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常常会有那么一点小心机，引导着男生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周曼侬之前和那个约拍的男摄影师电联过，又在市中心的星巴克见过一次面，那人是刚从国外回来的人物摄影师，对她的长相非常有感觉，提出以她为模特拍一套写真，酬劳是三万元。 确认再三后，她才接受了这份工作。 这和之前做过的网模兼职有所不同。网络女装店本来多经营在江南这一带，某主流电商集团的总部就坐落在霖安，网店模特这个行业在此地已经比较成熟，有专门的拍摄基地，也不只她在做。除了时薪比较高以外，也就是一份普通兼职而已。 这个模特邀约就不一样，性质太私人，虽然那位摄影师再三强调过他是正经人，拍的是正经照片，给周曼侬看过作品集和履历，还承诺拍摄时会有女助理女化妆师在场，也仍未完全打消她的警惕感。 周曼侬实际已经脱离学生身份很久，她也早就当自己是成年人。一个又缺钱又过分漂亮，只有高中学历的女生，在社会上工作是什么体验？ 她不想多回忆，反正她现在不惮于以最大恶意来揣测人性。 但为了可能存在的一丝风险拒绝三万元吗？她真的做不到，又不只是这一桩事。世界对于她这样的女孩来说就是个危险丛林，难不成她只能因为美貌倒霉，而不能享受美貌带来的些许好处？ 无论如何，她都已经决定要接受这份工作。 但如果有人陪她，那当然好得多了。 这其实是一件略显讽刺的事，周曼侬的通讯录里有不少人，很多都是男人，因为各种原因产生交集，有些是被迫加的。 她时不时会收到“一晚上五千，出来吗？”这样的短信，也不是没有人真想追她，而最终她能找的，是还在上高三的许袂。 翌日清晨六点，许袂又到了周曼侬家楼下，他们两个一起站在附近的公交车站等，说好了会有人来接她。 过了几分钟，一辆黑色奥迪停在他们面前，周曼侬认得这辆车，拉开车门坐进去。 驾驶位上的男人二十八九的年纪，相貌端正，有点胡子拉碴，回头看见跟着坐进来的许袂，脸上浮现出略微惊讶的神色。 周曼侬不觉得有必要专门打个电话来说，这才介绍道：“这是很厉害的摄影师Justin。Justin，这是我朋友许袂，今天和我一起，OK吗？” Justin脸上划过一丝了然的神色，“当然。” Justin一边开车，一边不露声色地在后视镜里观察着许袂，顺便和两人闲聊着，他还挺擅长拉近距离的，先讲自己的事把他们逗笑，气氛就变得还不错。 周曼侬其实不觉得他这个人真有什么问题，否则也不会接这份工作了。 Justin把他们带到自己的工作室，位于市中心的一套高级公寓，内部是性冷淡的装修风格。 周曼侬和他签的是打包价，一套室内一套室外，今天拍的就是室内。 工作室里果然还有两个年轻女性，这么早来，是因为周曼侬还要先做造型。 Justin未能免俗地想用男人间最常见的交往方式来款待许袂，他自己点了一根烟，又给许袂递了一根。 周曼侬坐在一旁任造型师摆弄自己的一头长发，忽地出声道：“他不抽烟的。” Justin“啊”了一声，把烟收回，又问许袂：“你和曼侬同岁吗？也是学美术的？” 许袂觉得他这种不带姓的叫法有些刺耳，“不是。” 他不太想说自己是高中生，但周曼侬看出Justin在好奇了，于是直接道：“他是三中的学生。” Justin说：“难怪。欸，不会还是未成年吧？” 许袂更不想搭理他了。 周曼侬很快就被打理好，她这么年轻，又是这种级别的外貌，根本不需要如何修饰，自然最佳。而且非常瘦，一米七三的身高，才九十九斤，许袂在现实中看她，常常觉得异常单薄瘦弱，但上镜就是要瘦。 “曼侬，看镜头，我要你有故事的眼神，你很有表现力的。” 许袂一开始还有点戒心，但Justin，包括他的设备，他的工作室，确实看起来都很专业，于是放下警惕，专心欣赏周曼侬在镜头面前的姿态。 她真的很美，他早就知道了，但仍然被震撼到。 周曼侬连换了几套Justin提供的衣服，他当然是很有审美的，长裙简约且有质感，日常服搭配得很好，越是简洁的裁剪和颜色，越能衬托出她漂亮的身体。 比如她穿着一件修身的黑丝绒裙子，赤足跷腿坐在地上，靠着一面墙，那种特有的冷淡的妩媚此刻淋漓尽致，炯炯的眼睛望着镜头精光灿烂。 冷漠？桀骜？不屈服？亦或是摄魂夺魄的野性美，反正她都有。 还有一组浴室照，周曼侬穿着白色的工装背心、深色系带休闲裤，Justin用相机拍她躺在空浴缸中的正面，被百叶窗筛过的光斑印在她露出的皮肤上。 双手抵在脑后，没有太多情绪地看着镜头，神秘得就像是整个宇宙。 今天是绵绵的阴雨天，自然光偏暗，Justin还说这非常好。于是整套照片都呈现出冷色调，有一种阴郁的氛围，细腻又高级。拍出的肤色也是自然色，不会像网店商家要的那种照片，把人都照得死白死白。 