然后就是,被她撞上了。 许惩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好,自顾自把摩托发动了,引擎轰鸣绕了一圈,他把小号的头盔抛进她手上,语气难辨情绪。 “是啊。” 许惩抬眼看她,深黑的眸子盯住她的瞬间,让她有种整个人都被攫住的胆寒。 “谁要某位大小姐太难等。” “三请四催也不肯下来。” 乔方语的脸腾地全红了,所幸是在头盔里,许惩也看不见。 “……你没有喊过我。” 偏偏乔方语只否认了这么一句。 就好像是,认下了许惩那个有些越界的称呼一样。 许惩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是吗?” “或许吧。” 小姑娘学得认真,他没去打扰,就在一旁等了。 又烦路过的女生来一个跟他搭讪一句,吵着她画画,许惩那么大个人,还专门跑去工具间里躲了半天。 工具间的房顶才一米八,许惩连背都挺不直,也不知道是犯的什么毛病,非要在这儿等着她。 “就这儿了,走吧。” 许惩的摩托车大剌剌停在店门前,没一会儿,胡志滔从店里跑出来:“哟惩哥来啦!啊,这不是——小美人儿!” 许惩一掌搡开他:“乔方语。” 他眉目淡漠,语气却不容置疑:“叫人家名字,乔方语。” “哎哎哎……”胡志滔挠头,跟乔方语飞快打了个招呼,又绕去许惩那边了。 “怎么有空来我店里?你要的东西我都打包好了,在厨房那边。咱们跟小……乔方语妹子一块儿吃饭?” “谢了。”许惩接过一屉打包好的蒸盒,目光终于转向了乔方语,半晌,盯着她懵懵懂懂的眼神,嗤了声。 “瞧你这样儿。”许惩说,“要你来你就来,也不问一句。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乔方语摇头。 她想了想又说:“你要卖我,根本划不来。” 她目光干干净净的:“把我卖了,都没你给我买的颜料贵吧?” 许惩被她说的有点气结,从胡志滔面前拿了张菜单来,没好气递她手上。 “自己看,想吃什么随便点,走我的账。” 胡志滔也凑过来:“我熟人开的店,我算半个老板。口味儿没得挑,连那位哥都觉得好吃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地指着许惩。 许惩早看见了他的小动作,但懒得理,反倒是乔方语有了兴趣,问:“许惩也喜欢?他很挑食吗?” “岂止是挑!他不想吃的,把他头砍下来都不肯——” 胡志滔的头被许惩摁了下去,少年红着脸:“闭嘴。” 乔方语盯着许惩,眨了下眼。 这是在难为情? 她抿了下唇,飞快地压下一抹笑,点了碗最素的面条。胡志滔非要安利自家的蟹粉浇头,乔方语不好意思再推脱,于是也加上了。 木制隔断中间的包间,纱幔遮挡,狭小的空间里暖光温柔,带着种很适合谈心,或者讲出什么话的氛围。 乔方语红着脸低下头,听见许惩轻叹了口气,替她烫了茶杯,把斟好的茶推到她面前。 少年支着下巴,面前空空荡荡。 方才也是,他只招呼着胡志滔给她点餐,自己也没提要什么。 于是乔方语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指腹摩挲在杯沿,抬起头—— 她本是想问许惩要不要吃些什么的。 却恰好看到少年偏过头,眸间神色疏冷地望向窗外的庭院。 校服过于宽大的袖口垂落,露出他一截冷白手腕,依稀是交杂的红痕。 她顺着许惩的目光向窗外看去,这家店是日式的风格,庭院里正对着一沉一翘的竹筒,风雅清幽。 但许惩好像不喜欢。 于是话到嘴边,乔方语换了个问题:“你常来这儿吗?” 许惩点了下头,收回支着下巴的手,点开手机屏幕,随手清了下消息。 这个角度看过去,她更能清晰地窥见少年清瘦手骨下方掩藏的伤痕。 “你是不是……受伤了?”乔方语小心翼翼地问。 “嗯?”许惩无所谓地抬了下眼,“哦,已经好了。” 乔方语看他专心地回着消息,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居然顺着他空着的左手,一点点推起了他的袖子。 整条手臂竟赫然全是斑驳伤痕。 深深浅浅,旧伤夹新伤,甚至还有创口隐隐现出血色。 乔方语一瞬间滞住,整个人仿佛被冷水兜头浇下。 “是、是谁?” “是谁伤的你?!” 她的语气都在发颤,许惩却浑不在意地甩了下袖子,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才抬起头,“一点小伤,不用管。你的面条快好了,想想要加什么酱料。” “谁能把你伤成这样?”乔方语只红着眼,固执又蛮横地盯着他,“你说啊!这怎么可能是小伤,你——没人知道吗?” 她本想说,你家里人不知道吗。 却一瞬间想起许惩曾平淡地同她说,“我没有家人。” 于是那句话生生戛然而止。 一点堪称可怕的猜想浮现出来,乔方语不敢细想。 她的眼前已经覆上了一层蒙蒙的泪,乔方语撑着桌子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我去给你上药……” “真的没事,你给我坐下,先吃饭。”