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让乘客们在路边下车后,开进了汽车站。 姜文玉站在汽车站外的街边,只觉得两手提着的东西沉甸甸的,想了想,干脆又进了汽车站看大屏幕上红字显示的排车表,找到下午回青石乡那趟班车的车牌号,过去和司机说把兔子和那一塑料袋给放上去。 司机答应了,还特意帮忙给车窗打开了,好给兔子透气。 姜文玉如释重负,唤着小狗走出汽车站。 不知怎的,小狗磨磨蹭蹭的,昂着脑袋,望着大屏幕上的排班表磨磨蹭蹭不愿动弹,姜文玉叫了好几声才跟着走。 姜文玉叮嘱道:“镇上人多,元宝跟紧我。”见小狗东张西望,一点也不专心走路,又恐吓道:“要是不小心被别人抱走了,你就成了别人家的狗了,听到没有?要跟着我。” 小狗嗷嗷应了声,很是敷衍。 “霞山镇是不是很热闹?”姜文玉看着熟悉的周围,眉眼间染上笑意,“我初中和高中都是在镇上读的,要是取了快递还有时间,我就带你去我以前的学校逛逛。” 小狗迟疑了,含糊地回应了声。 姜文玉带着小狗到了拿快递的地,领了四个大箱子,对方还好心地借给她一个折叠小拖车。 因着班车时间的原因,霞山镇的集市从早开到下午六点,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姜文玉特地挑了条没什么人的道,拉着小拖车往汽车站走,听得叭一声喇叭响,一转头,发现一辆黑色桑塔纳停在路边,车窗降下,司机座上是有几分熟悉的年轻男性面容。 “你什么时候回的霞山?”对方问,见姜文玉有些疑惑,笑道,“没认出我?我林昶。” 姜文玉从记忆里翻出了高中同学的名字,一脸恍然大悟,道:“哦是你!” 两人高中并不熟,统共没说过几句话,姜文玉一面心里诧异为什么要逮她叙旧,一面客客气气说了几句寒暄话。 聊着聊着她习惯性一回头,没看见狗,地上只有一圈孤零零的小花冠,枝蔓间的小花已经失去了水分,皱巴巴的,显得极寥落。 姜文玉骤然止住了话语,面色煞白,连忙在周围环视一圈,喊了声元宝。 “怎么了?”林昶发觉姜文玉脸色不对。 “我,”姜文玉手脚发寒,声音颤抖,“我狗不见了。” “你别着急,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没过去什么人,也没听到狗叫,应该不是被带走了,兴许是狗狗玩性大,看见什么追过去了,”林昶安慰道,“你把快递放我车后备箱,我在前边停个车陪你一起找。” 姜文玉心急如焚,勉强按捺着先把快递放林昶车后备箱里,又给林昶看了元宝的照片,两人开始分头找狗。 姜文玉不知道元宝会去哪儿,大声喊着元宝,快步走过附近街巷,怎么都找不到狗,声音都快喊哑了,面色惶然无助,有一同坐车来的叔叔婶婶认出了她,问怎么了,帮着她一起找狗。 汽车站里,一个司机站在大巴车前,叼着烟大声吆喝道:“还有没有人去省城的!六点的车马上就发车了啊!不等了不等了!” 见没人了,司机扔了烟头踩地上碾了碾,几步上了车。 车里坐了一半的乘客,交头接耳聊着天,哐当一声轻响,车门关闭。 没人在意的后排角落,小黄狗趴在地上,耳朵耷拉。 车辆引擎轰鸣,地板嗡嗡震动,车身开始移动。 在这嘈杂吵闹的车厢中,顾亭渊百无聊赖地想:不知道姜文玉这时候在做什么。 车辆驶出汽车站,在繁忙的街道上缓慢穿行。 “那不是姜教授的孙女吗?站路边做什么?” 小狗的一只耳朵倏地竖了起来。 “好像是她狗丢了,在找着呢,我过来的路上那姑娘也问我了,说有没有见过一只半边脸有点肿的小黄狗。” “这人来人往的,还真不好找,估计得急坏了。” 小狗骨碌碌爬了起来,跳上软垫座椅,前爪扒上贴着绿膜的窗户朝外看去,在攒动的拥挤人流中一眼见到了姜文玉。 姜文玉似是在问着路人,路人摇了摇头,一晃而过的视野里,身形单薄的女孩子肩膀似是不堪重负地垮了下去,抬手擦过眼角。 又哭了吗?顾亭渊想。 肯定会哭的吧,看到他爪子划了两道都要掉眼泪,找不着他了,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 小狗趴在窗边伸着脑袋追着往后看,直到再也没看到人,喉间无意识溢出一声低低的嗷呜。 “咦,我怎么好像听见了狗叫。” 前排有乘客回了头,后座空空,一个人也没有。 “是不是听错了?” “奇怪,我真的听着了。” 车辆缓慢地驶出了霞山镇,在公路上慢慢提起了速度,车里的人们换了话题,聊起在省城务工的事,没人再提起车里响过的一声狗叫。 太阳西斜,天色渐暗,逐渐落入漆黑,大巴车停了休息区暂作修整,顾亭渊感到几分饿意,缩在角落里闭眼养精蓄锐。 奶声奶气的小朋友声音含糊响起:“小、狗——” 顾亭渊睁了眼,看到一个小女孩咬着手指歪头盯他。 “幺幺,怎么跑后面去了?” 一位妇女走来要拉着小女孩回座位,顺着小女孩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只往座椅底下钻的小黄狗,惊道:“哎呀,这是不是姜教授那小孙女的狗?” 一群乘客把想跑的小黄狗团团围住,商量着该怎么办。 间隙里出去抽烟的司机听到动静上车来,探头问:“怎么了?” “好像是是姜教授孙女的狗,在车上——这狗要跑!拦着拦着!” 司机几步上来,哐当一声,折叠车门关了。 见跑不出去,顾亭渊停了脚步,镇定下来,这车开了有三个小时,早已远远地离开了霞山镇,他们也不可能再折返回去。 一位乘客发出疑问:“你确定吗?这狗长得像的多了去了,说不定是趁我们不注意,自个儿乱跑上来的野狗呢?” 顾亭渊点头:对对,他就是野狗。 “不太像野狗,哪有野狗这么干净的,”另一个乘客眯眼瞧道,“这狗是不是戴了个狗牌?” 顾亭渊一惊,伸爪刨了下颈子,才意识到自己忘了还戴着块狗牌。 想往后退,结果一转头,路全被一圈虎视眈眈的人给堵住了。 “果然是城里回来的,土狗也洋气着呢,”一个婶半蹲了下来,稀奇地打量着,“我看看,这银牌子上面刻着元宝,还有电话。”就掏出按键手机来,对着拨通了电话。 完了。 顾亭渊悻悻地趴了下去。 婶子打完电话,道:“是姜教授孙女的狗,她说她马上过来接。” 一群人又讨论了下哪里放狗,又怕休息区车来车往的,有人以为是无主的狗顺手给牵了回去,索性打算等姜文玉来了领了狗再走。 等姜文玉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 “元宝——!” 姜文玉一上车直奔端坐在座位上的小狗,猛地一把抱进怀里,力度紧紧的,小狗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大滴大滴的泪吧嗒落下,接连砸落了下来,仿佛一场不会停歇的雨。 顾亭渊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温热柔软的身躯在不停轻颤,心里低叹一声,抬了头,用毛绒绒的脑袋轻轻地蹭了蹭姜文玉的脸。 姜文玉,别哭了。顾亭渊心道。 姜文玉情绪堪堪稳定了几分,脸上的泪都来不及擦去,就忙着给司机和车上的乘客道谢。 “没事没事,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一个婶贴心道,“从这儿回青石乡还远着呢,天黑,你一个女孩子回家可得小心点路。” 另一个叔望着姜文玉发出感慨:“你爷爷小时候还抱着你来转过我们家荔枝园呢,一转眼,你都成大姑娘了,时间可真快。” 姜文玉哽咽道:“耽误大家等这么久,给叔叔婶婶们添麻烦了。” “真没事,”婶笑道,“我们要去省城的工厂打工,对接人都是霞山的熟人,和他们打了招呼说要晚点到的,不耽误。好了别哭啦,再哭就不好看了。” 姜文玉眼圈红红的,勉强露了个笑,又道了遍谢,抱着小狗下了车,坐上了另一辆亮着大灯的桑塔纳。 “这是元宝?”林昶问。 姜文玉情绪低落,点点头,又道:“今天麻烦你了。” 小狗望着司机座上的年轻男人,这谁? “狗找着了就好,”林昶转着方向盘,将车开向回路,“没班车了,我送你回青石乡吧。” “等你开车回霞山镇,会不会太晚了?我可以在镇上找家旅馆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我回了霞山二中当老师了,明天上午我没课,晚点回去也不影响。” 姜文玉这才点了头说谢谢,抱着小狗不撒手,像怕狗又丢了似的,顾亭渊被勒得有几分难受,垂着尾巴不敢反抗。 等回了青石乡,姜文玉将狗丢进自己卧室里,把门锁了,又去和林昶一起搬后备箱放着的快递箱,搬完后让林昶等等,她去了后院逮了只鸡回来。 姜文玉神情极认真,将咯咯哒惊恐叫的母鸡递向林昶,道:“今天太感谢你了,你把这只鸡带回去煲汤吧。” 林昶哭笑不得,拒绝道:“不用,我一个人住不怎么做饭,平常都吃学校的食堂。” 姜文玉坚持要送,林昶推脱不得,只好收下了。 房子重新变得空荡且安静,姜文玉拆了快递箱,找出冻干和肉罐头先给元宝做了饭,又检查一遍确定院子的大门锁好了,才把卧室门给打开。 小狗谨慎地从门后探出头来,看到姜文玉抱着手臂,一脸不善的模样,又慢慢地缩回了门后。 “给我出来。”姜文玉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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