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十点一分。 洛林垂首盯着电子环上的小屏幕，默默点进怪物猎杀局系统，下滑至最下端，点击红色的“TDS”框。 小屏幕上跳出确认与否的选择框，她不加犹豫选择“是”。 然而，电子环轻微震颤，屏幕页面蹦出提醒框： 【操作失败！您目前不具备TDS启动资格，请确认身份信息后再进行操作。】 意料之内的洛林不动声色地退出页面，淡定而有所思地抬眼凝望前方昏暗阴沉的世界。 距离理发店男老板请求支援已经过了一小时，高空并未传来引擎的轰鸣，这里只有地面弱小的鸟和孱弱的人在残喘，渐微的啼鸣和人语如浮沉的水草，挣扎，无济于事。 “猎杀者呢？人呢？”前面有人开始嘶声力竭地大喊。 “为什么猎杀者还没到？” “你是不是在骗我们？”店铺里爆发不满的质疑。 “难道就要我们这样干等？说话啊？！” “猎杀者宗旨不是为人类安全服务吗？！” …… “我们完了，布塞德尔完了——”人群里掀起一串哀嚎，“都活不了——” 有人开始撺掇，“我们现在赶紧逃还来得及，这样至少比呆着等死强，你们觉得……” “各位居民请冷静，”洛林借由扩音器打断说话，平静的语调莫名让人感到冷意，“以目前情况来看，躲在屋内是最好选择。当然，如果有人想离开，没人会阻拦，但后果请自行承担。” “你说这话是不想管我们，对不对？” “肯定是想撂下我们跑了！” “我们躲在屋里就安全了吗？这么多人就一直挤在一起？吃喝拉撒怎么办？” 洛林没有立马回应，她转头面朝右方，望向花鸟市场外那栋白色高楼，楼外阳台上遍布似铃铛的白色雪片莲，柔黄的光正映照其上。 “TDS全称Ternal Defense Syste作为对抗歌赛普的创造物，它是设置在地面上，并由特定系统操控的防御装置。因为它的破坏性，所以往往在情势不可控的情况下启动。”杨师傅指导说。 “关于终端防御系统TDS，只需要记住两点。第一点，不是只有怪物猎杀局系统才可以操控TDS，其实每区都有特别设置一个TDS操控室。”杨师傅递给洛林一张纸，“拿去吧，这上面什么区什么地方哪里设有操控室都明明白白。” “嗯。”洛林接过纸张，一行行细看，“第一区，怪物猎杀局总控中心……” “第二点，启动它绝非小事，往往需要通过领导批准才可以执行，有些区更复杂，甚至还要请示区长。”杨师傅继续说。 洛林边听边喃语，“……布塞德尔特别区，白色大楼十七层A21。” “对，”杨师傅突然想到似的，探头瞅了眼洛林手里的纸张，补充道，“布塞德尔就挺麻烦。不过一般来说，你们在执行任务过程中都会有领导级的猎杀者指挥，要是遇上歌赛普的紧急情况也不用担心。” 洛林“嗯”了声。 “话虽这样讲，但，”杨师傅说着又停下，凝神注视了两秒远处的高空，偏头看了眼洛林，“但凡事总有特殊，万一哪天你单独面临突发状况，事态紧急呢。”说完这话似乎又觉得不对，摆了摆头，“算了，不多想了。” 直直凝望白色大楼的洛林此时想起师傅说的话，不禁默然一笑，她不知道师傅面临这状况会怎么做，但她明白自己想要怎么做。 “猎杀者，你没心！”尖细的嗓子扯着愤意向洛林打来。 “怎么不说话了？！” 洛林侧头往左看了看，平静道：“请记住！猎杀者宗旨是为人类安全服务。” 说完，店铺内像是点着地雷，激愤不满的言词爆炸似地飞溅。 不在意的洛林抽出腰间的手·枪，拨弄了下枪柄底部的转换开关，伴着“咔嗒”一声，手·枪转为线枪。 她转身面朝雪片莲所在的那栋高楼，右手持握住线枪，食指扣在扳机上，对准十七层一个阳台射去。 “嘣”地一下，随之而来的还有“哐当”的碎裂声。 偏了，她暗忖道。 她扯了扯线枪，确认固定好后，望了眼还在屋顶上的时故，道了句谢，然后松开了一直扣在扳机上的食指。 下一秒，受力牵引的她被迅速带向高楼，劲烈的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以左胳膊掩面试图躲避随时破裂的气泡精灵，右手因为握枪与气泡精灵发生触碰，强烈的刺痛灼烧感在手背蔓延。 她倒吸一口凉气，咬了咬牙，借着胳膊间的空隙看到快要撞到阳台，于是再次扣了扳机。此时不再受力的牵引，她整个人悬在阳台边沿。 右手的疼痛感逼迫她抓紧行动，她快速扫了眼周遭情况，抬起左手去抓阳台的围栏杆，接着右手食指反拨了下扳机，断掉固定的线，重新对准侧方的窗户射去，刹那间，她便纵跃进楼内。 “嘀——”墙角警报器发出尖厉的警告，“有人非法闯入，有人非法闯入。” 幽暗的楼层陡然间被红色的警告灯笼罩，急迫不安的气息充斥在躁动的粒子流里。 洛林四顾了圈，瞬间就捕捉到前上方悬挂的房间编号指示标，于是立即顺着指示标方向往右跑。 