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泰清狂奔到府门外时,只见一个身形窈窕、眉目清明的秀丽少女站在那里,长发一束,宝剑一口,皂衣飘飘,一股脱俗之气令人不敢逼视。
“您,您就是叶仙姑?!”
陈泰清左顾右盼,见四下里除了这个少女,并无别人,不禁迟疑着问了一句。
怎么看,对方也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曾祖父可是说她修炼了一百年啊!
少女神情很不耐烦,声音冷淡:“陈义山是你的儿子?”
“是!”
“带我去见他。”
“好,请叶仙姑随我来!”
大约是修炼仙术的缘故,所以朱颜不老?陈泰清也没时间多想,带着叶南星匆匆赶往后室。
夫人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陈义山还没有清醒过来,但肉眼可见的是,他现在连脖子上、脸上都生出黑色的刺毛了。
乍一看,就是个妖怪披着人类的衣服躺在被窝里,异常可怖!
“夫君,这位是?”
夫人被脚步声惊醒,抬头看时,见丈夫带了个年轻美貌的少女进来,不由得疑声询问。
“这位是叶仙姑,千里迢迢赶来救义山的!”
“真的?!”夫人喜出望外:“多谢仙姑!多谢仙姑!”
叶南星连看都没看陈夫人,只近前瞥了陈义山一眼,两道柳眉便蹙了起来。
“叶仙姑,我儿他是——”
陈泰清正要说话,叶南星摆了摆手,陈泰清便不敢再说。
但见叶南星伸出纤纤玉指,捏住陈义山的下颚,“啪”的一声把嘴巴弄开,弹进去了一粒赤红色的丹药,然后推他起来坐住,一手按天庭、一手按风池,两股灵气灌注下去,片刻间,笼罩在陈义山身上的黑气尽数消散,长出来的黑色刺毛也一丛丛的消退了!
陈义山陡然打了一个激灵,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醒了!”陈泰清与夫人喜极而泣!
看着眼前唇红齿白、异香逼人的少女,稍稍恢复了些神智的陈义山眼神猛然一亮:“你,是新来的丫鬟吗?”
陈泰清吓了一大跳,厉声责道:“别胡说!这位是叶仙姑,下凡来救你的!”
“仙姑……”
陈义山有些茫然,这么年轻的吗?
“上苍保佑啊,仙姑您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是义山的再生父母!我,我给你立神位,终生供奉!”夫人盈盈跪倒在地上。
“正是!仙姑这是救了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陈泰清也跪了下去。
“言之过早了!”叶南星冷冷说道:“他被妖气浸入血脉,深入骨髓脏腑,混为一体…无救!”
“啊?!”正喜形于色的夫人瞬间呆住。
陈泰清也脸色骤变:“叶仙姑,你刚才不是已经——”
“治标不治本而已。”叶南星皱了皱眉,星眸微闪,淡淡说道:“我只是暂时逼退那些妖气,可要不了多久,他体内就会再次生出妖气来。简而言之,他的脏腑、骨髓、血脉都已经被妖气渗透,是坏在了根上。”
“这,怎么会这样?!”夫人无法接受,连连叩头道:“仙姑,您一定有办法的,求求您了!”
“叶仙姑,求您看在我曾祖父帮过的份儿上,尽心竭力啊!”陈泰清也重重的磕着响头。
叶南星脸上涌起一股厌恶之情,不悦的说道:“你这是挟恩逼我?”
陈泰清脸色一变,慌忙摇头:“不,不敢!”
“你们就是逼我,我也无法可施!”
“爹娘,你们别给她磕头了。”
陈义山注意到叶南星的表情,又见她这么对待自己的父母,心中顿觉不快,转脸劝慰父母道:“我原本担心神志不清,妖化后害了爹娘,现在我神志清醒,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人谁还不活到死啊!”
“儿啊!”
“好了母亲,您这样,儿子就算走,也心中不安啊。”
陈泰清早别过去了脸,泣不成声。
本来是绝望,叶南星的出现带来了希望,可谁知道,希望之后仍旧是绝望,父子连心,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折磨?!
“仙姑,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只要您能救我儿子,我,我给您当牛做马!”
“娘!您别说了,人家是仙人,很嫌憎咱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就算是当牛做马人家也厌恶!就是奇怪,一个仙人居然也曾受过咱们家的恩惠,呵!”
“我是受过你们陈家的恩惠,我认!你少风言风语暗讥于我!夜里得到香火祷词,我就下山来了,若真能救你,倒也算是还了你们陈家的恩情,了却我于俗世中的一段尘缘,我何乐不为?只是,你命该如此!”
