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船如海上之火，灯似天垂之星。 叹，一朝看不尽人世。 —— 《海灯》 天边的金红一点点被大海吞没，璃月港的夜幕在人声鼎沸之时降下，山影朦胧人迢迢。 有风自海上吹来，忽的一个亮点由不知名之人捧出，漂泊的船只由远及近地散成不同的形状，每一只都挂起了颜色各异的灯笼。 紧接着，岸上的建筑也不甘落后，大的小的花型的动物样子的、足以称得上美轮美奂的霄灯从低处蔓延到高处。山的脊梁被金红的亮片点缀、点燃，逶迤出线条，假如从另外一端远远望去，就好像是条缀连而飞，璀璨夺目的龙。 璃月人喜欢的龙。 暗淡的背景在这时已经不复存在了，霄灯肆意地放出光亮。到了最后，观看它们的眼睛完全地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盏灯。同样的，也分不出来，慢慢照亮这夜晚的究竟是天上繁星，还是人间烟火。 回到璃月港，一些熟悉的人合该出现、碰面。晚上的聚餐你因而婉拒了香菱的邀请，小姑娘仔细看了你几眼，然后拿出回来忙活很久的食盒，说：“北斗姐那边买到了深海鱼，我观察到肉质并不是细嫩的，而是格外厚实的口感——打成泥也有弹性。 轻策庄养出来的鲜韮是冬日少有的新鲜蔬菜的味道，老人家自己种了好多，被我薅走大部分，尖尖的部位最好吃…… 最后是我们一起磨的面粉，没用完。” 说到这里，少女释然地笑了：“啊，我很努力地按照林姐姐你说的方法去做了，但是味道......” 没等你说话，她就故作轻松地表示：“肯定是好吃的，这个我尝过！林姐姐也不能说不好吃！” 只是…… 香菱突然想到做这顿名为“饺子”的食物时自己翻来覆去的心情。 那是一个重要的人拜托给她的东西，包含着她无数次经历过的、连着情感的期许——加进了喜爱的食物里，似乎从此食物变得不再是食物本身—— 是珍贵的吗？ 当然不能说是不珍贵的。 所以她也很认真地完成了: “好啦，快走吧，食盒里面有热汤，注意不要撒出来！” 小姑娘在万民堂前使劲地挥手，“趁热吃啊！” 香菱的注视在身后陪伴了很久，提着食盒的你小心地用风包裹住它，走进接踵踱步的人群里。 走着走着，一头粉色长发的少女从侧前方的小摊后面拿起了盏刚刚做好的霄灯。她对你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概因为那是她选好的你会走的路，一条长长的，连着海岸边的路。到头。 灯芯绒材的燃烧才刚刚开始，烟绯护住绘画着仙鹤与仙鹿形态的纸面不起皱，小心地提起了灯。 几个小跨步她穿过了说笑的人们来到你面前，慢慢的，那双青碧色的眼睛被灯光缭绕成美丽的渐变色调。灯芯燃烧的声音幽微，她的声音却不是: “按照约定，我来给林小姐送上一盏宵灯了，愿你新的一年平平安安，事事顺利。” 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接过那盏灯，你微微地屈身行礼：“烟绯小姐……同乐。” “过节还要这么多礼……咳，嗯，简单的说，不知为何，一看到林小姐你，我就知道会发生很多出乎意料的事。”烟绯背起手，护送着你往人流相反的地方而去，“这也是今晚还要再见一面的原因……” 律师小姐的袖子缓缓荡过他人的衣摆，脚步轻快: “之前我曾苦恼过很久衡量在法理与人情之间的距离。之后我是想通了，可每次在遇到新的问题时，依旧会回到那份苦恼中。” 少女仙人小跳着在路上，眼睛点过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那里面有她的客户，她的过去：“每一次天平的衡量都是那样，每一次砝码的不同都是那样、重复的冲突……这大概就是法律工作者长久的困扰吧，要是哪一天我不困扰，说不定还会不习惯呢。” “......” 你沉默。 这个问题你无法回答，因为很明显，你就是那人情的天平一端。 “噗嗤、” 似乎是看到了你的表情，烟绯转过去闷闷地笑了。 少女头侧的双角上下晃晃，发丝柔软地落在脖颈之处：“嗯嗯、嗯嗯，严肃的话题不该今天说的。接下来我说的内容是独家放送，只有一遍，要仔细地听。” 待你微微侧耳，烟绯的语气已经恢复到平常:“ 很久没见过性质这么恶劣的走/私/案了，违/禁/品的最终实验结果已经到了危害神经中枢的地步。人员落马，案子也跟着解决了大部分，只涉及到须弥的地方不好收尾，因此暂时搁置。 ……总务司的案卷被我要了过来，要是林小姐想看，派人知会我一声即可。” 她动动手指，最终还是在脸上的嘴角勾起处蜻蜓点水地碰了下：“说实话我是不介意你亲自来的，但你很可能不会这么做......” 所以...... 回去了解到蛛丝马迹，由此推出前因后果的少女转回面容。她指向在港口处万千光辉汇聚而成的巨大的鹿形明霄灯，不知道自己的光亮丝毫不逊色：“今天应该是告别的日子，找个可以看到真君英姿的地方吧。在夜半之时，嘭的，会有很大的烟花，很好看。” 她轻轻推了你一下，最后说：“海灯节很美......要开心的啊！” …… 渐行渐远渐无书，落在背后的目光又多了一道。你抿住嘴唇，半阖上了眼睛。 下一秒你坚决地踏出代表璃月港地界的牌楼。逆着人群的姿态偶尔收获了奇怪的目光，但是你内心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还在璃月的时候你曾经和钟离说过，若陀龙王的事情结束，你将不会踏入璃月半步。 