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清栀迈动略快的步子忽地顿住,先是惊忧自己是不是露馅儿了,可转而一想,锦沅婷是娇弱柔体没错,但又不是病了瘸了,步伐稍快些,没毛病。 恍然明白,遇上找事儿的了。 此时岑莹已经扶上来,握着她手臂的力道有些紧。 锦清栀轻拍了拍她的手,漂亮的脸颊微动,制造出一个与锦沅婷向来敛七分放三分的笑容至少九分九相似的笑容,然后才玉软花柔地转身,瞧着那个找事儿的主。 画的是当下最流行的桃花妆,梳的是涵烟芙蓉髻,光润玉颜,明眸皓齿,倒是有几分姿色。 对方也在打量她,眸光里多的是讥讽。 还有刻意隐藏的妒意。 锦清栀尽数收入眼底,先是端庄温柔地笑看着她,忽而面色一惊,像是遇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呀!阿莹,你家小姐我当年也是上过学堂拜过名师的,我怎么记得‘五大三粗’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呢?” 满目纯挚,仿若真的只是在探讨用词问题。 岑莹脑子反应也快,立马配合道:“奴婢也记得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呢?” 锦清栀惊愕的面色又转成盈盈笑意:“那你给这位夫人解释一下。” 岑莹乐得配合:“奴婢记得,这‘五大’分别是指手大、脚大、耳大、肩宽、臀肥;这‘三粗’则为腰粗、腿粗、脖颈粗,总得来说,就是说人高大粗壮,身材魁梧的意思。”[注1] 边说还边用手比划,好似生怕这不知意的人看不懂。 “那你家小姐我是吗?” 锦清栀问得一脸认真。 岑莹笑言:“小姐您娉婷袅娜,楚楚动人,自然不是。” 这般,锦清栀方才迈着轻柔的步子走近挑事人,目光在她身上左瞧右看,也不挑破,只一副我为你好的诚心表情提议道:“若夫人需要夫子,我乐意推荐哟。” 字字不损人,却足让人听后气血飙升。 “你!” 陶书雪被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瞧见周围这些侍妾都在掩嘴窃笑,更是怒火中烧,攥紧锦帕的手都忍不住扬起。 虽是作势,但锦清栀偏就顺势而为,脖子一缩,双手举过脸侧做挡:“夫人若不需要,直说便好,我也是一片好心,何须对我动手呢。” 语调娇柔,好似受了委屈的人儿,隐约中还带着惊怕的哭腔。 “我!” 陶书雪的脸色此刻更难看了,跟五彩缤纷的调色盘并无二异,整个人更是气得手都在颤抖。 戏,点到为止即好,锦清栀也并非刁钻之人,她这般做也不过是让人明白,她“娇弱”,但并不等于软柿子。 只是还未来得及收,便有人主动安慰过来。 “锦美人莫怕,陶庶妃只是跟你闹玩笑罢了。” 这声音极好听,如雨滴翠竹,泠泠又柔软。 锦清栀循声看去,是一位环姿艳逸柔情绰态的美娇娘,还未反应过来,抬起做挡的双手便被握住放下来。 皮肤的手感也极好,如凝脂一般。 这美貌,锦清栀有些看呆了,心想这顾承司可真是艳福不浅,府里竟藏了这般貌若天仙的美人儿。 姜妤扶锦清栀站好的瞬间,眸光不由被她脖上的痕迹吸引,但也只一扫而过,而后贤惠淑德地调解道:“如今大家已是一家人,当如老夫人所言,同心同力才好,眼下王爷病体未愈,咱们切不可因为这些小打小闹伤了和气,平白给王爷增忧。” 这一番话,众人皆静了下来。 恰此时,一小厮碎着脚步小跑过来。 先是对着各位主子作礼,然后来到锦清栀面前:“锦美人,王爷召您到流光殿伺候。” 锦清栀眉头瞬间皱起,心想这病秧子又要找她干嘛。 与此同时,这堆女人的目光再度齐刷刷落到她身上,眸中思量各异,多的是妒忌与艳羡。 锦清栀突然一哆嗦,这些目光好比软刀子,割得她浑身发麻,更让她难以消化。 还是赶紧远离这是非地为好。 于是道:“走……走吧。” 对那位替自己解围的美人浅笑以示谢意,而后穿出人群,随小厮往流光殿行去。 逃出了女人堆,远离了是非地,锦清栀忽而觉得空气都畅通了不少。 待锦清栀及其丫鬟离开后,陶书雪唇角斜勾,满目嘲弄地看着姜妤,讥讽之意毫不遮掩:“同心同力?哼,眼下人家又被召到流光殿,怎不与你同心同力,将你也带去,分你一点恩宠,让你同献这份心,同出这份力?” 姜妤面上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对于陶书雪的讥讽,她也只大度地笑笑:“此言乃老夫人指示,你若不服,自可找老夫人理论。” “少拿老夫人压我,”陶书雪冷嗤,看不惯姜妤这般惺惺作态,“我只知,自古后宅争斗中,向来无同心,更无同力。” 