与此同时，楼梯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有人指挥道：“快，是十七楼。” 洛林顾不上那么多，麻利地拨弄了枪柄底部的转换按钮，将枪转换成手·枪·模式。她边跑边留心左右两侧，最后发现TDS操控室A21在正前方。 后方有安保人员追赶上来，喝道：“停下！” 临到大门前的洛林顿步停下，眉宇微蹙，目光落向操控室的门。特殊材质的大门留有一缝，透出里面面板的蓝光，她不确定地细看，在猜疑和打量，里面有人？ 咔嚓—— 有人打开走廊的白灯，命令道，“停下！” 洛林半侧了下头，在狭窄的余光里看见持枪步步紧逼的安保。 砰—— 一颗子弹从她肩头擦身而过，射进门里，“警告你停下！” “等下，她好像是猎杀者。”安保说。 “猎杀者？” 洛林此时已推门进了TDS操控室，里面阒无一人，只有劈面而来的半透明面板，上面是布塞德尔地图，地图上覆盖的三个蓝色网格分别在住宅区，学区和花鸟市场之上。 是TDS，她直盯面板暗道。 “诶，你是猎杀者吗？” “是。”她往前一步，点了布塞德尔花鸟市场区域，然后选择确认。 “你干什么？”身后一阵疾跑，“你不能擅自启动！” 洛林一动未动，默然看着面板上“布塞德尔花鸟市场TDS已启动”字样，面不改色地眨了下眼。 “花鸟市场TDS已启动，”白色大楼内的广播自动开始播报，照明的白光与警报的红光倏地交织一团，“请各位乘坐电梯尽快到地下安全区进行躲避，。” “花鸟市场TDS已启动，请各位乘坐电梯尽快到地下安全区进行躲避。” …… 同一时刻，布塞德尔花鸟市场响起警报。 “呜哇——”长长的防御警报拉响，萦绕于空的警报听起来像孩童悲伤的哭喊，令人震颤，令人慌乱。 洛林转身走出TDS操控室，迎面碰上怔立住的保安，“MKA猎杀者，感谢配合。”她略欠首，客气道。 十来个安保人员犹疑不定地左右对看了数秒，似乎拿不定主意怎么办。 “TDS已启动。”洛林左手食指指向上方，微微勾嘴道。 闻言，他们随即奋不顾身地转头往下跑，“快点下去！” “保命要紧！” 洛林走到阳台上，微偏脑袋看向花鸟市场，屋顶上没有黑色身影，只有嘈杂的人语如汩汩的沸水，拥挤的店铺内飘来催促和谩骂。 “你他妈能不能快点！” “下去都利索点！” “猎杀者畜生！不是人！” …… 呜咽般的警报在继续，她转换手里的枪，对向更远处的大厦顶部射去，很快移至蓝色网格外的空间。 花鸟市场区域的外缘升起蓝色的透明屏障，一直到自动识别异物的高度才终止。一眼俯瞰而去，整个区域恍如冰封在蓝色冰块内，纹丝不动。 在地面之上，蓝色的屏障横贯地面，而在地下，一片空旷的安全区里人潮涌动。随着人群疏散转移，蓝色屏障的绿色进度条渐渐满格。 洛林安静凝视等待，默默拨了枪底的转换按钮，调成手·枪·模式。 良久后，进度条满格，蓝色屏障转为红色开始闪烁，她对着巨大红屏的随意一处，扣响了扳机。 “嘣——”地一声，尾音还未消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交迭响起，“砰——砰——砰——” “砰——” 硝烟顷刻间淹没了密闭的空间，散不尽的粉尘如浓雾吞噬这片灰暗，洛林目不转睛注视着，内心有泛起丝丝的惋惜，为这片曾让她惊奇的世界而感到少许的遗憾，尽管惋惜极为短暂。 区域外，得以安全的居民相继从地下安全区上来，悲戚而愤然地望向被轰炸的空间。 “凭什么要毁了这？”有人声嘶力竭地吼道。 “这下满意了，我们都无家可归。” “猎杀者，您不是答应过我吗？！”这一声撕心裂肺地号叫，带着嘶哑的哭腔，是理发店店主的声音。 “请各位居民与危险区保持安全距离，以免误伤，感谢配合。”洛林垂眸看向下方的人群，冷静提醒说。 人群闻声抬头向上望，对此嗤之以鼻，“我看你才危险吧，这里从没有歌赛普，为什么你猎杀者一出现就有了，不是值得怀疑吗？” 有人大声诅咒道：“祝你早日无家可归……” 洛林安静地后退小步，倏然间明白第一眼看到布塞德尔花鸟市场时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原来，那不过是世道安详下盛有的人情味。 “轰隆——” 密闭的屏障四分五裂地爆炸，滚滚浓尘如激流四起，扑向四面八方，不堪入耳的声音被湮没其间，如烂泥落入死水，瞬间沉寂无息。 这一刻，世界在她脚下成为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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