就算他本人没有承认，你也不能忘记自己做过的事、违背曾经许下的承诺——你已经得到了一盒饺子、一盏霄灯，之后还会看一场烟花，怎么就不算足够了呢？ 已经完完全全的足够了。 时间缓缓流逝，璃月港的人流似乎已经到了顶峰。坐在港口东北可以看见全局的崖岸上，你打开食盒，吃着迟来的美味食物。 这里依然有宵灯的光，星星点点的光在夜色里持续地、灿烂地、傲慢地挥霍着自己的美丽，似乎要一直一直地明亮下去。而你，筷子夹起了熟悉的味道，咀嚼着，咀嚼着: 海灯节...... ——今天是海灯节。 一个团圆的节...... ——代表团圆的节。 团圆...... 春节…… …… 究竟什 么才叫团圆啊。 …… “嘭，啪！” 夜半按时到来，移霄导天真君的灯在骤然的盛放后抬起了步子，向上踏出了银花朵朵的光。 忽的一阵风吹过，携带着林木萧瑟气息的仙人落在了旁边，顿了几息，他在原地屈膝坐下，而后稍显迟疑地开口：“冒犯了......林小姐，晚好。” “今天是节日……今夜或可只有直达高天的欢呼……” 他并没有看你，而是只看着旧时相熟并肩的仙人身影：“我有些烦闷……因此，能否为我，再吹一次那个曲子？” 静静地望着海的仙人淡淡：这样的样子……想要哭出来，就能哭出来了。 “嗯......” 或许是下面的景色实在是太过美好，陌生的来客没有惊扰到你的防备系统，仅仅是让思维发散一瞬。 回过神来的你简单地应了声，从袖子里拿出那枚埙。古朴的表面合上了有些颤抖的嘴唇，慢慢的，手指按照回忆顺序摁住气孔，你试探地鼓起一口气，然后断续地送出，“~” 悠长的曲调在仙人的明宵灯肆意徜徉于天穹之时飘荡破碎，魈的衣带模糊了他的样子，他似乎可以注意的眼神。 用埙死死地摁住自己的唇不发出呜咽，在某一个时刻，你似乎感受到了烟花盛放时的美丽，那种不顾一切的、燃烧全部的…… 滴答…… 今天……是团圆的节日…… …… 你不能哭出来，绝对不能哭出来。 ....... 埙的声音隐没在后续一朵又一朵盛放的烟花里，仙人仰起脸注视着夜的华彩，他听到了不同的声音在耳边轰鸣，回荡，飘落。 其中最为微弱的那道情感最为浓烈。它犹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幻影，每一丝都是扯着人的心去吹奏起来，鲜妍的，烧烬的…… 悬住一道欲落的星的。 眼泪。 …… 千百盏放飞的灯飘向了四面八方，曲子的音节也走向结束。指尖伶仃地弹动几下，你用手掌死死包裹住乐器，失力地垂下： “我……” 仙人回身颔首以示感谢，继而青光在岸崖之上如夏日的萤火，一闪无踪。远处的海风携带着熟悉的气味再次奔赴向这里，你愣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埙在地上滚了几圈： “我......” “......” 啊，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 坠落是不可逆的过程，人人都知道。 风不会后退，雨不会回到天上，时间不会倒流，可是有一只裹着绷带的手凭空接住了将要落下山崖的东西，伴着气息而上的少年踩住崖岸的石尖落地，衣摆飘荡起风也描述不来的弧度。 他单膝地跪在草叶间，珍视地捧起了那件乐器:“唔姆……莫要弄丢了珍贵的宝物呀。若是落到海里，想要再见到，只能是回忆了……” “还有，初次见面与神交已久，在下枫原万叶。” 他道，抬起脸微微一笑，“陌生的小姐，即便有些冒犯了在下也要说——海灯节了，请笑一下。” “快乐的日子，请笑一下吧。” 后记: 一双眼睛。 眼前的人在看他。 霄灯照亮了半片夜空，也照亮了她脸上悬而未落的晶莹的水痕。 看他的人似乎没有意识到事情发生了什么，她的目光从虚无的地方落在他身上，缓缓地，凝固成一个隽永的姿态。 枫原万叶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听到一声细微的泣鸣时抬头看向上方。 原本海浪的声音足够大，烟花的声音足够美，人的声音也足够热闹。 可他还是听见了，在依靠岸崖回望故国的时刻捕捉到了本就想找到的那个存在的声音，含着水的流动、从天而落。 由此他放纵了自己的心思一秒，踏着风向上。 “说是初次见面，在下如话语所说的那样，是真的有些冒犯地递送出了请求。” 万叶说，抬手递出那枚埙，“说是神交已久，在下也有解释。不知小姐可否还记得南十字的船队，万叶曾在船上注意过小姐，故而……” 有着一双含泪眼睛的人看着他，慢慢地，兀自地绽放了一个笑容。 她似乎是在回答已经被抛弃了的上上一句话，笑容肆意地放出。恍惚间，直面它的人好像听到了朝之云雀啼明天光的那瞬灿烂。 那着实并非为真实的存在，而是…… 而是…… 恐怕再多的和歌也不会有描绘它的词句吧。 万叶无奈而笑，回首后面的夜空。霄灯在天际明灭，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叶子，慢悠悠地附上唇，“~” 新的乐声在这一刻飘向了四方。他和并肩站立的人都没有说话，大概这个时候也不需要说话。 只有景，只有情。 或许……他想，还要加上一点浮扰的心绪。 ——待到天明时，就问问她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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