叶南星一脸淡然,就像见惯了人世间的生死一样。
百年之前,她还是凡夫俗子的时候,人情世故也极浓烈,只是后来上云梦修仙,一心求道,慢慢就变的冷漠寡淡,再也不以人世间的种种俗事为念,这次下山,正如她所说,完全就是抱着了却尘缘的态度,当发现自己对陈义山的状况无能为力时,她就想要一走了之。
“这样吧,你们夫妇另说个别的心愿,我帮你们满足,此后,彼此再不相欠。”叶南星沉吟片刻,目光转向陈泰清夫妇。
“呵!”陈泰清一声惨笑:“儿子性命难保,我们夫妇还要什么别的心愿?”
夫人也泫然道:“只愿跟儿子死在一起罢了!”
“算了!”叶南星觉得陈泰清夫妇是在寻死觅活要挟自己,心中厌烦至极:“我把陈义山带走,上云梦山,至于他能不能活命,全看他自己了!”
陈泰清心中又陡然升起一丝希望:“仙姑,云梦山是不是还有别的仙人?”
“只有我一个!”叶南星冷冷道:“但上了山,就有可能活命。”
“敢问仙姑,为什么上了山就有可能活命?”
“这是我云梦派的秘密,你想知道吗?”叶南星森然说道:“我有言在先,知道的人,我们向来是不留活口的。”
陈泰清夫妇的脸色瞬间都变了,哪里还敢追问。
叶南星则愈发不耐烦道:“去不去?速做决定!不去的话,我这就告辞了。”
“去!”陈泰清现在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但凡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我不去!”陈义山算是看清了叶南星的态度。
什么仙姑,什么还陈家的恩情,人家压根就不想管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的父母苦苦哀求,她早就拂袖而去了。
大丈夫死则死耳,何必饶舌?
陈义山不愿意让自己的父母低三下四到这种地步!
他冲叶南星冷笑一声:“你走吧!让你误入红尘俗世,耽误你修炼,实在是对不住了!陈家跟你从今往后没有任何纠葛,你的尘缘算是了断了,祝你早日飞升,羽化成真仙!”
叶南星瞥了陈义山一眼,心中自然明白对方在讥讽自己。
什么祝自己早日飞升,羽化成真仙,那分明是说自己还没有达到白日飞升、羽化成仙的地步,这恰巧是叶南星的隐痛。
她修炼百余年,虽然早脱离了凡夫俗子的范畴,却还并未真正登入仙门。
“你父母既然答应,那就由不得你了!”叶南星伸手抓住陈义山,往外疾走。
陈义山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却被她像拎猫崽一样提溜着,偏偏陈义山死命挣扎,却连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
“爹!”
“娘!”
“我不去啊!”
“你放我下来!”
“闭嘴!再啰嗦,我摔死你!”
“臭女人,你放开我,我不让你救!”
“我还真救不了你,等你上了云梦山,等你被体内的妖气折磨的死去活来时,看你怎么求我!”
“本公子至死不求你!”
“嘴倒是够硬!”
“哪有你的心肠硬?”
“……”
叶南星后背长剑“唰”的出鞘,盘旋在半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
陈义山看的目瞪口呆,有心想问这就是传说中的御剑仙术?却又忍着不问。
叶南星冷笑一声:“别眼巴巴看了,上剑!”
她提着陈义山,飘然跃上剑身,心念一动,那剑立刻飞升,片刻间,已经高入云层,飞行速度也是极快,陈义山只觉得风声呼啸,刮的脸颊生疼,遍体生寒。
他心中惊惧,却不吭不哈,叶南星倒也暗暗佩服,想起自己百年前被老师第一次带上飞剑的时候,那是吓得惊呼连连。
“怎么不叫不闹了?”叶南星讥讽道:“害怕的说不出话来了?”
“放屁,我才不怕!”陈义山大声喊道,嗓音近乎被风声给淹没。
叶南星突然伸手推他,他立足不稳,“啊”的一声惨叫,从飞剑上倒栽葱掉了下去。
魂飞胆丧之际,一道流光划过,叶南星又驾驭飞剑,接住了他。
陈义山惊魂甫定,大口大口的喘气,脸上已经是面无人色了。
“不是不怕吗?不是不叫吗?刚才鬼哭狼嚎的人,是你吧?”
“臭女人,你,你蛇蝎心肠!”
“还敢骂?信不信我真扔你下去?!”
“……”
却说陈泰清夫妇两个追赶到府门外,只听见“嗖”的一声破空之音远去,仔细看时,但见夜色茫茫,却哪里还有儿子的身影?
“你就让她这么把儿子给弄走了!?”夫人哭着捶打陈泰清:“她会善待咱们儿子吗?!”
“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陈泰清的心也如刀割一般。
“我不管,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啊!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