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很想睡一觉。
就像数个日夜不停加班的普通人,迫切的需要睡眠来弥补精神上的疲惫与空虚。
可一旦睡去,不知何年才能醒来。
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极度虚弱的体现。
而上一次如此虚弱的时候,还要追溯至那个古老而久远的纪元。
那个已经开始在记忆中失真的纪元。
明明已经有过一次如此虚弱的经历,可她依然无法适应。
无论在哪一种环境中,经历着怎样的事情,她都能做出最理智与最正确的选择。
这种选择往往与她的外表一样冷酷。
她再一次需要以被迫陷入长久且不稳定的沉眠为代价,以此来保护自己即将湮灭的意识,哪怕这个决定会让她陷入不可测的危险之中。
然而她却始终无法让自己沉眠。
耳边越来越密集的吵杂声让她心烦意乱,嗡嗡嗡地如同没完没了的蚊子。
且那些吵杂声越来越大,如汹涌的浪潮般把她整个淹没,伴随着溺入深水中的窒息感袭来。
恼人的吵杂声与窒息感迫使她不得不睁开了疲倦的眼眸。
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疲倦又疏离的眼眸中带着仅剩的一点余温。
眼中的世界开始变得明艳起来。
阳光正好,微风和煦,带着洋流的暖意。
在她睁开眼的那个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耳边恼人的喧闹如潮水般褪去。
她像是久违阳光的人,即使在面对并不炽烈的光线,也下意识的抬手遮挡了一下。
于是,整个世界在这一刻映入了她的眼眸中,被她的视线所丈量。
古老,恢弘,空气中又带着蛮荒的原始气息。
在她的身后,是一株苍天巨树。
巨树直入云霄,遮天蔽日般的树冠蛮横的冲破天际,流云如水在其上淌过。
巨树交错繁杂的密集枝条上,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系带,像是红艳的紫罗兰开满了整颗巨树。
每一朵紫罗兰下,都系着一块祈愿牌。
风吹过时,巨树上的花丛便开始招展,祈愿牌在碰撞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人在这巨树面前,小如蝼蚁。
神木。
在这充斥着暴戾与血腥的蛮荒时代,万灵奉其为神木,接受所有生灵的祭拜。
而此刻,密密麻麻的生灵便匍匐在神木前,无论尊卑贵贱,却又等级森严地以前后朝觐的区别划分了三六九等。
神木之下,视线所至,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如同乌云般匍匐于地。
狂热的信徒们偶尔还会抬起头来,露出翘首以盼的炽烈目光。
“大祭司大人?”距离艾拉最近的一名女人低声唤了一句,把微微恍神的艾拉拉回了现实。
艾拉微微偏头,循着声音看去。
只见女人面容秀丽庄严,身着黑色的神官长袍,单膝跪地,她的额间浮现一抹细小的月牙,那一弯月牙甚至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看到女人的那个瞬间,艾拉的脑海里忽然就多出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像是遗忘在角落里,如今被翻阅出来。
贝丽莎娜,龙族祭祀神宫大神官,大祭司最得力的属官,黑皇尼德霍格的眼睛,甚至有传言说她是继黑皇尼德霍格与大祭司之下,整个龙族最强大的存在。
她的威严与赞名,自上而下辐射在广阔的世界中,被无数生灵知晓。
她是龙族最大权利中心元老会的成员之一,更是祭祀神宫的大神官,统领祭祀神宫的神官们,地位仅次于大祭司之下,更是两位皇帝的代行者。
黑王尼德霍格高坐天国王廷,祂的权力从云巅垂落到地上的每一个角落。
大祭司深居祭祀神宫,又被称为白色皇帝,祂的谕令被所有生灵翘首以盼。
在等级森严的龙族内部中,甚至有传言说,若不是当年黑皇尼德霍格以无上之德创生大祭司,赋予大祭司最伟大最无上的位格,贝丽莎娜注定会成为祭祀神宫的大祭司,新的白色皇帝。
直到这个时候,艾拉才微微回过神来。
她的眼眸中依旧带着疲惫之意。
可这疲惫却被她紧握在手中的金色权杖,被她身上的月白色祭祀长袍,被她的威严与高贵,被她的神圣与圣洁所淹没,无人发现。
所有人,都像曾经那般,对这位祭祀神宫地位最尊贵,权力最大的存在,予以最虔诚的注目。
他们虔诚,他们祈祷,所有人都在等待代表神木的大祭司回应祂的信徒们。
这一刻,艾拉才明白,他们跪的不是神木。
他们跪的,是在神木之下,现场那唯一站着的人。
不,是唯一站着的神!
他们跪的,是她!
密密麻麻的信徒对她翘首以盼。
每一个人,每一个信徒,都是一道炽烈的目光。
艾拉还未曾理清现在的情况,但这么多道翘首以盼的目光仿佛触动了她灵魂的最深处,触动了她天生的本能。
她疲惫的躯体内忽然涌现出力量来,精致圣洁的祭司长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上微微挽起以玉簪盘起来的银白色长发忽而如瀑般垂落,及至臀边,被阳光镶上了淡淡的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