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伴随着惊慌的茫然在脑中炸开,钟离小脸涨得发紫,又无法开口解释。 钻研这么多日方才将记忆中的味道还原,未料竟是招来杀身之祸。 室内烛火出现了叠影,一排排书架宛若牢笼将人困住。 刀削般的俊脸逐渐变得模糊,似化作地府的阎罗,黑面獠牙,审视凡人。 “大人,萧同知有要事求见。” 门外侍卫的禀报打断了一室肃杀,骆已呈默然片刻,终是收了力道。 空气如同甘霖一般涌入胸腔,失了受力的钟离软软倒在地上,剧烈咳嗽,眼角逼出清泪。 “大人,这……”萧鹤大步而来,没想到会遇上此等状况,一时有些无措。 骆已呈面容冷酷,残忍地看向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猫儿,没有丝毫怜悯:“带她下去。” 萧鹤领命,忙唤来侍女将人带走,随即立于案几旁,欲言又止。 明日便要前往江南,如此敏感时刻,大人这是…… “你尝尝。”骆已呈眉宇紧蹙,食指卷曲,在桌上有节奏地轻敲。 萧鹤将面前的杯子斟满,先是置于鼻尖嗅了嗅,随即惊疑不定地抿了一口,面色骤变,不可置信道:“大人,这是……?” 骆已呈轻点了下头,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沐桃乙。” “这怎么可能?沐桃乙随着当年那一场大火,早已与钟家一同湮灭,唯独姬夫人留下的两坛还在上月被夫人给砸了,夫人……是从何得来?”他专注情报搜集多年,对一些秘闻了如指掌。 “且沐桃乙乃是妖酒,妖酒一出,天下必乱,十五年前便牵扯到当年钟家上下三百多口人的性命,如今重现于世,怕是没那么简单。” 萧鹤摸了摸胡子,愁眉不展,姜家究竟要做什么? 但听骆已呈冷静下来后,道:“还有一种可能,她许是钟家后人,亦或是与当年之事有关之人。” 他执起白瓷酒壶,将壶盖打开细嗅,片刻后做了决定:“明日带夫人一同去江南。” 月韵轩接到消息已是半夜,当下灯火通明,所有侍女小厮从睡梦中被叫起,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多日未见的秦氏亦出现在库房。 红芙出事后,秦氏担忧被牵连,日日躲在屋内吃斋念佛,今夜外头动静太大,才露面了解情况。 “此行一路与圣上同处,切不可过于寒酸丢了骆府的脸面。”她边说边指挥身旁侍女将一些看似雍容华贵,实际不值几个钱的头面收拾打包。 苏蝉在一旁连连摇头,将她说的那些全都放了回去,转而挑一些精致稀有,易于搭配那些亮色衣衫的首饰。 秦氏气得咬牙,指着她劈头盖脸骂道:“你个作死的哑巴,谁给你的胆子忤逆老身?不许你再插手。” 苏蝉口不能言,却也没被她唬到,紧绷着小脸自顾做着手头上的事。 秦氏见状,扬手便要朝她脸上扇去,下一瞬被一道明丽的声音打断:“哟,骆府的下人好威风,要不要我替你教训教训她?” 曾颦最爱游山玩水,刚从北境回来,听李淼说起江南之事便朝着要去,今夜收到钟离一同前往的消息,兴奋得难以入睡,不顾李淼的劝阻,半夜来寻钟离。 钟离颈间披着一根素帛,堪堪遮去脖上狰狞的红痕。 她今日受了惊吓,本欲早点歇息,没想曾颦突然来到骆府,便强撑着从床上起身,与她一同叙话。 “秦娘这是怎么了?苏蝉乃大人亲自选来给月韵轩的侍女,有何不满自可以去找大人诉苦。”钟离声音有些沙哑,她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虚惊未定,自然没有什么精力对付秦氏,只觉厌烦。 秦氏没料二人突然出现,清了清嗓缓解尴尬,道:“夫人误会了,老身不过是在教她如何选品,说着说着,便有些激动。” 骆府库房钥匙到现在都在她手中,可见大人对姜钰儿并不如看起来那般恩宠。 红芙虽废了,她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钟离不欲多言,轻声与苏蝉道:“此行来回至少要在船上待两个月,并没那么多隆重场合,不用太过铺张,带些轻便的就成。” 