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换好衣裳出来,秦魅生得高挑,换上男子的衣服竟意外合适,不过是那腰肢比常人更细一些,若再挽个男子的发髻,或许还真有些雄雌莫辨。 而朝暮暮这边就比较惨不忍睹了,无名的衣裳甚至拖到了地上,连领口子都显得有些大了,衬得她小小一团塞在衣服里面。 秦魅瞪大了眼睛,或许碍着师父在场,不然她那架势真的好像要冲过来抱上一把。 无名却很快移开了目光,还似有若无地后退半步。 秦魅拉起朝暮暮,对无名道:“我们得先回去啦,不知不觉耽误了这么久,妾之后还有一场演出呢。” 朝暮暮提着衣裳,有些抱歉地笑笑:“把师父衣裳弄脏了,实在不好意思。改日这身衣服暮暮也会洗干净送来。” 正当朝暮暮转身欲走时,无名的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飘来:“……喝些姜汤再走吧。” 居然还这么贴心。 “也好。”秦魅可能也觉得将朝暮暮冻着了不妙,点着头答应下来。 朝暮暮提着衣摆跨回来,却没料到衣服实在是太长了,没提起来的地方一踩,差点被绊倒。 到底师父道行比较深,已经先秦魅一步跨去。 朝暮暮稳住身子,努力没挨着无名。 此刻,朝暮暮面前忽的掉下一个正在吐丝的蜘蛛。 朝暮暮脸色一变,那厢衣服还踩着,这厢又下意识地要躲。脚下踩着里衣,里衣又带着外衣,胡乱缠绕成一团,直接朝前面倒过去。 朝暮暮闭上眼睛,十分不愿意地看见师父被自己被迫推倒在地。 这么一扯,腰带也整个松松垮垮,衣裳基本散开,朝暮暮觉得胸前一凉,已经撞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啊!”朝暮暮慌乱地起身,却没料到胸前一抬起就要没了遮掩,刚起来一点,又立刻栽回去了。 无名别过头去,脸上仍然是看不出情绪。 朝暮暮几乎崩溃。 比朝暮暮更崩溃的是秦魅。 她惊呼一声上前,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将她捞起来,带入怀中。 噗通,噗通。 朝暮暮感觉到秦魅心跳极快,面上满是忧心。 朝暮暮眨眨眼,眼睛一红,鼻子一酸,竟丢脸到想哭。 “呜……”她脸上通红一片,一双杏眼满是泪水。 秦魅望着她,悄悄咽了咽口水。 朝暮暮:“太失礼了师父,我、我太失礼了……” 朝暮暮扭过身去,露出纤长的颈脖,还在抽噎着,微微露出的肩膀都带着粉色。 见无名已经整理好衣裳站起来,仍然是一派安静的模样。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一个字。 朝暮暮觉得没脸见人,捂着脸继续抽抽搭搭。 还是秦魅朝无名道:“可能……劳烦师父去买一件女人的衣裳来。” 无名迈着无声的步子走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条淡粉色的衣裙。 秦魅打开一看——皱起了眉头。 师父的审美真是……别出心裁啊! 朝暮暮缓过神来,瞧着那件衣裳,抽了抽嘴角。 再看那无名,墨发可能因为赶路有些微微乱了,脸上还是一片平静如常。 朝暮暮见着那神情,仿佛自己也跟着冷静下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朝暮暮,师父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你不过是个小屁孩! 朝暮暮自我安慰着,慢慢也被自己说服了。 她淡定地穿上衣服,淡定地喝了姜汤,淡定地与秦魅离开了。 …… “啊啊啊啊啊啊!”朝暮暮走到一半,大嚎。 秦魅安慰道:“没事没事,师父是世外之人,对他来说根本无男女之分。” “唔……真的吗?”朝暮暮有些好奇,“他都不和外界交流吗?” “全然不交流也是不太可能的,只不过师父有自己的修炼办法,心中是没有杂念的。”秦魅拍拍她的背,“男人和女人对于师父来说,都是人而已。” 