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张月亮心中有鬼,还是刘大娘实在面目狰狞且刀口反光,张月亮被吓住在原地。 “起这么早啊?”倒是刘大娘开口了,很照顾张月亮,“那边有热水,你去洗漱,昨天小王去拉回来了物资,早晨有鸡蛋吃,你多拿俩,别给人瞧见。” 这种偏爱没有让张月亮感动,反倒尴尬。 张月亮从锅炉房打了热水去洗脸刷牙,心想自己是否太过杯弓蛇影,也许只有王光喜不清白,这工地二十来号人,总不能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吧? 早餐时间,心事重重的张月亮再次见到王光喜。 “睡得好吗?”王光喜主动招呼着。 “很好,山里空气真新鲜。”张月亮睁眼说瞎话,“王哥,今天我去哪儿帮忙?” “你跟着我。”王光喜不经思考地回答。 早餐过后,天光已大亮,王光喜扛着仪器和图纸,与张月亮走出工地范围内。 “这边测绘地形图,看公司怎么设计。”王光喜交代张月亮,“这是之前的进度。” “这边还没量,工地的大哥白天忙什么?”张月亮不由好奇,最基础的资料都没有,这边开工能做什么。 “这边没修路,孙刚带他们人力运输建材,做一些准备工作。”王光喜回答,“咱们开干吧。” 张月亮满肚子疑问,但还是老实跟着干活,多了张月亮这个勤劳肯干壮劳力,王光喜却看起来对进度完全不急,时常招呼张月亮到树荫下歇歇,等到中午十一点整,就喊张月亮回工地吃午饭。 “下午休息到两点半,中午日头毒,两点半再去接着干。” 张月亮瞠目结舌,山里没有电力,太阳下山后就没有照明不能干活,这工作包吃包住带补贴,一天工作时长也就六个小时,福利待遇好到让人怀疑。 大概张月亮的诧异太明显,王光喜解释说,因为投资那边在争论具体怎么设计住所暂时没有定论,所以他们磨洋工也没有关系。 这不可能,张月亮暗想,她以自己打工三年的经历发誓,绝对不存在这样的老板。 就这样,张月亮开始了自己光明正大的摸鱼实习。 对于张月亮这种目的明确的高效率人,没事做比有事干更煎熬,王光喜强调山里不安全,不允许张月亮一个人行动,孙刚与王光喜至少有一个人与张月亮一同劳作。 王光喜对技术很了解,明显行业内耕作多年,孙刚却十分无知,甚至比不过还没毕业的张月亮,偶尔张月亮假意问他些基础的问题,孙刚却说他不知道,也无意去主动了解,只是打卡上工般与张月亮一起去需要测绘的区域。 资本家不养不产生收益的人,除非孙刚的作用不在干活。 在工地待得时间越长,张月亮心里就越凉。 刘大娘负责烧火做饭,张月亮有时帮她打下手帮忙,但却什么信息都没套出来,孙刚不知是本性沉默寡言抑或不愿搭理张月亮,总是撬不开嘴,王光喜看似和善,却最为圆滑,每天王光喜与孙刚至少一人与张月亮同进同出,近乎监控,张月亮偶尔借口去洗手间独自行动,从没找到过那二十来个壮汉究竟在山里忙些什么。 夜里睡不好,白天精神紧绷却要在人群戴上温顺无知的面具,这样子的日子里,张月亮感觉自己宛如被挂在梁上的腊肉被逐步风干。 长此以往,老魏没见着,人可能就要疯了。 所以为什么还没离开,张月亮也不清楚,她每天睡觉前都会暴躁到想打人,思想在明天就离开和再忍忍探探情况见到老魏之间来回波动。 吴智斌都提醒她了,快跑,从不是撞了南墙才回头的张月亮这次却意外头铁。 这值吗? 张月亮躺在床上,满心愤懑,因为对所有人都不信任,每天能休息时是她唯一能稍微放松的时刻,世界危机四伏,她却不知如何逃出围困。 老魏那个狼从来都没许诺过什么,他摆着张傻兮兮的脸诚挚说句我要帮你买房,就把精明的张月亮套住骗牢,害张月亮孤注一掷冒着生命危险来山里。 父母不爱她,老魏就爱她吗? 香火比张月亮重要,张志鹏比张月亮重要,家族比张月亮重要,张月亮永远被退而求其次,从不是任何人的第一选择。 她该离开,她对老魏没有责任。老魏甚至比所有人都坏,他突兀出现,花了半年时间就令张月亮怀疑先前二十年的世界观,以为有人或有狼可以让她去依赖,老魏骗一个对世界失望的人鼓起勇气,这比楚墨打破善良孔熙然的认知还要过分。 张月亮简直恨死老魏了。 明明没有活动,张月亮却呼吸略微加速,她攥紧拳头,虚空挥舞几下,忽然感到迷惑——她怎么突然对老魏愤怒了? 电光火石间,张月亮想到吴智斌的预警,他说的被污染,是否是说风水变差,令吴智斌失去理智无差别攻击人,使得居住在此的张月亮远比往日更加暴躁易怒。 不能再待下去了,张月亮想,长此以往她该精神扭曲了。 张月亮心中排布着已有的信息,忖度着如果提出要走,王光喜会欣然应许,还是直接变脸将她囚禁?