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皇宫的松儿今晚做了一个梦，让他觉得很难受，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可是他已经睡不着了。 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看着睡在旁边的父皇，几度挣扎，才伸出小手，轻轻地拉了拉赵泽安的衣服，情绪十分低落，小声地叫了一声：“父皇。” 赵泽安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已经醒了的松儿，大手把他捞进怀里抱住安抚，轻声问道：“怎么了松儿？” “父皇，松儿难受。”松儿如实回答，又往赵泽安怀里缩了缩，声音低低的，还带着些许哭腔。 赵泽安的心立马提了起来，睡意全无，坐起来担忧地摸了摸松儿的额头，问道：“松儿哪里不舒服了，嗯？” 松儿整张脸都深深地埋进赵泽安怀里，紧紧地抱着赵泽安不撒手，哼唧了一声，摇了摇头，眼泪却已经忍不住流了下来。 胸口处传来一片湿意，赵泽安心里一疼，把松儿抱得更紧，一只手轻轻地在松儿后背上顺着，柔声安抚：“松儿是不是做噩梦了？” 松儿闷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赵泽安大手在松儿背后一下一下抚着，声音极尽温柔：“别怕，父皇在呢。” 松儿窝在他的臂弯里，感受着赵泽安的安抚，父皇的声音就在耳边，渐渐地就不害怕了。 可心里还是很难受，他抬头看着父皇，想起自己梦里的内容，嗫嚅道：“父皇，我梦到母后了。” 从记事起到现在，松儿其实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后，只是在栖梧宫里看到过母后的画像。 虽然刚刚梦里他也看不清母后的脸，可是他能感觉到，那个人就是他的母后。 赵泽安怔了一瞬，然后很快接过松儿的话，问道：“嗯？那松儿梦到母后什么了？” 松儿慢吞吞回答：“母后说，她好想松儿。” 赵泽安轻轻给松儿擦去脸上的泪水，故作轻松地问道：“那松儿见到母后了吗？” 松儿却摇了摇头，刚擦干的眼里又涌上了泪水：“没有，母后要来找松儿，可是太远了，母后好像迷路了。” 赵泽安心中剧痛，可是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继续问道：“那然后呢？” 松儿再次摇了摇头，很是失落：“没有了，松儿觉得好难受，就醒了。” 赵泽安忽然觉得自己整颗心好像都被别人挖走了一样，只留下一个空落落的洞，什么东西都填不满。 娴儿离开的这些年，他一次都没有梦到过她。 他想，娴儿一定是恨透了他，才会拒绝入梦。 赵泽安抱着松儿，愈发感到茫然。 “父皇。”松儿再次轻轻开口，在黑暗里抬起小脸，小心翼翼地道：“父皇，我们可不可以……去接母后回来？” 松儿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小，仿佛有些害怕，害怕父皇不同意。 赵泽安怎么可能听不出松儿的忐忑，又心疼又自责，摸着松儿软软的头发，说：“好，等我们找到了母后，我们就一起去把她接回来。” 松儿这才又开心起来，在父皇颈窝里蹭了蹭。 松儿后面还是窝在父皇怀里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声萦绕在赵泽安耳边。 赵泽安看着帐顶，想起了他和谢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被楚军抓住后，一路押进了楚国皇宫，他知道楚皇是想用他做交换，所以他不可能让楚皇得逞，于是便找了个机会打晕了关押他的狱兵就逃了出来。 齐军的将领曾调侃他，说他自己跑出来也就算了，竟然还拐了个太子妃回来。 那时他不仅没有恼怒，反倒还有些洋洋得意。 其实他们没有说错，谢娴的确是被他骗回来的。 从牢房逃出来后，他躲进了楚国皇宫里最偏僻的一处冷宫，他原以为这里不会有人，谁知道竟然藏了一位小公主。 她就躲在房门后面怯怯地看着突然闯入的自己，她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明明很害怕，却还是犹犹豫豫地让自己进去了。 他在谢娴那里休养了两天。 两天时间里，他每天都会在门缝里，看着那些来给谢娴送饭的宫人。 到了时间，他们就会打开冷宫有些破败的大门，然后把装着饭菜的盒子重重地放在地上，用又尖又细的声音喊着：“吃饭了！”然后又迅速地把大门关上。 最后一天，他用筷子戳了戳那些宫人给谢娴送来的饭菜，问她：“你知道你是个公主吗？” 谢娴显然愣了愣，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回答他说：“知道。” 他又问：“那你知道公主是什么身份吗？” 赵泽安问完后就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气势有些逼人，看得谢娴有些不安，目光闪烁。 他紧接着继续道，声音里透着十足的冷意：“公主就是皇帝的女儿，再不受宠，那些宫人也不能这么待你！” 