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很久前,周思年提议一起上下学开始,他们就加上了联系方式。只不过从那时起,除了周末,两人基本每天都待在一起,很多时候并不需要用软件联系。 以至于对话框里的第一句话,甚至还是加上好友后默认的那句: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这句话在对话框从开始一直待到现在,却又在几分钟前被密密麻麻的新消息顶了上去。 项琢不记得自己出神地盯着屏幕看了多久,总之,当他回过神来时,屏幕中央短暂地出现了一个黑色方框,方框里打了个勾,写着:已保存到系统相册。 他将手机放回裤兜,听到厕所传来刺耳的一声:“呕——!” 若是有人在项琢身旁,此刻一定能看出来,这人刚缓和了几分钟的神色,在听到这声动静后,又变得阴沉厌恶。 厕所里的人语调有点飘,嗓子里却又像糊了团泥,又沉又哑,说出的句子也颠三倒四,全然一副醉鬼模样。 “好儿子!给你爹倒杯水来,呕——!” 项琢站在门边不动。 过了会儿,项平厦从里面靸着拖鞋走了出来,经过一夜瞎混,他打了发胶的头发全乱成一团,硕大的两个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指缝里夹着一根刚点燃的劣质烟,整个人看起来没半点活人气。 胃里那阵翻江倒海的冲动过去之后,他吸了口烟,隔着呛人的灰白色烟雾,朝项琢道:“我刚叫你你没听着啊?” 项琢抬眸,扫了他一眼,说:“没有。” “少跟我吹!”项平厦无名指弹了弹烟灰,语气散漫,“这屋拢共就那么大点儿,厕所到你这位置也就十来米,没听到?你他妈唬鬼呢?” 项琢漠然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像在看马路边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疯子。 “我他妈的最烦你这个样子,别跟我一副我欠你八百万的表情。”项平厦又吸了口烟,隔了会儿说,“只要我想,随时能跟你解除关系。” 他走近两步,说:“反正你又不是我亲生的。” 听到这话,项琢罕见地在他面前露出情绪,他嗓子里轻哼出一声嗤嘲,冷声说:“求之不得。” “嘶——”项平厦转动了一下脖子,说,“我算算啊我算算,今天一月一号,还有八个多月,等你十八岁那天,咱们就去法院判?咱们去解除收养关系,怎么样?老爹送你这成人礼够意思吧?” 说着,他就想去拍项琢的肩膀,却被后者侧身躲开。 这个动作激怒了项平厦,他手尴尬地在半空悬了几秒,而后咬着牙说了声:“操!” 砰地一声,一个凳子被他踢翻,项平厦发疯似的吼道:“项琢,我告诉你别不知天高地厚!你看看你自己,脱离了我,你根本不会有任何生活能力——!” 他走到项琢面前,笑了一下,蛊惑般的语气:“——你只能等着被饿死。” 项琢垂着眸子看他,说:“那你可以试试,看我到底会不会被饿死。” 项平厦无视他这句话,欣赏艺术作品似的环顾了一圈客厅,说:“你看看,多好的一套房啊,我特意请设计师设计的,请装修工人来为你量身定做的,喜欢吧?” 项琢没说话。 他又接着道:“我知道你喜欢,你要是不喜欢,怎么还天天住在这儿?” 这个醉鬼在外面喝了一整晚的酒,凌晨跑到了这儿来撒泼,自从他三四点进门到现在,项琢完全没合过眼。 项平厦一身酒气,他将最后一口烟吸尽,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熄,瓷砖地被烫染出一团黑色痕迹。 他转头看着项琢,下结论似的:“同样的,你要是有生活能力,早就自己去外面租房,也不会来住这儿了,是吧?” 说完后他就接了个电话,出门前鄙夷地“嘁”了一声,而后砰地砸上房门,回音在走廊里久久未散。 * 另一边,国际机场航站楼里。 人再多点儿能赶上春运了,在周思年打了第数不清多少个哈欠后,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爸!!”她挥了挥手,“这儿!!” 周运嵘听到这声动静,抬手回应了她一下,他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还拎了包行李,走到两人跟前时,像提前预知到了什么。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行李箱上,腾出双手,笑着张开了怀抱。 下一刻,周思年身残志坚地冲过来,砸进了他的怀里。 “想死你了!”周思年说。 “是吗?”周运嵘慈爱地揉了揉她的头顶,问:“有多想?” 周思年思考了一会儿,指尖捏了个缝,说:“比我妈的想念少这么一丢丢。” 许苓岚在另外一边,听到这话时有一瞬间的羞窘,佯装板着脸道:“周思年,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周思年掩住嘴唇,小声朝周运嵘说:“看看,我妈不好意思了。” 下一秒,她脑瓜顶就很轻地挨了一下。 看到她脚还没好完全,周运嵘皱了皱眉头:“腿怎么了?” “没事。”周思年心大地摆摆手,“上次不小心崴了一下,快好了。” 周运嵘点点头,然后笑着握住了许苓岚的手。 