世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世外高人…… “难怪师父这些年都没有变化……” 若是摒弃了杂念,人的容貌就是难以被世俗拖累的。 秦魅轻笑一声,似乎是自嘲道:“我虽从小跟着师父学艺,却沉沦在这世间,半点也学不到师父。” 朝暮暮望着她的侧颜,月光给那漂亮的弧度渡上了一层银色的光彩,她美得像画里的仙子。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 其实她并不了解秦魅,所谓交集,也就是上一回台上的舞曲与今日的经历而已,或许还是卫行舟花钱让她陪在自己边上的。 就连秦魅这样貌美多金的女子,也有那么多烦恼吗? “姐姐以后想一直唱下去吗,可有想过什么退路?”朝暮暮转移了话题。 “退路啊……女子能有什么退路呢……先前,我并不想继续抛头露面,想着或许会有一个疼爱我的富人将我娶走,衣食无忧,哈哈。”秦魅低垂目光道,“但是现在……” 朝暮暮:“现在?” 秦魅朝认真看着朝暮暮的眼睛,而后莞尔一笑:“没事了,现在的愿望,倒是更难实现。” 朝暮暮望着她,隐约觉得秦魅与寻常姑娘好像不太一样。 只是哪里不一样,她怎么也说不上来。 到了巷口,朝暮暮道:“接下来一小段路就不劳烦姐姐送了,方才耽误了许久,姐姐快些去准备演出才是。” “好。” 这一巷口到书院也就一小段距离,朝暮暮怎么也没想到连这一小段距离都会出问题。 “来了来了!你们快点准备好啊!”不远处传来熟悉声音。 “是……” “我去,我以为那是一片荷花精,这么花里胡哨!”另一个声音道。 “……”朝暮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这个倒是没有形容错。 她隐约看了下那几个身形,猜测是吕适与常跟着他的那个少年,他们身后似乎还站了几个黑乎乎的人。 朝暮暮觉得不太妙,刚要退回去,吕适带着一帮人已经上前来。 几个黑衣人身体十分灵活,三两下已经蹦到了朝暮暮身边,团团将她围住。 朝暮暮心里咯噔一声。 这孩子哪里找来这些人,是想直接把她揍死吗? “等你多时了。”吕适瑶瑶扇子,笑道,“我吕适有仇必报,今日这屈辱,必定加倍奉还。” 朝暮暮:“今日到底是谁羞辱在先,可讲点道理?” 吕适:“今日我只记得你在众人面前扇我吕适的脸面,其他的,你自己上官府诉冤去吧!你们给我动手!” 朝暮暮朝着那些黑衣人道:“等等,你们这样,若是出人命可是要受牵连的……你们若是为了钱,我可以想办法给你们更多!” 吕适:“想什么呢,这些都是死士,区区牵连……等等,你们在干什么??” 随着“叮”的一声,什么东西落了地,一个黑衣人一看,立刻变了神色。 朝暮暮用手肘掩着脸,等了半晌也没感觉身边黑衣人有动静。 朝暮暮睁开眼,几个黑衣人跪了一地。 其中一个,还恭恭敬敬地将地上一个牌子捡起来那东西递给朝暮暮,一边道:“恕罪,不知阁下是八三三的主。” 朝暮暮闻言更加迷惑了,但却准确捕捉到了“八三三”这个词。 “灿灿?”她喃喃。 见对方看见这牌牌,吓得浑身都抖,朝暮暮愈发疑惑。 灿灿有什么可怕的吗……“八三三”又代表着什么呢? 吕适还在一旁嚷嚷,眼睁睁看着几个黑衣人默契地排了一个队形,其中两个用双手架起一个椅子形状,示意找木木可以坐上去让他们抬。 吕适边上的小跟班:“哥,这怎么回事啊?” 吕适:“我怎么知道啊?!” 朝暮暮也理不清思绪,她今日经历这么多累得很,转身朝几个黑衣人行了个礼,什么也没说,匆匆忙忙就进去了。 某房檐上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少年啃着馒头,目睹这一切,他的肩膀上还停着一只棕黑色的隼。 见朝暮暮安全进了书院,他才拍拍隼,那隼拍着翅膀飞向天空。 做完这些,他掏出洗完的空盘子,将一串珍珠手链放了上去,悄悄将其放在了朝暮暮的窗台上。 朝暮暮往床上一摊,也不想那么多,今天一日困得紧,于是早早就睡下了。 第二日,朝暮暮正在跛着腿打扫卫生,大白牙喊了起来:“暮暮姐姐!有人找!” 朝暮暮有气无力道:“我在忙。” 