谢娴没有说话，或者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泽安的语气慢慢地软下来，轻声道：“你是不是意识不到，这样的生活，这样的饭菜……是有问题的……” 谢娴依旧无言以对，楚皇子嗣众多，她自出生起就一直待在冷宫，穿的是破衣烂衫，吃的是残羹冷炙，是楚皇所有孩子里最不受宠的一位，宫里拜高踩低，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能有命活，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当天晚上，赵泽安就算好了时间，等在冷宫大门后面。 谢娴站在他后面，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回头冲谢娴一笑，笑得满脸狡黠，说：“看好了。” 紧接着，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一拳就打了出去，正中送饭宫人的鼻梁，一拳就把人打晕了过去。 后面要不是谢娴拦着，只怕就没命了。 赵泽安看着宫墙外面，对谢娴说：“跟我走吧。” 谢娴愣住了，她从来没出过冷宫，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外面，该怎么生活。 然而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赵泽安带着翻出冷宫了。 东方既白，赵泽安闭了闭眼睛，他从来就没有真正问过谢娴的意愿，自己强行把她带了出来，可最后却不仅没有保护好她，还把她伤得心灰意冷、体无完肤。 如果回到那时候，只怕她宁愿一辈子都住在那冷宫，吃着残羹冷炙，受着那些人的冷眼，也不会跟自己这个混蛋离开。 谢娴一夜未睡，天刚蒙蒙亮，就起来重新出发了。 又辗转了大半天，当谢娴终于看见远处宽阔的大路时，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官道上人就多了，都是去雁南城采买或做生意的。 谢娴从背篓里拿出纱笠戴上，将脸隐于垂下来的纱巾后面，然后一刻也不休息，汇入了人群当中。 又走了许久，傍晚时分，谢娴终于进了城门。 然而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谢娴才忽地意识到，自己要怎么打听皇宫里的事情？ 谢娴先去了自己经常去的那家药堂。 彼时药堂里看病买药的人不多，抓药的伙计包好一份药，抬头看见谢娴，惊讶了一下。 往常谢娴总是隔两三个月才来一次，时间久的时候半年才来一次，因此当他看到一个月前才刚来过一次的谢娴那么快就出现在门口时，忍不住惊奇道：“谢姑娘这次来得挺早啊。”说罢就将她带到了后院。 谢娴将背上的草药拿出来放到地上，伙计也不含糊，立马开始清点起来。 谢娴看着伙计动作，叫道：“小四。” 小四闻声抬头，看向他。 谢娴犹豫道：“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小四顿时来了兴致，往常药堂里没人时，他就爱扯着周围人的聊天，有时候一说就停不下来，许多次都是师傅出来把他揪回去才作罢。 小四兴奋道：“什么事？你说说看。” 谢娴斟酌了一下，问道：“你了不了解皇城？” “皇城？”他以为是谢娴想去皇城，想了想，结果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了解，摇了摇头，如实道：“不太清楚。” 过了一会儿，小四又问：“谢姑娘打算去皇城吗？” 谢娴笑了笑，摇头：“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想去，托我帮他打听打听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 谢娴见问不出什么，接过他递过来的银钱，就背起背篓，转身准备离开。 小四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叫住了她，说：“诶等一下。” 谢娴立马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小四继续说：“我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倒是有一位皇城的大将军来了。” 谢娴有些疑惑：“大将军？” 小四说：“对，好像是来找人的，还来了我们药堂呢，守城大人和那位大将军一起来的。” 说起这件事，小四就有些兴奋，那天那位皇城大将军和守城大人突然出现在药堂的时候，还把他和老大夫吓了一跳呢，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 齐国的大将军？ 找人？ 谢娴疑惑更甚，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可是也没有往深处想。 毕竟皇城来人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奇特的事情，雁南城是齐国南边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城池，皇城派人过来巡查也实属正常。 小四继续说着：“守城大人拿了一张画像给我们看，问我们有没有见过画里的人，倒还真是和来过我们药堂里的一个人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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