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琢看着桌沿边的人,她性格是真的很好,平日里总是爱笑,笑起来时明亮又张扬,让人不禁萌生出一种错觉,她好像从来不会生气似的。 而此刻的周思年却目光冷淡,唇缝几乎绷成一条直线,与往日截然不同。 仿佛又令人才意识到,原来她这样的人,也是会有脾气的。 手机磕碰到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相册里那张草稿图,就那么大喇喇充斥在整个屏幕里,无声宣誓着所有权。 “你不是要证据吗?”周思年抬了抬下颌,“这就是。” 何凇半低着头瞥了眼手机屏幕,面上虽一脸鄙夷,但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偏偏周思年没打算就这么善罢甘休,她道:“如果你觉得这一张还不够说明问题,那我就把后面的每一张铺色过程都导出来,然后投到大屏上,你可以好好看看。” 对于自己厌恶的人或者事,周思年向来都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许苓岚其实跟她说过这个问题,让她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她却不以为意:“有些人的行为明显不怀好意,让我感到不适了,为什么不能说出我的想法,既然他们都不考虑我,怎么我反倒得去考虑他们?” 听到这些无异于将何凇公开处刑的话,负责人生怕再像早上那样打起来,赶忙一个箭步冲过来,卡在两人之间。 他拿起周思年的手机,依次往后翻了几张,又拿过桌上揭下来的那幅画,有了这些流程图的对比,这到底是谁画的已经不言而喻。 当时找何凇来帮忙,只是因为觉得这个学生踏实肯干,而在美术展帮忙的那段时间里,他也确实将事务完成得不错。 谁能想到却闹出这么一通。 负责人脸色十分难看,虽然结果已成定局,但他还是叹了口气,说:“何凇,你有什么想要辩驳的吗?” 何凇不说话。 “要不这样吧”,负责人夹在中间,迫不得已挑起和事佬的担子,“因为投票的确是公开透明的,无论是谁画的这幅画,它都是在一等奖的奖项里,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既然是你画的,那我们依照规定,把一等奖的奖品归还给你,这张画,咱们还是会进行展出,但是你放心,我们会把名字改回来。” 周思年拿回手机,等了两秒,却没等到下文。 “没了?”她问。 “没……没了。” 话音刚落,周思年身后的人冷嗤了一声,办公室里没什么声音,这声满含讥讽意味的动静听起来十分刺耳。 负责人这才将目光落到他脸上,项琢侧头盯着窗外,面上冷冷的。 今早两人一起来时,他就已经有些疑惑了。学校里早恋的学生其实不少,他看过很多被教导主任逮住之后教育的,他们有的分了,有的继续偷着腻腻歪歪。 要说面前的这两个人给他的感觉,说是朋友吧,好像比朋友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太像。 但若说是情侣吧,虽然这个男生帮女生挡了一回,可两人之间似乎总归是少了点氛围。 反正就是怪怪的。 他看着项琢,鼻梁上的镜片被光线照得有点反光,他问:“这个处理有什么不对吗?” “贵校对学生还真是宽容大度。”项琢说。 本以为周思年说话就已经够直白了,没想到这儿还有个更不留面子的。 负责人硬着头皮问:“那你的意思是想?” 他这话问完后,男生并未出声,他看眼前的两人分明没什么眼神交汇,可那个女生就是在这样的间隙里,自然而然接了上来:“意思是,奖品我不需要,画我也不想再展,我只想让他——” 周思年瞥了一眼何凇:“周一升旗的时候,上去把自己干的好事当着全校念出来,就这么简单。” 负责人噎了一瞬,隐隐有些不快:“这不至于吧?” 两边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估计不争出个结果这事没法结束。 他面露难色,一方面考虑到何凇确实帮过自己的忙,另一方面他又的确做错了,于是打了个马虎眼,说:“同学,是这样的,我只是管理这个活动而已,我能做到的就是把你该得的东西都归还给你,至于惩罚,我确实没办法强迫何凇。” “这叫惩罚吗?”周思年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我只是在维护自己的东西而已。” 何凇恶狠狠盯着她:“你做梦!” “行啊,那我们就闹到教务处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偷窃他人财物,是得记过处分的吧?” 相比何凇争得面红耳赤,周思年看起来反倒十分轻松,甚至有点看戏的模样。 说完这话,她实在懒得跟这个偏心的老师以及何凇再争论什么。 “项琢。”