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寻精神涣散，她盯着那具已经逐渐僵硬的尸体，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江加发出一声痛苦的□□。 “哎……他……大爷的，差点死了。”江加喉咙像是卡了一口浓痰，他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才抬起头来。 竹寻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她转头看着江加，想说点什么，却仿佛有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 “哎呦！”江加又叫，他的后脑勺被撞得起了个大包，他一边揉脑袋一边跌跌撞撞地从驾驶位上站起来，一回头，就看到在椅子上发呆的竹寻，还有那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肥胖的尸体。 江加皱起眉，他瞥了一眼竹寻手中的枪，又上前踢了踢地上的尸体。 “老大，你杀的？”江加问竹寻。 竹寻精神无法集中，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江加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谢谢老大救命之恩。” 竹寻一愣，他既无奈又魂不守舍地说道：“不……不用谢……“ 江加站起身，露出感激的表情，“咳，要不是你，我肯定被这个死胖子杀了。” “你应该谢谢这辆装甲车，要不是它质量好，这会儿你已经被压得稀巴烂了。”竹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也是……”江加没意识到竹寻的脑子此刻一片混沌，他连连点头，“除了这个胖子外的其他人呢，他们还活着吗？我刚刚撞得那么狠，他们生还的几率应该不大，肯定都死了。” 竹寻摇了摇头，老太太和焦宇都出去有一阵了，两人都还没回来，这很奇怪，说不定那三人还活着，也许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出去透透气。”竹寻说。她急需一点新鲜的空气来缓解心中的恶心和焦虑，她起身往装甲车外走去，在经过那具尸体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敢正眼看他的脸。 江加本想跟在竹寻身后下车去，又觉得车上放着一具尸体不妥，他留下那杆枪，拖着虾皮的尸体下了车，顺手把虾皮扔在旁边的一堆瓦砾上。 竹寻为了不看到尸体，转了个方向，看向另一边。“把他埋了吧。”她对江加说。 “埋了？江加刚想问怎么埋，接着他脑子里灵光一现，他拍了拍手，转身把尸体塞进了装甲车和废墟的缝隙里，然后他钻进装甲车，猛踩油门，将装甲车倒了出来。 伴随着一阵连续的轰隆声，虾皮的尸体被掩埋进了这堆废墟。 看着虾皮消失，竹寻紧张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她望向四处，寻找老太太和焦宇的身影。这时老太太和焦宇从废墟的尽头跑了回来，两人神色都很紧张。 “有三个人跑掉了。”老太太说。 “往哪儿跑了？”江加从车上蹦下来，急不可耐地问老太太。 “刚刚那阵灰尘太大了，我们没看清楚他们的去向，追了一阵，也没追上他们。”焦宇说。 “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我开着车去追！”江加狠狠地说。 “算了，穷寇莫追。”不是只有他们才会设陷阱，别人也会，竹寻不想掉进那几个人的陷阱里。 老太太认同地点了点头，她扫视了一圈，问道：“那个开车的胖子呢，你们见着他了吗？” 江加说：“看见了。” “哪儿？” 江加撅了噘嘴，说：“那堆水泥里，老大刚刚把他杀了。” “哦？”老太太察觉到竹寻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她问道：“你脸色不太好，应该没事吧？” “我……”第一次杀人，怎么可能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儿累。”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了，免得他们杀个回马枪。”焦宇说。 众人快速上了装甲车。在竹寻指挥下，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半个小时后，他们就回到了A区的中心地带，随后他们在一条四通八达的巷子里安顿了下来。 江加怕装甲车被别人偷走，坚持要在装甲车上过夜，焦宇也跟他一起留在了车上，他当然不是为了陪江加，而是怕江加半夜把车开走。 竹寻和老太太则去道旁边的一栋两层小楼里安顿下来。 竹寻食欲很差，她不想吃饭，而且只要提到吃的，哪怕是那种粗糙的合成食物，她都会想到那个胖子，想到他张大的嘴巴和身上的鲜血。这样沉重的负担让她整个人都没精神，她瑟缩在房屋的一角，空望着房顶发呆。 房顶的石灰已经脱落得差不多了，露出了水泥裂缝，但整体还算干净。 “这个地方真的很奇怪，连老鼠都没有。”竹寻脱口而出。 老太太说：“不奇怪，你别看这个地方看起来没人管理，但实际上每一处都是精心设计，连那些动物都是被安排进来的。” “他们真是煞费苦心啊，居然能想到这种方式。”竹寻悠长地叹了口气。 “我看你杀了那个胖子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难道是因为从来没杀过人，所以害怕了？”老太太关心道。 她的话又让竹寻的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算不上害怕，只是我第一次用枪，也第一次亲手杀人，我感觉这不是正确的事，我们不应该这样做。”竹寻发自内心地说。 “没有人喜欢这样，迫不得已而已，”老太太的表情意味深长，“你比我们好多了，我们生下来就是新大陆的刽子手，身体、心智等等一切都是为了帮他们铲除反叛军而培养。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杀掉一个反叛军的时候，那人看起来才十五六岁，连枪都不会握。你猜怎么着，我杀了他，可我没有任何愧疚的心理，只有兴奋和喜悦。” 竹寻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她的话让竹寻感到震惊。 “为什么？” “新大陆就是这么教我们的，从我们出生起，他们就不给我们名字，让我们没有自我，然后告诉我们反叛军都是敌人，十恶不赦，让我们去杀掉他们。” “真残忍。”竹寻感慨。 “是很残忍。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事情并非如此。所谓的反叛军，大多都是活不下去了，才去投靠他们的。但知道事实又如何呢，我又不能改变这一切，还是得继续效力新大陆，直到他们觉得我没有价值了，才把我丢回这片土地。到了这片土地上，就得面对旧大陆人对我们无穷无尽的追杀……” 竹寻想起在来欢乐城路途中老太太所面临的“霸凌”，也想起老太太说自己“没有名字”的时刻，原来背后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所以你也别太在意。在这里不是我们杀掉别人，就是别人杀掉我们。今天是我们运气好，杀了别人，也许明天我们运气差，就会被别人反杀。我们只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等待着逃出去的时机。”老太太说。 “我们真能逃出去吗？”竹寻身心俱疲，她觉得逃出去不过是一种奢望，这里的装置宛如铜墙铁壁，哪有那么容易逃走。 “当然能。”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他的面庞隐匿在黑暗之中。 “你是谁？”老太太警觉地抬起枪瞄准他。 “别紧张，他就是那个执行官。”竹寻已经听出了路远信的声音。 老太太眯起眼睛，细细瞧路远信，光线很差，但她还是看清楚了，确实是在检测中心出现的那个长官。 “我知道你，H31802038号士兵，”路远信对老太太说，“没想到你和竹寻会在这里成为朋友。” 老太太面无表情：“我们算不上朋友，只是合作伙伴。” “这不重要，”路远信面色从容，他往前走了两步，继续说道，“我来是为了通知你们，明天开始你们就要进入一个新的区域了。” “哦？” “什么区域？” “以另一个星球为蓝本创造的多时代混合体，具体位置在C区，在这里的生存战将持续五天，根据以往的经验，在这里大约会死掉一半以上的人。” 竹寻脊背直发凉，连刚刚沮丧的情绪顿时也消失不见。 “这么夸张吗？” “嗯，这一半人有五分之一会死在去往C区的路上。到时太阳和蜂群会追着所有人，直到大家都进入C区，”路远信介绍道，“当然，你们肯定能活着进去，因为你们有车，但进去之后，很多事情就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了。C区的执行官是一个很古板的老头，他一板一眼地执行着这里的规矩，连执事人的话都未必会听。” “听起来又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行。”竹寻身体瘫软。 “之前我也担心，但是，你有那颗药，再加上你的……真实身份，我想你有优势。” 竹寻晃了晃头，她怀疑路远信在PUA她，什么优势不是优势的，难道她还能比别人多几条命不成。但她立即从路远信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她可以理解C区的世界。 路远信又说：“如果你们遇到一个叫赫尔夫，一个叫林玫月的女人，记得报上我的名字，他们应该会帮助你们。” 竹寻听到赫尔夫这个名字，觉得有点耳熟，过了几秒她才想起在魔方里见过那个人。 “他们两个什么来头？”竹寻不想不明不白接受两个陌生人的帮助。 路远信展开一块屏幕，给竹寻看了他们的职业和模样。 “他们……也是你的人？”竹寻问。 “当然不是，不过现在我们用得上他们，”路远信诚恳回答，“我受执事人的委托，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件事也需要你的帮忙。” “都这么紧张了，嗯你还要我们做别的事？有什么事比活着更重要？”竹寻气得发昏。 “你该不会也要找那些数据吧？”老太太听出了路远信话中的端倪，她质问道：“难道执事人也想要那些数据当投名状？” “实不相瞒，他的确想要，但能不能当投名状就另说了。总之，我不想错过这个寻找的机会，也希望你们别错过，有了这些数据，对我们之后的行动会非常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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