她倒是想再多打探信息,却实在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时间拖得越久,张月亮的体能和精神就会越差,可若是贸然出手,张月亮在哪方面都不占优。 怀着这种进退两难的折磨,张月亮慢慢睡去。 第二天清早的天空,如同张月亮的心情一般阴沉。 推开门,是早已开始忙碌的刘大娘,她和蔼笑着,说周一了,孙刚会去拉物资,今天能吃点好的。 “可能下雨。”张月亮答道,“孙哥每周一固定去拉货?” “得提醒他赶紧走。”刘大娘也跟着瞧瞧天色,皱起眉毛,“不出去跟公司联系,那边该挂心的。” 孙刚要离开工地!这对张月亮是个好消息,那些工人并不关注张月亮的行踪,固定与她搭档的是孙刚与王光喜,若是能把王光喜也弄走就好了。 刘大娘去敲开孙刚的门,谁知孙刚在隔壁王光喜的房间,三人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张月亮装作在洗漱用余光瞟着三人。 很快,孙刚便背着个挎包离开了,连早饭都没吃。 张月亮面上平静,早饭时问王光喜今天下雨还去不去干活,得到否定答案后露出可以偷懒的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心中紧张,又有几分兴奋。 也许她的机会来了。 “不能去山里,那我去厨房帮刘大娘。”张月亮主动提出。 王光喜看张月亮仿佛与刘大娘交好,也未多心,下雨天是工地的天然假日,他也乐得去休息。 “拿塑料布盖住柴火,把东西收收。” 张月亮手脚麻利,又能吃苦,这周来很讨刘大娘的欢心,在她的指挥下将怕被淋湿的用品拖进厨房,和张月亮说笑着准备中午饭。 到了上午十点左右,一场蓄谋已久的雨终于落下,北方夏天的雨来得突然下得猛烈,板房本就轻薄,在巨大的雨滴拍打下发出均匀的高分贝噪音,张月亮需要扯着嗓子大喊同刘大娘交流。 “洋火呢!”刘大娘要点火,却找不到火柴。 “不知道!”张月亮装傻,“是不是刚刚搬东西不小心压到哪儿了?” “能去哪儿?”刘大娘到处翻找着。 “我去找王哥借,他抽烟,肯定有。”张月亮主动请缨,不等刘大娘回答,就跑出厨房去往王光喜房间。 “王哥?”张月亮大力拍打着房门,生怕雨声太大王光喜注意不到。 等了有一会,王光喜才面色不虞打开房门:“有事?” “火柴没了,借王哥打火机。”张月亮趁机扫了一眼王光喜的房间,与她的那间基本构造一致,只是多了书桌与椅子,靠窗的床上放着一网兜的烟和打火机。 王光喜哦了一声,随手掏出口袋中的打火机递过去。 “谢谢王哥。”张月亮嘴巴甜笑得更甜,“我回去帮王大娘做饭,先走了。” 张月亮离开了,握着手里的打火机,下定了决心——这场雨可遇不可求,错过这个机会,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冒险。 老魏啊老魏,我可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即便张月亮全部人生经验都在告诉她心疼别人不如心疼自己,她还是没办法放着老魏不管。 毕竟,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四舍五入老魏就是最好的。 张月亮心里骂着老魏这个狼东西,一边若无其事跑回厨房,开始帮忙做饭。 十一点钟整,雨在忽大忽小几次后,又转而变大,留在工地的工人与王光喜出现在餐厅中,中午饭是土豆炖萝卜,肉罐头已经消耗净了。 二十来号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张月亮忙前忙后帮忙捡出新蒸的馒头,再把装稀粥的桶推出来,雨天的环境就像停电的高三自习,大家相当放松,在餐厅说着笑话相互调笑。 张月亮默不作声,趁最混乱的时刻,悄悄离开。 成排的板房正面向工地,背后则与山体之间有道不足一人宽的缝隙,张月亮侧着身子飞速往前跑,找到王光喜的那间板房,脚踩在堪堪有个平面的山体的泥土上向上弹跳,手扒着窗框边缘借力,硌得她手指生疼,终于看清王光喜的房间构造。 板房统一没有玻璃只有纱窗,张月亮把怀里藏的塑料大取出来接满雨水,成袋往王光喜床上灌去。 雨水穿过纱窗打湿王光喜的床铺,也沾湿王光喜的烟与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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