苏蝉乖巧地点了点头,她从未去过江南,听说那处细雨朦胧,吴侬软语,好似最名贵的画卷都难以描绘其素美。 心中极为向往,手上动作亦是加快。 秦氏心中很是不屑,只觉钟离是在惺惺作态,忍不住笑道:“夫人,不是我说您,苏蝉与采一年纪小不经事儿,您也甚少与那么多贵人相处,别到时候不懂规矩,让人看了笑话去。” “灵怡就不同,她自小跟在我身边,大方得体,进退相宜,夫人不若带上她,也好有个贴心人儿照应。” 秦氏将身旁那名侍女往前推了推。 女子抬起头,与从前红芙的张扬跋扈不同,她五官精致,举止守礼,怯生生的美眸盈盈含水,让人不由自主便心生怜惜。 “见过夫人。” 钟离额角跳了跳,疏离道:“不必多礼,我平日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秦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言毕便欲转身离开,却被秦氏一把拉住了手臂,牢牢拽住。 “夫人体弱,总有伺候不周的时候,若是惹得大人不快,那岂不是罪过?” 钟离眼神一顿,落在灵怡的粉色身影上,心思流转。 对于骆已呈的触碰,她到底是抗拒的,江南一路势必要与其日日相见,夜夜相处…… “秦娘所言有理,灵怡就与我等一起去江南吧。” 曾颦闻言正欲制止,便听门外响起骆已呈的声音:“夫人的容人之量,实在是令人敬佩。” 骆已呈身披夜霜而来,带着春夜独有的湿润气息,清冽出尘。 库房内之人皆是心头一紧,各含心思。 “那个……时辰也不早了,骆大人,钰儿,我先告辞。”曾颦面对骆已呈总有一种发怵的感觉,如同对危险极为敏感的小兽,故而只能不讲义气地逃之夭夭。 临了在门口还不忘回头,向钟离抛了个促狭的眼神。 下人们有眼力见地一同退下,屋内只余骆已呈与钟离二人。 钟离只觉脖子上的伤口似乎更痛了,见他如见到洪水猛兽,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过来。”骆已呈对她的反应有些不满,宛若又回到洞房那夜,她对自己有着无尽的抗拒。 钟离生怕惹恼他又发疯,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如迈在独木桥上,颤颤巍巍。 骆已呈好整以暇地等她走近,直至到离他两步远处停了下来。 他眉间微动,伸出大手一把将人捞入怀中,扯去钟离颈间素帛,青紫的痕迹显现,极为骇人。 啧,未曾用什么力气,怪她太嫩。 “疼吗?” 骆已呈俯身靠近,鼻尖与她相抵,戏弄般蹭了两下,惹得紧绷的猫儿呼吸几乎停滞。 钟离心酸地闭上眼,等着体内涌起奴颜生,可等了半晌,意料中的热潮并未袭来,惟有男子霸道的气息将她牢牢包裹。 骆已呈细细观察她每一丝表情,从慌张到认命,再转化为诧异,低低笑了两声,竟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迈出库房。 “回去上药。” 钟离惊呼一声睁开眼,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在琴音阁,骆已呈徒手掐她的脖子,亦未导致奴颜生发作。 抬首看向男子雕刻般的下颚线,犹豫不定道:“大人……” 话快到嘴边才恍然想起,骆已呈从未提及知晓她身中奴颜生之事,再想到李淼配制的那苦到令人发指的汤药,心中如醍醐灌顶一般,想通了所有关节。 可他如此大费周章为她解毒,却又不说,究竟为了什么? 骆已呈步子迈得大且稳,低头对上猫儿的眼神,笑道:“夫人近日可有认真学习?” 学习……? 顿觉他所言,钟离一下闹了个红脸,支支吾吾不肯言语。 两人很快来到月韵轩,见骆已呈取来药膏欲为她上药,钟离推辞道:“午时已经上过了。” 钟离内心抗拒,此时再想挣扎已然来不及,双手被禁锢于头顶。 一夜无眠,春帐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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