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晃又是开学。 乔方语背着大画板,穿过教室前排的人群,缓缓向自己的位置挪动。 画板的边角不时磕上沿路的桌子,她垂着头,不住低声抱歉。 “乔——乔!”文静的声音清凌凌地插进来,“好久不见呀!” 乔方语被她的拥抱撞得差点没站稳,她还不太适应和朋友这样亲密的接触,只好红着脸说了句好久不见。 有她帮忙扶着画板,乔方语总算是顺利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热闹教室的一角,就像是被尘世喧嚣遗忘的海岛。 空荡的桌面落了层薄薄的灰,在日光下微微闪着光。 乔方语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在她面前,许惩伏案枕在满桌凌乱的书卷上,只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和漆黑发茬。 也不知道他前一晚做了什么,怎么才下午,就困成这样。 文静被叫去处理其他班级事务,只剩她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站在课桌前。 她看不见许惩的神情,也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吵醒他休息。 乔方语只能蹲下身子,极轻极慢地把画板搁在椅子旁,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 还好,许惩没有醒。 她松了口气,把自己的作业交上。 班委正在前排张贴新学年的值日表,乔方语正好走过,就看了一眼。 她今年要负责打扫的包干区域是整片足球场。 乔方语默了默,三中不是什么重点中学,校内的卫生基本都是由不同班级划分包干的。 先前在高一七班时,他们只需要负责教室和走廊的洒扫,乔方语被分配的任务是半面外墙。 而今年,因为他们升入了高二,负责的区域还多了一片足球场。 表格上,其他同学的任务分工都和去年一样。 唯独她,被安排了整整一片新增的包干区。 恰巧铃声响起,班主任踩着铃声走进教室,不耐烦地重叩讲台。 “都安静!安静!” 底下有人叽叽喳喳地笑:“老郭剪了个西瓜头,更像锅盖了。” “还真是‘郭盖’啊!” 讲台上的郭政眼看着沉了脸色。 他年纪并不大,本是名校师范出身,却因为几次都没考过教资,才被发配来三中这么个地方,接手了一个人多且杂、谁都不愿管的“混混班”。 假期里,应付了一众家长的转班要求,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乍一开学,还遇上这群混小子们肆无忌惮的嘲讽,郭政恨不得破口大骂,狠拍了几下讲桌,才强压下火气。 “老郭吃枪子了?” “估计是气许惩吧。我听说老郭在教导处吵了几次了,想把他踢出咱班呢,陈主任不肯。” 底下窸窸窣窣的对话传入乔方语的耳朵。 就是这偷听的半拍功夫,郭政的注意力终于落在了她身上,愤怒算是找到了发泄口,厉色道:“聋了?打铃听不见?滚回自己位上!” 乔方语被吼得一懵,慌张瑟缩了下,往自己座位上跑。 郭政余怒未消,又重重拍了下黑板上张贴的值日表。 “都看着!该干什么赶紧干,教室里比狗窝还乱,你们没长手?等我来收?” 见他还要骂,宋思学忙站起来打圆场:“那个,大家,我们先打扫卫生,包干任务跟上学期一样,不记得的同学去看一下值日表!没问题的话我们赶紧开始吧——” 郭政没好气地扭开茶杯,岔开二郎腿,咚咚喝着杯里的凉茶。 台下的学生陆陆续续动身,乔方语憋了下,最终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郭老师正在气头上,她现在跑去提包干区的事,只会是火上浇油。 一片足球场而已。 实在清扫不完的话,晚上继续就可以了。 反正,她很擅长做家务的,只要细心一点,多花些时间,总能完成的。 只是有一点点委屈而已。 乔方语垂着头,沉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面前的视野却骤然一暗。 是许惩站了起来。 遮住了面前光。 “等等,郭老师。” 他开口,声音倦哑,语气却意外地规矩,甚至还举了下手。 满教室都好像被定住,压抑着的交谈声冷火般瞬间扑灭。 郭政的脸色极其难看,却偏生不敢对这关系户摆谱,还得强装副和颜悦色相:“你什么事,许惩。” 许惩懒散撑着桌,目光微凝在相隔甚远的前排黑板,玩笑似的说了句:“老师,我很忙,没法值日打扫。” 