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搏,不头破血流已经算是好的了,还同心同力? 笑话! 白眼一翻,明晃晃地送给她向来看不惯的姜庶妃,扬头冷笑行过其身侧时,突然又停步,略靠近其耳侧轻言:“锦美人脖颈上的印记,够刺眼吧?” 随即一声冷哼,迈步离开。 有两个侍妾平日里与她走得近,亦跟着离去。 只闻其中一人叽叽喳喳地追问道:“什么印记?我刚刚怎么没瞧见?这锦美人被召到流光殿……” “闭嘴!” 陶书雪一声冷呵,断了这如鸟雀一般烦人的叽叽喳喳。 身后,姜妤面色极不好看,一双秀拳在衣袖下亦是攥得极紧。 那印记她自是瞧见了,那般明目张胆,刺得她双眸生疼。 “姜姐姐莫要生气,陶庶妃便是那性子,姐姐温良娴德,王爷对姐姐亦是器重得紧,不然也不会将府中后院事务交给姐姐您打理了。” 陶书雪等人走后,原处还剩下两位侍妾,其中一人宽慰道。 另一人也附和:“确如乐良娣所言,至于那锦美人,不过是个冲喜的工具罢了,论品级、论容貌、论才德,哪一样能比得上姐姐您?” 姜妤在王府端的就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形象,不好在外人面前发作,得了安慰,便也顺势下台阶:“无妨,今日还有些账目要理,你二人随我走吧。” 言毕,率先行步往寝院回去。 另两位侍妾亦跟上。 * 锦清栀一路上都在揣测传话小厮的用语,伺候。 吃喝?拉撒?还是睡? 也不知是哪一级别的伺候。 揣想间,人便已经到了流光殿前,晴姝和岑莹被拦在外面,锦清栀只能自己进去。 刚跨过大殿门槛,就闻得自寝殿里面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好似连肺都要咳炸了一般,听得她都觉得胸腔疼得慌。 行去里面寝殿,房间内只有两人,一个是靠着床头坐在病床上的顾承司,另一个是昨夜守在寝殿外的人,此时正半跪在床边替顾承司拍着背。 除此之外,还有一桌子还算丰盛的餐食,有动过的痕迹,但不多。 这时锦清栀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吃早饭呢! 目光在桌上扫过,还暗中咽了咽口水,然后才迈着娇软的步子去到病床前,福身作礼:“妾身给王爷请安。” 【昨夜里看着精神头还行,怎么才一晚上,就蔫儿吧成这样了?】 她一靠近,顾承司又听到了两种声音,一个是娇软的请安,另一个是欢脱的疑惑。 确定不是出自眼前女人一人之口。 咳嗽的声音中断了一会儿,抬起那病恹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床前之人。 锦清栀:“……” 【不说话光看着我是几个意思?莫不是我哪里行差踏错漏了馅儿?不应该呀。】 锦清栀看不懂顾承司的眼神,又不敢明着问,唯在心里念叨。 看久了,心里便有些烦躁,甚至发慌:“不知王爷唤妾身前来,所为何事?” 索性自己主动问得了。 “咳咳……” 顾承司又咳了一阵,常晏留下的应对太医奉旨问诊的药,他已经服下,明显感觉到身子沉乏虚弱,急剧病化,好似真的到了病入膏肓下不了床的地步。 “本王听闻锦大小姐虽身娇体弱,但心气是高的,不知为何会愿意嫁给顾某这个疾病缠身之人?” 不提这还好,一提这个,锦清栀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为啥?被逼的呗,不然你以为是真爱啊。】 但气归气,面上却不敢暴露丝毫,端着一副娇人的模样,柔声细语道:“妾身自小便仰慕王爷风姿,亦时常听父亲提起王爷的才德,爱慕之心日渐浓烈,如今有机会能嫁入王府,留在王爷身边服侍,更是梦寐以求。” 单单听来,十足的情真意切,直到另一道声音被顾承司听见:【呸呸呸,老天爷呀老天爷,这话不算,你莫当真哈。】 顾承司心底冷笑:果然演得一手好戏。 “既然爱妾如此心念本王,那自今日起,本王的一应起居……” 前半截话,顾承司是看着眼前“锦沅婷”这个戏精说的。 拖着尾音,转头将后半截吩咐给床边的高陌:“若需差遣,尽可安排锦美人。” 简而言之,跑腿打杂,锦美人优先。 锦清栀:!!! 脸色一白,如遭了当头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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