许惩伸手去拉她。 “你闭嘴!!” 乔方语忽然发了脾气,她站在原地,重重喘息几声,甩开许惩,自己咚咚地跑出去了。 许惩:“……” 他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片刻,过了会啧了一声,拿手遮住了脸。 低声道:“……小姑娘真他妈的难搞。”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 还没等他说完,气鼓鼓的小姑娘拎着个药盒子来了。 方才乔方语也是不抱期望地一试,没想到这间铺面不大的小店里,居然还真备有急救箱。 冷风一吹,乔方语也清醒了些。 她知道这样的距离对于她和许惩来说或许太近了。 但她实在没法放任受伤的许惩不管。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成了医院的常住客,乔方语几岁时就学会了看诊、买药。 简单的护理、扎针,她都习以为常。 但其实内心深处,乔方语很害怕看见伤口,也很害怕,看见生病的人。 年幼时爷爷深夜里压抑的咯血,奶奶松垮肚皮上的水肿和针眼,医院滴剂缓缓落下的声音,心电图拉成一道直线时的尖锐警报—— 脑海里混乱芜杂的记忆被翻起,落定于视野里交错纵横的伤。 许惩顺从地将手臂伸在她面前,任由她涂上消炎和清创的药。 还好,许惩的伤都只在皮肤表层,除了乍看骇人,伤势并不重,一些时间早些的,都已慢慢褪去淡掉。 上好了药膏,乔方语松了口气,方才一直捏紧的心脏也慢慢化开了些许。 “……这两天尽量不要洗澡,伤口不要碰水,小心感染。” 乔方语说完,有点不信任地望向他,支吾了下又说:“如果真的发炎了,一定要告诉我。” 许惩笑笑,神情很温和,语气里带点纵容味道:“记着了。” 等处理完这一茬,乔方语又感觉有些不自在了。 隔间里很暖,面条蒸腾出蟹粉的鲜香,隔着氤氲雾气,许惩看向她的目光仿似遥远又温柔。 “你——” “我——”乔方语飞快地接上,“你先说。” 她垂下头装作专心对付面条的样子,许惩没戳穿,说:“你奶奶大概七点半下机,一会儿我送你去中心医院。” 乔方语愣住:“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乔方语就想到了答案,她懊丧地低下头,听许惩懒洋洋地接:“不然呢?” “作为你的债主,我难道连这点事儿都打听不到?” 但听他这么说,乔方语又有点没来由的开心。 他愿意专门花费时间精力去关心她的事情……是不是说明,她在他这里,也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的? 就好像那天在艺术馆门前,他凝望着她的眼睛,对她说—— “就是你想的那个答案。” 乔方语的心又一下子被拨弄起来了,像是连成一轨的小钢珠,碰一下,整串珠子都抑制不住地忽上忽下。 “所以,今天,你也是专门来等我的?”乔方语怯怯地抬头。 许惩却半晌没应,久到乔方语觉得自己是又犯了蠢想要道歉,才听见对面那人漫长而夸张的一声叹。 乔方语:“……”不敢说话。 许惩面容痛苦,皱眉掐着额角。 “小姑娘,我真的很想问问你,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 乔方语的筷子缓缓放平,坐正了身体,很慢很慢地摇了下头。 没有。 在她所能触碰到的,“许惩”这个人的全部。 雪中送炭的关心,情急之下的出手,甚至连她不经意之间的一点点委屈,都好像被他看在了眼底,强势却又轻描淡写地,替她化去。 他从没哪一点儿对她不好过,连让人心悸的猜忌和利用也无。 他就是这样,坦率地、光明磊落地,把所有她从不曾料想的温柔和善意,塞进她怀里。 “那你见我对别人这样过?”许惩又问。 乔方语再次很慢很慢地摇头,说:“没有。” 但小姑娘抿了下唇,咽了后半句没说。 她确实从没见过许惩对其他人细心温柔。 但他这么好,连自己这样的人都愿意照顾,没理由待其他性格比自己更好,更优秀漂亮的同学无礼凶恶吧? 论坛上面还说,许家还和外阜的富商有来往,据传有婚约的名流都有好几位了。 他们终究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哪怕再感动、再心动,她也不敢让许惩看出一星半点,不敢越过“朋友”的雷池半步。 哦,“朋友”也不一定能算。或许她只是他众多受恩者中,最没出息的一个罢了。 空气沉默下来,仿佛酝酿着暴风雨。 许惩多聪明一个人,只乔方语一个眼神,他就彻底明白了小姑娘心中所想。 那一瞬间,他居然有点想笑。 只是那表情,大概是很难看的。 “乔方语。”许惩看向她,黑沉眼底情绪复杂,“我以前当你给我发好人卡,是胆儿小,不会说话。” “敢情好,小姑娘。” “你是把我耍着玩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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