温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许苓岚面色有些发红,她摇了摇头,问:“回来的路上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 “这次回来又会在家待多久?” 周运嵘打哑谜,说:“你猜猜。” “这怎么猜?待半个月?” “不止。”周运嵘笑了笑,说,“这次能把农历春节过完再走。” 两个中年人在一旁腻腻歪歪,全然没有周思年能插上话的机会,她摸出手机,自顾自点开,在她接机的时间里,项琢已经给她回了消息。 这人的昵称只有一个小写的"x",头像纯白,一眼看过去就很让人琢磨不透,倒是跟他名字里那个“琢”很搭。 但周思年觉得这个字母看起来太没温度了,还是给他填上了名字。 【项琢:元旦快乐】 【项琢:日出很好看】 她看完这两条消息时,又听周运嵘在一旁问许苓岚:“今晚想吃什么?我下厨。” 啧啧啧,语气亲昵得周思年快起鸡皮疙瘩。 她在对话框打字:真是受够腻腻歪歪的中年人了。 然后点击发送。 过了会儿,对面回了条消息过来。 【项琢:?】 周思年回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有感而发。 【项琢:哦。】 这人回消息也跟平时风格一样,能用一个字解决的绝不多说,她忍不住失笑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周运嵘转头,说:“怎么了?看到什么好笑的了?” 周思年摇摇头,旋即正色:“没。” 还以为这场简短的对话结束了,周思年刚退回对话框列表,就看项琢的名字旁边又多了个“1”。 【项琢:[视频]】 “?”这人怎么会突然给她发视频? 周思年戳进去,将视频点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忘了将音量调低,偌大的男播音腔在航站楼响起: 『……而三趾滨鹬休憩时,喜欢把一条腿蜷缩在肚子下的羽毛里,这样做是为了能在冬天减少热量损失……』 周思年:“……” 她手忙脚乱地将音量调低,视频里的声音科普完,附上了一条真实拍摄的场景,一只白中带了一丁点儿灰色的鸟,单腿在海岸边“哒哒哒”来回跳着,跳几步,有时候还停顿几秒,像在思考什么,有种迷茫的呆滞。 这只滨鹬的模样其实非常漂亮,只是单脚跳的动作看起来实在太过傻气了。 周思年都忘记这一茬了,没想到这人不仅提起来,还特意把科普视频发给她看。 她噼里啪啦敲了一行字:我谢谢你还特意提醒我。 【项琢:不用谢,应该的。】 【项琢:像么?】 周思年回了个敲脑袋的表情,然后气愤地关闭了手机。 周运嵘每次出国时,都直接把车停到了机场的停车场里,这样来去机场都比较方便。 只不过看到价格昂贵的停车费时,车里三个人都肉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咱们先去逛超市吧?”周运嵘提议,“再怎么说也是新年头一天,总要吃点好的对吧?” 反正吃什么都轮不到周思年花钱,她坐在后座,手机搜索页面是:怎么才能做到一句话噎死对方? “我要吃粉蒸肉凉拌鸡糖醋排骨可乐鸡翅白灼虾……”她噼里啪啦说完一堆。 许苓岚从两个座椅中间转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跟这儿练报菜名的贯口呢?” 周思年做了个鬼脸,说:“反正我爸下厨,一年才能吃几回,不得多报点儿嘛。” 许苓岚思考了一瞬,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于是也跟着添了几个菜。 周运嵘把车开到了离小区最近的一个商场,这个商场规模特别大,上下好几层,愣是逛到过了午饭的点,才买好了晚上要做的菜。 结完账出商场时,三个人手里左右手都拎满了东西,周思年作为半个伤者,被允许只拎了最轻的一袋。 向停车的地方走过去时,周运嵘忽然道:“哦对了年年,我从国外给你带了个礼物。” 周思年眼睛一亮:“什么?!” “回去你就知道了。”说完,他又转头朝许苓岚,说:“也给你买了。” “哎”,周思年叹了口气,说,“不会是给我妈买的礼物,然后把赠品送我了吧?” 周运嵘笑了一下,说:“这回不是。” 周思年:“……?” 什么叫这回不是,难不成以前真的是赠品吗?! 她呆愣的表情实在太过有趣,看着自己爸妈在前面笑得幸灾乐祸,周思年正想质问一句,余光就看到几米远的地方站了个人。 男生背对着她,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身高总是抽条拔节地长,哪怕是冬天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并不显得臃肿。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才多久,周思年总莫名觉得,这样看起来时,项琢比刚来那会儿好像又高了点。 她抬起空余的那只手,正想过去打个招呼,却视线下移,看到项琢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袋子。 里面装的东西,似乎是清明祭祀时候用的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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