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乾去世的事，方潜也是知道一二。还是接过了鸠青递上三指宽的白布条，绑在腕上。 柳巷有身子，听说不大吉利，方潜还是没有勉强给他系上。 这几日他的身子明显看着更沉了些，腰上的衣带也只敢松松地系着。从腰身显的来看，着实行动有些不便。每每他在屋里歇着，方潜都会扶着他在院里转悠几圈。 天不错，瞅着柳巷身上的衣服也该换新的了，方潜将他带去了成衣铺子。 大街上也是热闹的很。 人声不断，特别是长安街更是时刻都热闹非凡。若是到了晚间，夜市的活动会更多，也能玩得更加尽兴。 外面的那些吸引着柳巷，频频用手指撩开幕篱好奇地打量着。 他的另一只手被方潜牵着，一看就是妻主带着自家小夫郎出门逛街。 他还是第一次出门，从前他只能待在后宅里，有上顿没下顿的，哪里敢肖想这样的生活。 隔着纱，柳巷看了眼方潜的侧颜，倏然垂头红了眼。 大人待他真是极好。 他的目光很快又落到前面贩摊一大筐青杏上，不动声色地在她手心挠了挠。 像小猫抓一样。 然后被人抓住攥手心里。 “怎么了？” 柳巷的小动作瞬间就被方潜察觉了，她顿定脚步，撩开他面前的纱把头凑了过去。 一双眼睛认真的看他。 突然出现的脸，吓得柳巷一阵发愣，被抓包的眼神左右闪躲，最后垂下眼睑。 他小声说：“大人，我想吃那个。” 方潜的目光顺着纤细手指指的方向，是个瘦弱的中年男子，面前摆着一大筐青杏，却是连一个买主都没有。 无人问津，凄清惨淡。 “好。” 方潜略微点头，将纱给他遮好，拉着人到摊前。 男人见有人来了，眼睛都亮了起来，殷勤道： “这位姑娘，可是要买点给夫郎吃。虽是我自己种的，却也是干净的。你家夫郎一看就有身孕了，吃酸的正合适。” 眼前的这位姑娘牵着的男子，虽是遮着幕篱，从身形却能看出是个难得的美人。既是陪在身旁，稍显的肚子也是遮不住。 “您看……可以先尝尝。”他挑拣了几个大的，饱满圆润的杏子，捧在手里递到方面前。 这是第一个客人，虽然没报多大希望，还是希望对方能买一些，他都蹲了几个时辰，摊前都是无人过问。 方潜挑了一个塞到柳巷手里，又扔了个给后面跟着的鸠青，自己则是往嘴里塞了个。 几下嚼碎后，酸意就冒了出来 ，果汁浸得牙酸。方潜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稍微有些扭曲。 她扭头看了眼咬了一口杏子的鸠青，见他面色如常。 “味道如何？” 鸠青愣了一下，说：“尚可，挺好吃的。” 像是为了自己说的更为可信，他又啃了一口。 方潜自我怀疑，转而凑头向幕篱里小声小声咬着杏子的柳巷。 体贴的问：“怎么样，杏子可还好吃？” 柳巷的嘴里还咀嚼着杏子，说话声不大清楚：“大人，可以买一些吗，我喜欢吃。” 方潜颠着手里剩的一个果子，不死心的又啃了两口，面色更加古怪了。 哪里好吃，分明酸得牙疼。 旁边突然传出两声笑。 卖杏的男子显然是听到了跟在方潜身边的两个男子的话，看着面色古怪的方潜，忍不住开口说。 “男子向来喜欢吃这些东西，孕中男子更是爱吃酸。” 方潜这才恍然，不是自己的问题。 “你这杏子如何卖？” 男子眼看有人要买，语速都放快了：“一碗五文钱。” 又怕价太高对方不买连忙补着说，“若是姑娘多买一些能便宜，家里养的，所以价格稍高了些。” 柳巷悄悄听着，拉着方潜小声说：“大人，还是少买一点，我吃不了这么多。” 方潜按住了他的手，转头对男子说：“你这一筐我全买了。” 男子眼里惊喜，额头因笑折出了细微的皱纹：“五十文。” “我们需去街前再转两圈，你能否在这看着，一个时辰后，我们回来了取，我给你一百文。” 方潜示意，鸠青就从钱袋里拿了钱出来递到卖家手里。 那人捧着手里的前激动到无法言语，颤抖着说：“姑娘放心，我就在这等你们回来，哪里都不去。” 他用小布袋装了慢慢一小袋递给方潜，说道：“看姑娘的夫郎很爱吃，可以带着路上吃些。” “多谢。” 对方考虑周到，方潜倒是不犹豫地接过，小心地塞到柳巷的怀中。 “拿着。” 眼看方潜和柳巷走远，鸠青捏紧手中的核，快步跟上。 三人开始赶往成衣店。 最初方潜是想定制衣裳的，但想到柳巷待在府里也好久了，也不见得能出来逛逛街。正好她有时间陪着，安危也有保障。 虽有身孕也该走动走动，成日在院里也是闷的，方潜有意带他走走，所以并没有坐马车来。 幸而成衣店并不远，他们赶往的是“天字衣号”。 是京城里最出名制衣店，他们去的是分店，但店里比着主店也是不差的。方潜他们进去时还进的是上房，店家十分热情。 “方姑娘来啦，快进来。”店家确实是认识方潜的，她来过几次，次次都买的多也价高，自然能得老板的讨好。 注意到身旁的白衣男子，多看了两眼：“这是……” “我夫郎。” 