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意！！” 向晚意一截嫩白的胳膊暴露在空气之中，身体其他部位还被掩在石板下面，一群人惊恐万分，继续向下挖去，幸好道具石板没什么重量，扫开障碍一提就能掀走。 几秒钟之后，侧身蜷缩在尘土之中的向晚意映入众人眼帘。她身体缩得小小的，眼睛紧闭，像一个将眠的婴儿。 见此状，路行琛扑倒在向晚意面前，不顾一切地握住她的手。 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不已：“晚意！你醒醒！！！” “向晚意！！！” “醒醒！！我来了！！” 众人见路行琛那么大一个金主跪在地上，全部皱着脸不知所措，幸好这时片场外候着的急救人员赶了进来，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而向晚意，却在这个时候眯缝着睁开了眼睛。 她皱着眉头，还不能很好适应大亮的影棚，看着这么多人围在她身边还显得有些疑惑，俏丽的小脸上皆是爆炸之后沾染的泥污。 “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路行琛紧张地捧着她的脸，小心查看着有没有受伤，顺便用手背干净的地方细细拭去向晚意脸上的脏污，没有让她发现他手指上密密麻麻的擦伤。 “嘶——” 向晚意有些痛苦地捂了捂耳朵，示意自己听不太清，说话声音明显高了八度：“路行琛，我的耳朵里面好吵！！” 他勉强笑了笑让她放心，然后转身示意急救人员赶紧检查，几位专业医生不敢怠慢，冲上前做起创伤评估。 向晚意懵懂坐在那里，乖巧的像个小学生，所有沟通方式基本靠比划和写字，十几分钟过去，评估结束，带头的急救人员找人汇报，想也没想就向全场气场最强的路行琛走去。 “先生，经检查，向女士身体没有发现外伤，目前唯一问题是爆炸引起的爆炸性耳鸣，万幸鼓膜没有损伤，正常来讲这种耳鸣会持续几个小时，之后便会自愈……” 医生还在吩咐路行琛些什么，路行琛满脸冰霜，周围气压都要低上不少，他双手不自然地搓着，像是要蹭掉什么污渍。 “别担心，向女士一切正常，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带她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谢谢大夫。” 路行琛微微侧头，看到向晚意坐在后面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还带着一丝丝惶恐，她勾勾手指，欲引他过去。 真是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他轻叹一声，趁她不注意拍掉身上的尘土，走过去的姿势依然风度翩翩，她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向晚意一双眸子看上去湿漉漉的，她急切地揽住他脖子，靠在他耳边解释：“我一点也不痛，刚才就是怪我没有推动板子，真的！” 她原本想小声向他求情，结果却因无法掌握音量而在落针可闻的片场，将这段对话清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能听到声音了，耳鸣声比刚才小多了，我还可以接着演，不要因我而耽误拍摄进度好吗？” 在场众人听完下巴都要落到地上，都这样还担心耽误拍摄进度呐？！以前究竟是谁老在黑向晚意啊！去哪里找这样长得漂亮、身材一绝、演技好、敬业的演员啊喂！！ “有我在谁敢说你耽误进度？”路行琛哼了一声，冷眼向四周望了望，一瞬间，周围人全部转移视线，有人低头、有人别过脸去吹口哨，连沈钦都低着头，扣着手上的死皮，顶灯照在他倍儿亮的脑门上，看上去有些耀眼。 向晚意拉起他的袖子，求饶状晃了晃。 “我真的没事，别迁怒大家好吗？这种戏本身就是有风险的，你看成龙大哥拍动作戏，每一次都是拼了命去做，受过多少次伤？我作为一个小辈，难道不该传承这种精神吗？！” 好啊，连电影界老大哥都搬出来了，还真是有理有据！ 路行琛没有好气地看着她：“我不需要你去拼命，用这种方式名垂影史！” 说完，路行琛一个打横抱起向晚意，惹她惊呼一声。 “大庭广众你抱我做什么？！” “带你去医院。” “我这个镜头还没补完呢！” “……” 路行琛转头看向沈钦：“还要补镜头吗？” 沈钦磕巴道：“理论上是需要的，景都搭好了……” “嗯？”路行琛一记眼刀劈了过去。 沈钦一个哆嗦，声音都变了调：“——但我们可以等到明天！” 路行琛低头冲怀里的向晚意挑挑眉，似是在说：“瞧？” “不行！”向晚意坚决反对，“你知道明天再补需要费多少工吗？仅仅补拍一个我死在废墟里的长镜头，你要让整个剧组陪我耗着吗？！” 向晚意奋力在路行琛怀里挣扎着，却丝毫无法挣脱出来，她气鼓鼓地对上了那双幽深的眸子。 “路行琛！你不能这样对我！”