Justin很满意，一天就拍完了室内的几组图，第二天可以去室外拍，相当于周曼侬一天已经赚了一万五。 第二天出外景，许袂依然跟在一边，有了昨天作为铺垫，Justin和他俩比较熟了，可以开开玩笑：“到外面来还是那么信不过我，要护花使者跟着？” 周曼侬拒绝承认：“哪有，他就是爱看，让他见见世面。” 外景有氛围的拍摄地点不好找，他们先是去了三中附近的老城区拍了一组图，Justin怎么也找不到感觉。于是宣布先收工，过几天降温了再拍，他好找找合适的场景。 周曼侬预感这另一半的钱没那么好赚，也没关系，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临近中午，几人正准备收工去吃饭，附近一栋老楼突然涌出十来个学生，见他们在拍照，不由得驻足多看几眼。 其中一个男生试探地喊道：“许袂？” 许袂完全没预想会遇到认识的人，听到这声呼唤不得不转过身。 果然是他们学校的学生，这十几个人好像都认得他，但他只认识其中三四个。叫他的那个是他班上的，有两个是他以前班上的，还有一个是刘心薇。 许袂当然不愿意在这里见到三中的人，何况他和这几个人都不熟，但碰都碰见了，也只能打个招呼。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来补课的啊，教英语的老刘就住这。”喊他的那个男生回答，目光却向许袂身后看去。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聚焦同一处，因为周曼侬正朝这个方向翩然走来。 她本就骨架纤细，高挑窈窕，穿上高跟鞋足有一米八，身高上首先先声夺人，走起来摇曳生姿的。今天卷了头发，涂了大红唇，穿一件比较辣妹款的小黑裙，突出的是浓烈的美这一面，复古又热烈，像是上世纪港片的女主角。 她出现在这里太惊人了，一众学生都看她看得移不开眼，甚至于说不出话。 只有刘心薇咬着嘴唇，神情复杂。 一个漂亮女孩在自己的圈子里往往是所向披靡的，因此见到另一个漂亮女孩时，心情难免复杂。 特别，对方总是和拒绝她的男生一同出现。 这也是周曼侬第三次见到刘心薇了，她目光微顿，随即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仿若无意地揽过许袂的肩膀。 “走吧，姐姐赚钱了，请你吃东西。” 许袂意味不明地多看她一眼，没拒绝，就这么被她拉着走了。 在一众人惊异的目光中。 — 一家港式茶餐厅里。 “你刚才是不是不太想我在你同学面前叫你？” “没有，”许袂立即否认，“我是不太想遇到他们。” 今天的事会不会传到学校里去呢？应该是会的。除了八卦，特别是有关恋爱的八卦，还有什么更能缓解高三的学业压力与过剩的荷尔蒙？ 许袂想到这里还是会感到一丝轻微的困扰，但也不觉得真有什么。 周曼侬的目光在他脸上掠过，“我刚才看见你的公主了。” 许袂蹙眉，“什么叫我的公主？” “就是和你在台上演戏的那个，”她勾唇笑得很风情，“还有，在后台和你吵架的那个。” 许袂一只手插袋里，往后靠在椅背上，仰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你不是说没听见？” “我可没这么说。” “嗯。”许袂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就像你也没说你没拿我的铭牌，但我在你家看见了。” 周曼侬觉得他的语气和平时很不一样，有点阴阳怪气似的。 她如果不回嘴的话，好像就有点落了下风，但她突然又有点想不到怎么回。 周曼侬啜一口冰鸳鸯，眼波流转，“她是不是喜欢你？” “我不知道。” “她还挺漂亮的，是不是？” 许袂淡淡扫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地说：“是。” 周曼侬慵懒地撑着下巴，忽然凑近，十分蛊惑地盯着他看，拖长音轻声说： “那你觉得──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许袂掀起眼皮，漆黑的瞳孔幽深地望着她，过了一分钟，依然没有说话。 “有这么难回答吗？” 许袂深吸一口气，转开脸，“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 少年倔强地抿紧嘴唇，声音很轻。 “你就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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