郭政紧紧皱眉。 学校给每个班级安排的洒扫任务差不多,而七班人数众多,按理说均匀划分,每个人的工作量并不大,就算少一个人参加也无妨。 只是这种程度的要求,他当然可以给许家公子卖这份面子。 于是,郭政缓缓开口:“可以,那你的工作——” 他本想说就让班长重新安排,但目光刚好落在了许惩旁边畏畏缩缩的女生身上。 先前对乔方语样貌的惊恐和厌恶瞬间涌入脑海,郭政冷哼了声:“就由你同桌负责吧。” “多一个人的任务也不算多,是不是?” “咱们七班,是一个团结的大家庭!你们就该相互帮助,相互支持理解,对不对!” 乔方语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音来。 指尖却忽然被轻轻触碰了下。 少年的掌心灼烫,极短暂地同她交握,又迅速松开。 “啊,是这样吗?”许惩的语气拉长,带着副轻描淡写的轻佻。 “既然一个人的活儿不算多,不如,您帮我干了吧。”许惩笑得随心,“毕竟,您可是咱们团结七班的大家长呢。” 郭政的脸火辣辣地疼,许惩一口一个“您”,语气里的嘲讽却恨不得溢出来。 前排已经有人小声地嗤笑了,他恼羞成怒地重重拍桌:“都安静!笑什么笑!” “怎么不行?可以!”他把茶杯顿在桌上,“我就给你们以身作则,今天这个工作,必须保质保量给我迅速完成!” 他大概也是气昏了头,转身在值日表上半天没找着许惩的名字,怒问:“你负责干什么?” 许惩笑笑:“我的任务不多。” “也就是打扫整片A02足球场而已。” “……” 满座默然。 郭政的茶杯咣地落地:“你再说一遍???” - 女生宿舍。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唐欣雅笑得直抹眼角,“许惩这张嘴可真是欠啊!你们班主任也是够二,居然还能被学生坑成这样!” “最后呢?他真自己去打扫足球场了?” “那怎么可能呢。”乔方语说,“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问值日表是谁排的呢。” “班委们说是胡小莉。她从郭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眼睛都肿了。” “最后,宋思学他们又重新排了表,换了七八个男生去足球场轮流值日,这事儿才算完。” 唐欣雅点点头:“差不多。一班的包干区是篮球场,也是分给了六七个力气大的男生。” “哎对了,你负责的任务,应该没变化吧?”唐欣雅笑也笑过,想起来了便顺口一问。 乔方语收拾床铺的身子顿了顿,有点不自然地应了句:“嗯。” “一直没变过,还是擦墙。” “那挺好啊,活儿轻又不累。”唐欣雅走进浴室,“我先去洗澡咯!” “嗯嗯。” ——其实不是的。 乔方语很清楚,如果没有许惩故意挑起的那场闹剧,被迫忍气吞声接下几倍重担的,就该是她了。 那张值日表也不是胡小莉做的。事后她从文静那里听说了,是张真真负责的。 “张真真也是个人才,这包干区丢给谁不好,她全塞给许惩?亏她爹妈还想和许家搭上线,她倒好,家族之光,反向冲分第一人。” 乔方语被文静逗笑了。被张真真推出去挨骂的胡小莉刚回来,和她们擦肩而过,女孩红肿着眼,一声不吭。 乔方语的心也被微微刺了下,抿了抿唇,收起了笑:“谁知道呢?快去打扫吧。” 废弃的值日表被揉成了团,扔进了大垃圾桶里。 张真真才不会放过对许惩示好的机会。 那张表格里,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许惩的名字。 “跟着我干啥?”许惩提着根拖把,半靠在水房的门边,“你的抹布去那边洗。” “……”乔方语杵在他面前,怯怯抬起头,“谢谢。” “又来了又来了。”许惩的声音低沉懒散,在水花飞溅的声音里微微模糊。 他回过头,对乔方语说:“一天天的翻来覆去还是这么几句,我说你——” 他的话没说完,风风火火提着脏水桶的男生撞开了乔方语:“抱歉抱歉!让路啊让让——啊!惩哥!” 男生吓得一抖,脏水哗啦溅湿了几人裤脚。许惩的神情更冷,眼神像是锋利的刀。小男生追着他赔不是,乔方语只能默默退了出去。 好没用。 她蹲在墙边,无意识地一下下擦过早已干净透亮的墙面。 怎么这么没用。 总是在给周围人添麻烦。 连一点感激都表达不好,惹人厌烦。 许惩一定不想被别人知道和她的关系吧?乔方语漫无边际地想。 那可是连张真真都想要去接近讨好的人啊。 她凭什么去妄想,能把月亮留在自己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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