她转头恰好对上那人的目光,语气听起来愉悦,“我们走了。” 扔下这句话,两人带着桌上的画出了办公室。周思年本来没打算再说什么,就听路过何凇身旁时,身后传来一声提醒:“今天周四。” * 操场上。 项琢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以及身旁笑得前仰后合的人,多少有些无奈。 “笑累了么?”他问。 “没有。”周思年歇了口气,说,“你都没看到,你说完那句四个字之后,他的脸色有多难看。” 她比了个大拇指:“补刀你是有一手的。” 说完后又想笑,转而看到项琢紧抿着的唇,这人像是想笑又拉不下脸。周思年拍拍他的肩,说:“想笑就笑嘛,绷着脸做什么?” 她本意是想逗逗项琢,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这人竟真的闷声笑了一下。 可由于不经常看到项琢笑的模样,他眼尾那抹笑意猝不及防撞入周思年眼中时,却莫名撞得她晃了晃心神。 周思年将手从项琢肩上拿下来,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她敛了笑容,忽然道:“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项琢疑惑:“为什么?” “你今天不是帮了我忙嘛,我总得表示一下感谢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们虽说是走读,但中午还是得在学校里吃一餐。 自从跟项琢一起上下学之后,似乎从哪一天中午在食堂碰到他开始,他们就莫名连午饭都是一起去吃。 食堂的菜每周轮一圈,拢共也就那么几样,项琢打菜时似乎十分随意,有几次周思年看他打了几个味道非常一般的菜,她险些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靠点兵点将点出来的。 更让她意外的是,项琢像没味觉似的,面不改色吃完了那些东西。 以至于这都快小一个月了,周思年依旧不知道他喜欢吃哪些菜。 “好像没有。”项琢说,“你按你口味点吧。” 听听,哪有请人吃饭按自己口味点菜的,周思年不赞成:“我口味很挑的,你多回忆回忆,最后一节课下课之前告诉我。” 忙活了那么久,这个点食堂早就没饭了,两人到校外凑合吃了点。 回到教室时,周思年把画拿了出来,她将四周裁切整齐,又小心地撕掉了背后那些干涸成透明状的胶水,思索着应该将这幅画夹在哪个地方。 就听身旁这人突兀地问了一句:“如果他当时真的承认了,你会把画送给他么?” “承认什么?”周思年下意识应了一声,而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凇承认自己活在阴沟里,就将画送给他。 没想到这人会无厘头地问这个问题,她觉得有些好笑:“本来就是说出来气他的,他承认与否,这幅画都不可能给他。” “他不配。”周思年说。 听到这话,身旁的人没吭声,半晌后才道:“嗯。” 翻了半天,终于找到那个绿色封皮的本子,她翻开第一页,将这幅画一起夹了进去。 项琢看到,里面还夹着他前几天给的那张奖状。 直到最后一节课,项琢依旧没说自己爱吃什么,周思年没办法,只好挑了一家自己常去的。 “这下你就算想换也换不了了。”她说。 一下课,她就推着项琢的后背:“快走快走,这家生意特别好,去晚了就占不到位置了。” 在去的路上时,周思年给许苓岚打了个电话,简短地说明了一下自己今天晚归的原因,挂断后,她转头问项琢:“你需要跟家里说一声吗?” 项琢下颌边的骨骼动了一下,他说:“不用。” 周思年挑的是一家藤椒鱼,大抵是味道真的很好,才五点多,店里已经满了近2/3。 进门处有几个宽大的养鱼池,伸进去的氧气管不停往水面上窜出泡来。 由于是活鱼现挑,周思年不会挑,让店员按两个人的食量挑了条刺少的。 落座没多久,铺满藤椒粒的锅就端了上来。 这家口味重,吃到中途,两人鼻尖脖颈上都蒙了一层薄汗,他们本来就白,被灯光一照,看起来更像久不见太阳的肤色。 周思年提前付了钱,吃到末尾,她忽然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项琢抬头看向她,眸子里像漫了一片水雾:“做什么?” “谢礼。” 项琢轻抬了一下眉,说:“什么都行?” 周思年很诚实:“太贵的不行。” 项琢放下筷子,隔着缭绕的蒸气望着对面的人,看得周思年心里直发虚。 在她忍不住出声的时候,对面喝了口苦荞茶,茶汤在一旁早已经凉透了,却莫名衬得项琢音色清澈低冷。 “既然不打算继续展出了”,他抿了抿唇,问,“那那幅画能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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