她怕旁边工作人员察觉，压低声音却无法掩盖声音里的哭腔，“补镜头不会浪费太久，等我拍完我就乖乖去医院！你答应过我的，我可以做自己的！” 是啊，他答应过她的…… 路行琛怔在原地许久，不知经历了怎样一番的思想斗争，随后将向晚意安稳放到地面：“给你30分钟时间，拍完就去医院，如果拍不完，整个剧组直接解散！” 他大步离开片场，连头都没有回，没有人看出来他虚浮的脚步和苍白的脸。 沈钦送走了路行琛这尊大神如释重负，再看向晚意就像见到了救命恩人，差点儿喊出一声妈来，他是个聪明人，赶忙让所有工作人员注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经过这场风波，补得几个镜头完成效率出奇的高，30分钟的时间她连妆发都换回自己的了。 等她走出片场，耳朵里那种持续的蜂鸣声已经彻底消失了。 召叔在片场外来回踱步，一见向晚意就挥手拦住了她：“向小姐，有些事情你还是知道的比较好。” 往日和煦的召叔表情是少见的严肃。 “召叔，这是怎么了？” “少爷他现在状态很不好……” “路行琛？他怎么了？” 向晚意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正欲跑去拉开车门，召叔赶紧拦住：“等等！少爷他有PTSD！” 向晚意柳眉一蹙，十分不解：“他怎么会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呢？” 召叔闭上眼睛表情痛苦，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少爷的应激源就是爆炸声和枪声，他没有办法承受这样巨大的声音，这会让他想起……” 召叔停了下来，努力组织语言道：“想起……曾经他最好的朋友……死在他面前的场景……” “什么？！怎么会？？？” “少爷那年16岁，还在瑞士萝实学院读书，Gabriel是他最好的朋友，暑假他们在布拉格游学，被一伙喝得烂醉，在街上闹事的青少年团伙盯上——” 一阵北风卷起满地残枝败叶，裹挟着召叔苦涩的声音呼啸而过，向晚意裹紧披肩，浑身发冷。 “那群青少年太不讲道理了，少爷和Gabriel被拦住，即使掏出了所有的钱还是不让他们离开，双方在布拉格狭窄的小巷子里僵持了很久，楼上居民报了警，那群青少年恼羞成怒，对着少爷他们盲打了几枪……” 召叔讲不下去了，他用手搓了搓脸，抱歉对向晚意笑笑：“不好意思向小姐，再想起这段回忆我依旧很痛苦，Gabriel在慌乱之中挡到少爷面前，替他接下了那颗子弹，那颗子弹就那么凑巧的穿透了他的心脏。” 不知何时，向晚意眼中噙满了泪水，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呜咽出声，颤抖着声音问他：“Gabriel就是路行琛书房照片里的那个男生吗？” “没错，Gabriel是一位善良、忠实的朋友，那晚少爷哭着对我讲，Gabriel流了那么多血，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生命一点一点从Gabriel的身体里流逝，他在临死之前拼尽全力把自己一直戴着的项链塞到少爷的手中，他要少爷替他好好活下去……” “就是他一直戴着的铭牌，对吗？” 召叔点点头，继续说道：“后来少爷总是梦到自己手上全是血，休学了一整年，看遍世界顶级心理医生，却还是无法接受任何突如其来的爆裂声，心理医生解释少爷出现这个问题是因为他害怕失去身边在意的人，因此脱敏的方式可以先从连续的轰鸣声下手，比如他的摩托车和跑车。” “原来如此……” “而今日在爆破现场，少爷他克服了对爆炸声的恐惧，克服了那天Gabriel死去的阴影，克服了所有，只为守着你！” “所以向小姐，你明白了吗？现在，你是他最在乎的人啊！” 向晚意怔愣着，眼神中还带着不可置信：“我……” “请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像今天这样危险的情况，会让少爷非常痛苦的，他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失去你的折磨。” “以长辈的身份，我希望你们都好。”下一秒，召叔替向晚意拉开了车门。 路行琛半躺在座位上，紧闭着双眼，他脸色苍白到透明，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看上去明明那么完美，对一切都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却背负了这样的过往。 他此刻是孤身独行在暴雨之下的旅者，漫无目的失去了方向，等待着一个人出现，带他走出这场心中的大雨。 向晚意，她撑着伞来了，她来带路行琛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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