方潜面容无异，倒是幕篱里的柳巷听得红了耳朵。 方才卖杏的店家说夫郎，他没在意。可现在是大人亲口承认的，不由脸红心跳。 大人亲过他，抱过他，却还没有亲近过。 他一直知道大人是喜欢他的，方潜也亲口说过，却是也没提过要给他名分的话。 而今亲口说了，他心里也落了一处，暖的。 “过来，还戴着幕篱做什么？来看看喜欢什么。” 头上罩的幕篱被取下，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眼睛蹭亮，垂下的眼睫衬得他乖顺得很。 落在方潜眼里，心念更是一动。 就听他说。 “我，听你的。” 店家看得亮了眼，她毫不掩饰惊艳，推荐说：“这位公子长得真好，方姑娘有福气。” “店里新从外地进了些绸缎，成衣搭在公子身上定然好看。” 她领着他们进了里间，挂着玲琅满目的衣裳，珠花和发簪。列了一排，惹眼又显大气。 方潜看上了一件淡蓝色花纹的衣裳，面料柔软，袖侧素雅地搭配了几点翠花，腰带细而长，白绸如丝。 随手取了下来，递至柳巷面前： “阿柳，试试这件，你穿指定好看。” 柳巷眼睛落在那件衣裳上，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好漂亮。 他踌躇着，下意识摸着小腹，小声反驳道：“我穿不好看的。” 怀孕的男子，日后身子更沉，这衣裳虽好他却是穿不下的，怕只会显得臃肿难看。 方潜好似看透了他的顾虑，顺过他的手背轻抚两下。 “能穿的。留着孩子生下以后穿，好不好。” “好看的，你身子这般瘦，就是现在肚子稍大一些也是能的。” 前些日子，她也是买的一些素净的衣裳买给他，只是难得见到如此合适的，方潜难免就要催一催他。 柳巷平日也没向她要什么，这一身着实好看，搭配他那张脸清秀小巧的脸定是好看得紧，她打定主意劝他试。 他也拗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去换了衣裳。期间方潜见着鸠青站着，身上穿的衣裳淡色，隐隐是几年前买的，就让他自己挑两件。 不过一会儿，柳巷就换好衣裳出来了， 方潜看得眼前一亮。 衣裳十分贴合男子，颈脖是内翻的透明色镂空白丝，贴着小小的兰花。顺着身体曲线点缀，袖口的碎点正好，条是往上开的，露出了一点雪白的肌肤。下摆缀着湖蓝的小珠子，像是温柔俊朗的小公子。 到小腹时勉强能遮住，却是仔细一看能看出凸显，他放了一只手虚掩着，整个人更有韵味，勾人得很。 方潜一时挪不开眼，喉结滚了滚。 总觉得差了点，仔细一看，发梢是缺了什么，突然瞥见一旁架上珠钗，挑了两个素的，中间一点玛瑙镶得发亮的簪子，插在他发上。 “我的阿柳怎这般好看，比天仙还美。” 由衷的夸赞让柳巷红了脸，有些拘谨地走到方潜面前，眼里碎亮，他小心翼翼地说：“大人……那您喜欢吗？” 他刚说完腰就被人束住了，注意了力道，只是虚抱着他，并不觉得难受，身上人的味道尤其好闻。 她说：“喜欢。” “我家的阿柳，是个唇红齿白、美如冠玉的少年郎，谁人不喜欢。” “不要。”柳巷头贴靠在她的肩侧，小声嘀咕，“才不要别人喜欢，只要、只要大人喜欢就好。” “好。” 方潜轻笑一声，拨弄着他头上的发簪：“等来日，我亲自给你做个簪子，这支不够好看，配不上我的阿柳。” 方潜让柳巷挑了好几身衣裳，多是孕夫穿着宽松舒适的。 店里的料子都不错，又滑又软 ，她也是看重这个才带人来这儿。 鸠青也挑了几件。店家喜笑颜开地包了起来，说是给他们送到府里。 对此，方潜没有疑虑，牵着柳巷原路返回。 来时逛了一路，手里还拿着些吃的，念着那筐杏子，回到了方才的那条街。 前方不知道在吵些什么，闹腾得很，时不时传出几声叫骂，和打人的声音，那个位置我要了恰巧就是搁了杏子的地。 柳巷怀有身孕，自然是不能过去的，她让鸠青护着他，自己一个人凑过去探看情况。 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 “就是他偷的，还不承认。他整日都在这里，一个都卖不出去，哪里能得这么多铜钱。” “就说啊，男子多少手脚都不干净。要想挣钱你去妓院啊，虽说半老徐娘的样，但指不定还能多挣几个钱呢。” 旁边的一个女子在她起哄不嫌事大。 围拥在中间的男人，年上有些擦伤，半蹲着埋头在衣袖里，嘴里喃喃自语。 “没有，我没有偷……不是我……” 很快就被更大的音量盖了过去，有人推搡了他一把，跌到在地上。 “就是你，还想抵赖。方才就只有你在，除了你没人会偷，是不是想被扭送官府，被打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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