大白牙哐哐敲着门:“这次不一样!这个大哥哥说你不见他就移平这书院!” 朝暮暮忽然清醒过来,将扫把一放:“什么?” 大白牙将她带出去,果真见到门前站着之前自称五皇子的少年。 他今日仔仔细细地梳了头发,每一根发丝都拥有自己合适的走向,身上的便服也收拾得妥妥帖帖的,手上还拿了一把精致的金丝楠木琉璃扇。 最让人瞩目的是他身后那台华丽的轿子和站了一整排的佣人。 见到朝暮暮,他眼神一亮。 “暮暮,我接你回去。”少年扬了扬下巴。 朝暮暮:“你为何知道我在这里……” 赵乾坤:“很简单啊,吾一个皇子想找个人有什么难的。” 朝暮暮:“……跟你回哪里?” 赵乾坤:“皇宫啊!” 朝暮暮:“不要……” 赵乾坤上前一步,想用手中扇子将她的下巴拖起来。 没多靠近,他突然一怔,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眼神迷离了一瞬。 他甩甩脑袋,正了正身子:“咳,你,你当真不愿?” “你我素不相识……” 赵乾坤红润润的唇一抿,点点头:“哦,也好,那我们以后认识认识。” 朝暮暮松了口气,正要回去,身后那赵乾坤又开口。 “对了,吾的玉佩呢?” “……”朝暮暮动作一顿,干巴巴道,“在……房内放着。” 赵乾坤:“那你把它拿来给吾吧。” “……”朝暮暮脑袋飞速转动,实在没法子,转身鞠躬一气呵成,“对不起,不小心弄丢了。” 赵乾坤一愣。 这是正常人会丢的东西吗? “这玉佩是吾贴身之物,你若是找不到,就……”他闻到朝暮暮身上若有似无的幽香,实在是有些难以把持,“就立刻将你赔给吾。” 朝暮暮:“……” 费廖一直躲在后头,身后还拦着一群学生。 此时,他瞪大了眼睛,被震惊得忘了呼吸。 等到五皇子一众人撤离,朝暮暮立刻开启了疯找模式。 费廖将她的手一按:“你这是做什么?” 她好像真的打算找到那玉佩?! 那可是皇子啊! 朝暮暮:“啊对,费大哥,上回那花篮你们是扔到哪里去了?” 费廖一脸难以言喻:“送给东巷的王妈了……” “谢谢!”朝暮暮匆匆便走了。 朝暮暮心里焦急,出拐角的时候没注意,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抱歉……哎?”她定睛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提督大人。 对方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窘迫。 一旁的刘剑见状立刻退到一边小角落去。 他窘迫什么? 朝暮暮一闪而过的疑问,但她没什么时间想这个,简单行礼匆匆要走。 魏齐大约没想到对方好像一点儿没在意自己,堪堪叫住了她:“你……做什么?” “我在找玉佩。” “什么玉佩?” “就是上面有个四爪龙纹的白色的,”朝暮暮形容了一下,“那是五皇子的东西,我必须得找到它……” 四爪龙纹……五皇子赵乾坤? 那可是贴身玉佩,为何会是朝琬在找? “啊,”朝暮暮想起什么似的,折过来,“提督大人您若是有空,可以派几个人手帮我找找吗?我的腿脚还没有好全,打搅您了,这对我很重要。” 朝暮暮焦急的声音仍旧软乎乎的,带着点哭腔,那双眼睛哀求地看着自己,魏齐心里立刻软成了一滩水,什么脾气都被放到一边去了。 “好……”魏齐应下后,朝刘剑使了个眼色,心里却泛着酸。 他强忍住将面前这柔柔弱弱的女子揉进怀里的冲动,心中却不免多想。 她是什么时候与赵乾坤相识的?已经交换贴身之物了吗…… “花篮啊,我收拾收拾给卖了……”王妈见二人容色出众,不免热情,“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朝暮暮:“那王妈收拾的时候可见过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没有啊?” 魏齐:“若有,我可以市值三倍价钱买下。” 朝暮暮一惊,忙朝他摆摆手:“这这这不行……” 把她卖了也还不起啊! 王妈一笑,道:“年轻人啊,真不是我藏着不给,真没看见呀!” 