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门口停了辆的士。 程琂满脸脏兮兮,慌忙打开车门下来,身上穿着件麻布一样的工作服,踩着帆布鞋跑到校门口,看到他们两个大高个站在校门前等她。 “什么时候不见的,在哪里不见的,经常去的地方是哪里?”程琂挂电话后,立刻跟临时工的老板请了假,马不停蹄拦车过来。 梁成也没心思问她怎么弄成这样就过来了,打了个招呼,带着她往里走:“下午还在饭堂见过,后来他跟教授走了,我们找了社团室,图书馆,操场,饭堂,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一点多发现他还没回来,就去找,全都翻了,就是没有看到。” 夏俊超收到信息:“石山带着老师从这边来了,一会开门看看。” 梁成顿足,抬眼看他:“你们...” 夏俊超了然,一把搭在他肩上“有什么事,后面再说,先找人。” 梁成不是分不清时事的人,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好,老师什么时候到,他走不远,他的腿还没有恢复,平时他呆在哪里的时间最多?”程琂没有意识到他们反常,强迫自己冷静。 “图书馆,基本在图书馆和社团,要么教学楼。”梁成拍开夏俊超的手,大步往前奏,不敢含糊。 程琂边走边问:“图书馆里面呢,找了吗?” “锁了,等会有人过来开。”夏俊超话刚落,就看到站在前面的石山和老师,还有管理员:“来了,走吧。” 程琂跟着夏俊超从图书馆那边走过去,连同经过的树后都看了好几眼,心急如麻,拿出手机打他的电话,一遍遍的关机提醒,程琂喊得很大声,没有那一刻比她现在的声音更大了。 江温是个讲分寸的人,真有什么事,肯定会告知后出去,如果没有,那只有一个可能,出事了,没来得及找人。 许是晕倒,许是摔跤了。 那个晚上,整个学校重新开了灯,生活老师发动一些同学带着去找江温。 “我来。”夏俊超抢过梁成手里的钥匙,把图书馆的门打开,找到开关,把整栋楼的灯都开了,图书馆共有三层,程琂除了书架,最重的侧重点直接定在台阶这种地方:“江温,你在吗?江温你旁边有东西就敲一敲。” 其他人直奔教师楼再翻一遍,整个学校都能听见细细碎碎的喊声:江温。 程琂心急如焚,一层层楼梯寻着那人的身影,突然发现后门还有楼梯,她找不到开关,打开手机灯,摸着楼梯扶手,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 第三层楼梯转弯,踢到江温的拐杖,心猛跳了下,忙抬头往上看,捡起他的拐杖,抬脚顺着楼上走去,那一幕,几乎让她窒息。 程琂抬着手机的暗灯照在江温身上,周围一片漆黑,血迹滴在台阶凝结成红黑印,手肘处摔破流血,纯色惨白,十分狼狈虚搭扶手边。 “江温。”程琂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她鼻尖泛酸,眼眶猩红,一时腿软险些跌倒,磕磕碰碰跑到他面前,却不敢贸然抱住眼前的江温:“不怕,不怕,我来了,我们去医院,江温,我们去医院,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这些话她分不清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江温听。 程琂颤颤巍巍翻出手机,短短三个数字被她按错了好几个,终于救护车的电话拨打出去,立刻说明情况,报了地址电话,听医护人员的话,不敢轻易移动。 她又打电话给梁成,紧张:“找,找到了,在后门的第三层,快点过来,拜托快点好吗?” 那些有意隐藏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去年的江温,也是这般浑身是血倒在她面前,和如今的他渐渐重叠。 程琂垂帘看着昏迷的江温,轻轻触碰他修长的指尖,哽咽:“江温,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你先醒醒好不好,你跟我说说话,你不要睡,好不好。” 心脏渐渐抽痛,逐渐发酵,原来一个人的害怕,难过,自责,感官在这一片安静的地方将心疼无限放大,压得她喘不过气。 “江温。”程琂盯着江温,像个沾满血迹的破碎娃娃,轻轻一捏,就没了。 片刻,楼梯亮了灯,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程琂,程琂。” “我在,我在三楼。” 梁成和夏俊超几乎同步冲上来,石山在后面开灯,走得比他们慢些,当几个大男生看这样的江温和程琂时,心惊胆跳冒出心头。 “叫救护车了吗?”梁成跨上楼梯,撑着膝盖,汗流脸颊,沉重盯着那双黏住血肉,灰色裤子透出暗黑一片,忽然转身跑下去:“我去看看救护车到了没,到了,我就带他们上来。” 他管不住自己的腿,他不敢看,也没有勇气看。 “我去通知他们。”石山回过神寻个借口逃离,临走前还看了眼楼梯间的那两人,咽了咽口水。 夏俊超扶着楼梯扶手,寸步不抬,像是定在那里一般,从来没觉得那么心酸过,原来真的有不如人愿,安慰:“你别哭了,他会没事的。” 程琂闻言,抬手摸了摸脸颊,她哭了吗? 北清市二医院,凌晨四点三十六分,抢救室的灯熄了。 所有人都跑到医生面前,程琂的视线盯着被推出来的江温,他醒了。 “病人现在没事,让一下,给他先送进病房,你们让家属到三楼2号办公室找我。”医生举着手套,戴着口罩交代,直接越过他们走了。 他们几个人看着程琂犹豫片刻,跟着推病床的护士转入单间病房。 程琂靠着墙脱了力,缓了一会儿,转身抬脚去医生办公室找医生。 ——病房,几个人沉默围着江温。 “以后别那么拼行不行,实在不行,你给我发个信息,我给你把书拿回来。”梁成探身靠过去,半开玩笑打破沉默:“我们寝室24小时给你开灯都行,电费我给你包了。” 江温惨白的唇近乎一张一合,很轻微的一个动作,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谢谢。 他们是真的说不出话,好像有什么堵住一样,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夏俊超背对着江温用手掌扇了扇风,呼吸了下,把那抹心酸憋回去,把梁成推出去:“太热了,我说不出什么骚话来,热到脑子都化了,你说。” “妈的,不客气。”梁成一吼,眼眶都红了,一通输出:“你有什么事,抬下你那金贵的手指挥我行不行,你知不知道吓死人了,你躺那全是血,程琂又在那哭,我以为你死了,草。” “你小点声,这是医院。”石山把梁成拉过来摸了摸脑袋又插口袋里,特别扭:“那天的事,对不起啊。” “你说什么?”梁成站在他旁边,自然是听清楚了,但总想到今晚的事,于是故意问了遍。 “我说。”石山憋着口气,瞪着梁成,清清楚楚喊了声:“对不起。” 江温淡淡瞥着他,摇了摇头。 “哦,他说没关系。”梁成指了指江温,又暗讽:“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天挂着呢?” 石山感觉落了面子,咬牙切齿:“你...最好给我见好就收,别找事。” “是我找事?还是...”梁成还没讲完的话,被推门进来的程琂打断:“今天谢谢你们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们先回去,明天还要上课呢。” 梁成冷哼了声,转身越过石山,直直撞向他的肩膀,看向门口的程琂,主动请缨:“我留下帮忙照顾他,这活我熟,我以前照顾过我外公,端屎端尿那叫一个绝。” 夏俊超忍不住嘴角抽搐,嘀嘀咕咕:“不知道还以为你照顾个植物人呢。” 石山呛了他句:“整天把屎屎尿尿挂嘴边,还在女孩子面前说的那么顺嘴,我看你这单身体质是天生的吧。” “要你管。”梁成那气还没顺,回了嘴:“你不挂,你斯文,你有?” 石山:“......” 程琂红着脸,小声:“你们都先回去吧,今晚已经很麻烦你们了,那生理问题,医院有护士会帮忙的,不能耽误了你们的时间。” 梁成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站在江温床边:“什么叫耽误时间,那玩意能有他重要吗?” 夏俊超不给脸,拆台:“你就是不想上课,还找这么多借口。” 几人争来争去,终于被程琂送到电梯前,她扯了一抹笑:“今天谢谢你们,那,你们注意安全,还要再麻烦你们帮他请个假好吗?” “不麻烦,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随时来。”梁成按了楼层,靠在里面看着她,想起原先那幕,不禁道了句:“别怕。” 程琂在外点头,再次致谢:“谢谢你们。” 电梯门缓缓关上,起先还在病房互相吵嘴的几人,倏然一言不发。 “我第一次发现学校的楼梯这么长,台阶这么高,周围这么空。”夏俊超背靠在扶手边,抬头看着电梯亮灯的楼层数字,怊怅若失:“他肯定很绝望吧,身边连个东西的都没有,怎么能发出声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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