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水。 景乔疯狂洗着脸上的血,看着殷红的水流冲入下水道。她带着倔强反复洗,洗得太投入,猛然瞟见镜子里还有人,鬼一般竖在后面看她! 几乎是本能,她顺手把水往后一掠,以夺命的速度往楼道逃。 是李恒。 他追得太快,头先抓住湿手滑脱了一次,然后便不客气地把人按在了墙上,揪着弄脏的大衣领口,血腥气弥散在两人的鼻息间。景乔挣扎不出,那双眼就悬在深不见底的护目镜后,饶有兴趣:“那一枪也是,还以为你至少会叫出来。” ——这种冷静是后天素质。 “谁规定受惊就一定要叫吗?”景乔狠狠回以视线,却只在护目镜的镜面上照见自己的眼睛,“放开!” 李恒妥协地松开手:“是你吗?”他狐疑地看着她,“把邵宝的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景乔冷笑,“不要故弄玄虚,你在我们班里找什么?” “这就不好玩了。”李恒觉得无趣,“都塌到第4天了,没工夫陪你废话。” “什么第4天?” 李恒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女大学生: 不谙的眼睛与正常的提防。 “那就是找错人了。”李恒取消了她的嫌疑,“不过我还是挺喜欢你的,胆子大,反应也快,如果够聪明,现在应该跟上你那些同学。”他说,“不用我请吧?” 景乔被威胁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无论身型还是身手她都没有优势,只好干脆地往回走。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走廊里景乔没回头,李恒像在后面溜着她,这会儿脾气变得很好:“会解释,不会害你们就是了。” 叶敏敏与奚彬正因景乔的逃离遭受严格控制,这会儿见到钢盔军头子亲自押着她回来了,不许她走慢。景乔汇入队伍,他们之间并不方便交流,只是眼神里过了一下意思。她头发还湿,毛呢大衣上的血渍开始干结,依旧散发着浓厚的腥气。 所有人都被往北赶,学生们离开了宿舍、食堂、教学楼的三点一线,迷茫地拓向北墙边的草滩。赵教授是如此平和,软化了他们中的反抗意识,年轻人如羊群般看着陵大巍峨无比的高墙,脚底下带着夜露的草打湿鞋面,地底透上来的凉意却让人更清醒。长久以来的怀疑浮现了—— 出校。 怎么出? 陵光大学连校门都没有。 每到寒暑假,学生们都由专人接送,乘坐集装箱从高空吊起吊落。“圆墙”的视觉印象被极度淡化,却作为令人骄傲的保护符号而存在。但今晚太过震撼,陵大真实地理位置引起巨大喧哗,细思之下,曾经深埋的怪异似乎都成了佐证。 他们看见了,很远的地方,伟大的城墙在夜色里成为厚重的影子。那个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圆墙E-3标记点被炸开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离轰炸如此接近,恍如隔世。远看炸药只给城墙开了个小口,这确实是个坚不可摧的建筑奇迹,花不少时间走近后,那墙却远比想象高耸,口子也是个深不见底的大黑洞。钢盔军踩着碎石站高,督促人群往洞外走,学生们牵成一串串,艰难地拉着彼此过去,墙是极厚的,出去后就是条崩坏的马路。月光照耀下, 他们看见一座漫无边际的荒城…… 居然?果然? 陵光大学真的建在早已废弃的江南! 震撼和躁动浮荡在学子中,长久以来的骄傲碎了一地。城市电力系统早崩溃了,薄薄的月光下没有一盏灯,钢盔军的手电照过路边,常有人类白骨出现,不是完整的,像是被瘴鬼撕碎的。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那是不堪面对的变故! “靠……”逐渐扬起的骚乱中,李恒的心思却在耳机里,抱怨,“鬼故事一则,江南圈早就报废了,早到十几年前。” “怎么可能?”耳机里惊讶道,“所以这里和前几天的崩塌都没关系?” “被摆了一道,在这种事上!”李恒来不及发火,“那就在这浪费了不少时间。” “妈的!”耳机那头手忙脚乱,“快走!十几年前的情报,这个世界出现了一种名为瘴鬼的生物,不确定江南圈报废和瘴鬼有没有关系。这还玩什么?直接走!别管了!我现在亲自去审邵宝,也省得传话人漏这一句两句,玩这些心眼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于,泱泱长队内部,发出了一声郑重的疑问。李恒往后张望了一下,并没有找出那个人的兴趣。 “我也不知道。”他是自嘲,“真想问问你们邵校长……” “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儿?” 听声音是另一个人在发问。这下好,应了一句,跟起来无数句,队伍里慢慢擦出嘁嘁嚓嚓的议论。李恒不答了,震慑了一句:“闭嘴!不怕瘴鬼听见么?” 这句话调动了最直接的恐惧,黑漆漆的夜里什么都看不见,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东西贴脸站在附近。自打瘴鬼从南边海域兴起之后,许多人都曾亲历,或至少在新闻里看过瘴鬼的行为,那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恐怖的破坏力,几乎使人谈之色变。 “瘴鬼来了我们的风险是一样的,你拿这点恐吓我们,只会让我们团结起来往圆墙里撤。”最前面的奚彬豁出去了,但见李恒盯过来又怂了,“我们要上课……” 这是句号召呀?“好问题。”李恒森然笑起,“赵教授,你替我解释解释?” 赵教授却很窝囊,在众人的视线中像被架住了,说不出个所以然:“同学们……他们都是邵校长请来保护……” “谁还信邵校长?今天才知道一直在江南上学!学校有拿我们的命当命?” “我说过不要尝试激活瘴鬼。”李恒用合适的音量压住喧闹,“我没时间解释,就当世界末日要来了吧,你们的专业还有点用处,所以我接受邵宝的提议,护送你们去下一天。” 好一个吊诡理由,就这么丢在人身上。好端端的,怎么就世界末日了?热搜都不曾上过,谁信?李恒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采取了简单无脑的暴力转运。 “天沟勘测专业,应该不用我帮你们复习什么叫下一天吧?”在这个专业里,“天”的概念就是世界,这个久经边缘化的学科研究的是玄乎其玄的其他世界,学科使命就是寻找通往下个世界的“天沟”。这与“航天”不同,也无关外星文明,被学术界排挤为伪科学,玄学界也不承认,近几百年来的文献全都失真。但这专业偏偏受到政府低调资助,录取通知书直接递送到遴选好的个人身边。上了三年学,许多人其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学了些什么。 “我们现在就在去往天沟的路上。” 李恒说出这句话有些冒险,这意味着他们将与父母亲友永别,且未来未知。他付不起因同情与沟通而造成的时间成本。 “这是国家的任务。”赵教授居然在这时候帮衬了一句,“孩子们,义不容辞。” “信不信由你们。”李恒说,“要回圆墙的自便,他们的枪口可没我好说话。另外,专业技能不过关的我留着也没用。” 李恒盯准了刚才发话的奚彬:“要回去上课那个,你带路去天沟吧?” 他像个考官一样,把岔路的选择权交给了他,奚彬不免又怕又恼,但扯到专业还是有种卫道精神:“你可能不太懂我们CRE,天沟勘测是拓荒不是导航,没办法告诉你岔路怎么走。” “赵教授怎么说?”学生不行,李恒去问老师。赵正平也讷住了,李恒就说,“那这样,赵教授随便选条路吧?” 他也不选。 “完了。”李恒当街无语,什么兴头都没了,“白弄了这么多人出来……” 耳机里的忙乱就没停过:“还是先带回来吧,总比一点基础也没有的强……锁定了最近的一条天沟了!赶紧跑路!!” “你叫什么?”李恒问了奚彬的名字,“好,奚彬,这节晚课我来给你上。” “谁说找天沟没有导航法?” 李恒安排人收拢队伍,没有多说:“巷子窄,让他们两人一行,小心跟上。不去的原地解散,后果自负。” 队伍被迅速拆解压扁,变成DNA序列般规整的双链。而最前面三个人是李恒亲自拆的,像是故意的试探,硬是夺过景乔牢牢牵在自己手里。 景乔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和他一起走在了第一排,李恒腿长步子大,好像还有些故意的亢奋和刁难,走得飞快,她只好努力追着他的步子。他真的牢牢把握着方向,江南圈废弃的棚户区中岔路众多,每一次选择都明确而坚定。 小桥流水,死光的城市里,每一栋楼都像墓碑,队伍蜿蜒在其间,还得兼顾瘴鬼出没的风险,跟过来的人都不得不压低声音提快步伐。 “什么声音!”有人发现了。 嘁……嘁…… “关灯!”李恒很敏锐,口令之下钢盔军所有的手电都一齐熄灭,所有人都慌乱地摸黑,景乔也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他没说话,隐隐紧握她作为回报。 嘁……嘁…… 月亮惨白,空屋里似乎住着些东西,发出含混的嗡鸣,伴随着怪异的铁皮刮响。报道与网络上常见,那是瘴鬼。 还是有人抑制不住躁动,李恒已经不适合再高声威吓他们闭嘴,他自己就走在最前列,首当其冲。 已经很快的队伍更快了,若不是跑起来的动静太大,还能更快。李恒戴着夜视镜,还在快速分辨方向,景乔紧张地跟着他,有什么东西窜出来,从她腿上蹭过——是皮毛和活物的感觉!她顿了一下。 李恒不由她停:“老鼠而已。” 老鼠…… 景乔想死的心都有了,磕磕绊绊,又被野蛮地扯走:“听得出不止老鼠吧?” 她的优点是很识时务,决心放开恐惧,咬咬牙就找回了定力。她很快,跟着李恒完全不落下。李恒甚至察觉到她更快。这就有趣了,在一个岔路口,他故意倾向错误的方向,居然被景乔带回了正途,下意识的领航来不及隐藏。 没错,所谓“导航法”有人懂。 ——她才是真正的天沟专家。 这是个令人震惊的结论,景乔也意识到露了馅,手被李恒报复性地重重捏紧,两个人心照不宣,继续快速领着方向,配合得太好,导致后面跟不上了…… 不远不近,有间临水的瓦房伸懒腰似的膨开,瓦片乒乒乓乓,慢慢往下松动,小孩子摇摆的乳牙一般,悠悠地往地上cei,咚咚地往水里落。瘴鬼要出来了,长队步步惊心,敛声屏气。但周遭的房子也跟着破壳般动起来,一声闷闷的鬼叫荡开来:咕咕咕咕—— 到处响应:咕咕咕咕—— “是瘴鬼!”一声突兀的嘶吼破出人群,“还跑?我们被包围了——”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