朝暮暮半是担忧,半是松了口气。 正要再去找找买家,刘剑恰好此时带了几个下人来,看起来好像是直接从魏齐府上带来的。 “实在劳烦了……”朝暮暮充满感谢地笑笑,“若是这个东西实在找不到,我就要把自己赔进去了,这才不得不麻烦你们……” “什么?”魏齐突然一愣。 朝暮暮叹了口气。 可她又怎么不知道这仅仅是赵乾坤一个由头而已呢。 皇子身份尊贵,其实对她下什么令都是没有办法的。 魏齐猜出了原委,突然心中开阔,他压下那股雀跃,好让它不出现在脸上。 “全府出动。”他回头对刘剑低声道,“还有,五皇子又偷偷出宫,派禁军搜查婺镇,务必好端端给俞妃带回去。” 刘剑:“……是。” 几人搜寻着,经过谭星的医馆,没等朝暮暮进去打听,谭星轻已经飘飘地踱步出来,全然无视了一旁的提督大人,笑道:“暮暮,是有什么事谭在下可以帮忙吗?” 魏齐撇眉。 上回书院里牵着暮暮的那白衣人? 他未婚妻子的事情,何须轮到旁人插脚! 正要开口拒绝,朝暮暮却已经满怀感激地应了下来。 “我把别人给我的玉佩丢了,就是通体白,刻着龙纹的。”朝暮暮比划完,又想起什么,“不行,你的医馆还需要人呢……” 谭星将门嘭的一关,隔绝了一批慕名而来的少女。 谭星:“无事,她们不着急。” 朝暮暮:“……” 算了,不管如何,眼下最需要解决的是那难缠的赵乾坤。 皇子总不能说话不算话,书院的人都作证呢,找到玉佩早点划清界限才是要紧事。 朝暮暮:“那就劳烦你了,改日请你吃饭。” 谭星:“好啊。” 朝暮暮说完,回头也对脸色铁青的魏齐道:“魏大人也一起来。” “……”魏齐其实不想答应,可若是他不答应,未婚妻子就要和别的男人共餐,最终是沉闷地应了一声“嗯”。 谭星这才朝魏齐看去,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 魏齐将一口气忍了下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憋屈。 可恶,什么时候能将自己流落在外的妻子盖上盖头弄回家。 三人寻着线索找到了花篮子,不过篮子已经全然是个个空空如也的篮子,不见玉佩踪影。 毫无线索。 好在赵乾坤也在躲着魏齐,这几日并未来找她,朝暮暮全身心地投入到搜寻中去。 随着谭星的加入,在朝暮暮不知道的地方,一股暗流在婺镇涌动,先是一批人,而后牵动了更多更多。 当然,这次搜查行动也很快被卫行舟发觉。 卫行舟人脉四通八达,很快就了解到了原委。 之后便便急吼吼地去找到了当初打造玉佩的工匠。 老艺术家颤颤巍巍已经几乎拿不动刻刀,卫行舟特地请了老中医给他调理了几日身子。 卫行舟见过那玉佩,全程监工。 新的四爪龙纹玉佩诞生,他悄咪咪摸到书院,将玉佩扔进朝暮暮房间里。 此时,婺镇大街小巷已经充斥着这样一个谣言——五皇子心爱的玉佩遗落人间,谁找到玉佩,五皇子就娶谁。 顿时,婺镇男女老少皆兴奋了起来,陷入了一派疯狂的搜寻之中…… …… 与此同时,与世隔绝的小竹屋在月色下泛着莹莹白光。 无名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冷汗顺着喉结滚落。 又是……那个画面。 无名压下心中前所未有的异样感受。他深深呼吸,试图用以前那种修炼方式让心静下。 等睁眼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神智什么时候又飘了回去,双手虚虚已经地环在腰前,又不由自主地抱住了梦中那个人。 ……一点用没有。 所有精神力似乎都在往下走,脑中是空白。 他拉了拉衣领,只觉得有些许燥热。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更不知道,究竟要如何缓解这股燥热。 初春微凉的夜晚,无名睁着眼,醒了多个晚上。 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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