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阵子实在太累，影音室的灯光又暗，叶珎和方预衡闹了一会儿，竟然有点困了，看她哈欠连天的，坐着都要冲盹了，方预衡问叶珎要不要睡会儿午觉：“这里或者客房我的卧室都行，反正现在就让我送你回去，我舍不得。” 叶珎又打了个哈欠：“哪有人约会约到一半，跑去睡午觉的。” “怎么不行，这才像咱们小五干的事呢，特立独行。” 叶珎被他拉起来推着走：“我什么时候特立独行了？我一生循规蹈矩好不好。” “小样儿，才几岁啊就一生了。” 方预衡直接把她领到自己卧室：“这个门把手中间的按钮按一下就反锁了，我在外面打不开，随你锁不锁。睡一个小时够吗？四点我过来叫你，送你回家，行吗？” 叶珎看了看他：“我还以为你会说和我一起睡一会儿呢。” 方预衡作势掀毛衣：“行啊，那就一起。” 叶珎笑着把他推出去，“咔哒”一声锁上门，动作那叫一个迅雷不及掩耳。她昨天晚上用电脑画了一宿图，如果报名截止之前没雕好实物拍照，可以先交概念稿或是3D图，她就想着先画一版备用，一直画到天亮才睡，虽然睡过几小时，但熬了夜觉难补回来，这会儿真的困得不行，沾枕头就睡着了。 方预衡拿着叶珎扔下的书还有那个红色的玩偶进了书房，翻着书给王清打了个电话：“小五说要去你那儿开工啊。” “咹，不大不小算个中件，打坯的时候去料多，声音很大的。” “要是在我这儿帮她七七八八配齐整，二三十平的房间够不够？” “那肯定够了，主要是声音比较吵。” 方预衡住处是顶楼跃层，影音室正上方的房间一起单独做过隔音，现在空着没用，他想让小五在他这儿工作，回家方便一点，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多些：“我劝劝她，你找个借口说你那不方便吧。” 王清有点后知后觉的，从方预衡和他一起去做配型他就感觉不大对劲：“方总，你，你和我家小五，没事儿吧？” 方预衡装傻：“什么叫有事，什么叫没事？” 王清嘀咕：“是我想多了吧，小五子呆头呆脑的，应该没开窍呢。” “你说什么呢，小五多聪明多机灵啊，你少乱说，我家宝宝知道要生气了。” 方预衡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听到电话那头王清捂着手机呕吐的声音：“方预衡，你给我等着！” “哎，你先别挂，小五字画上的印章是什么字？是篆书吧？” “嗯，小篆。她让你猜了吧，你自己猜呗，问我那不是作弊嘛。” “你也不认识吧。” “激将法无效。” “一个字五千，俩字给你一万。” “慧仙，”王清那是一下都没犹豫啊，“小篆慧仙两个字，不过也简化了一下。傅老师的号是广陵闲人，小五大师姐名字里有个淳字，自己随老师起了广陵淳人，后面收的徒弟也沿袭这个习惯，都是自己起别号，小孩子想法比较跳脱，继风人和高人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广陵幻客，咱们小五那更是不甘示弱，年纪最小，一鸣惊人，天天看《小糊涂神》那个动画片，说要叫小糊涂神，叶老师拼命引导，她才改的‘慧仙’俩字，后来嫌笔画太多要改，傅老师章都给她做好了，就没改成，花押是‘慧’字草书，心字底连笔写，和上面连起来像把‘仙’字的简体字逆时针转了九十度，也就是‘慧仙’两字叠写。” 王清说得很快，方预衡听完反应了一下，憋着笑说：“加五千，一会儿给你打一万五。” 挂了电话，两个人都咯嘞咯嘞笑了一阵，谁能想到“广陵慧仙”本来是想叫“小糊涂神”呢。 叶珎大概睡了四十来分钟，没到一个小时就自己醒了，她从房间出来，脑子还没清醒，揉眼睛看手机上的消息。 方预衡听到她叹气的声音，从书房出来：“醒啦，怎么了皱着脸。” “我三哥说他那去不了了，嫂子要提前过来待产。” 方预衡两手插兜，走到楼梯旁边：“那怎么办？是不是还要再找地方？” “嗯，我妈妈得静养，开始做透析之后，有点神经衰弱，对噪音很敏感。” 方预衡假装思索了一番：“跟我上来。” 叶珎一边打字回消息，一边跟着他上楼梯，方预衡打开一个房间：“你看这里怎么样，按照影音室的标准做过隔音，旁边就是卫生间，如果嫌小，可以把隔壁房间打通。” “还挺宽敞的，你……” “空着也是空着不是嘛，再说这样我们相处的时间会变多，何乐不为呢？” 叶珎不得不承认自己相当心动，他家一面可以看到山，一面能看到湖，环境棒极了：“我问问我妈妈，如果她不反对，我就把工具拿过来。” 方预衡觉得八.九不离十：“那等你过来，再帮我把画上的落款印章补上吧。” “芍药图也是送给你的啊，那一幅用玻璃框装裱得好好的，还真要拆开呀。”方预衡抱起胳膊淡笑，叶珎这才反应过来，“字儿你认全啦？” 好巧不巧，方预衡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他从兜里拿出手机，叶珎就听到一阵熟悉的旋律，接着是一个小男孩的歌声：“叮叮叮，叮叮叮，遇到了麻烦念段经。” 叶珎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歌，三哥每次羞她都会放《小糊涂神》的主题曲，方预衡肯定是去问王清了，怎么就忘了还有他个大嘴巴。她扑过去抢他的手机：“方预衡，你不许用这个铃声，我跟你拼了！” “慧仙饶命，慧仙饶命。” 晚上叶珎到家，王清过来了，在客厅和叶老师说话，叶珎换了鞋走过去，先给了他一脚：“你可真行啊，年底能不能评个最佳员工？” 王清抱腿缩在沙发上：“兴师问罪可以，杀人犯法我告诉你。” 叶传莲不知道中间的事：“干什么呢，没大没小的。” 叶珎指着王清：“方预衡跟他打听我的号，他把事儿全说了。” 叶传莲听到也没忍住笑：“怎么这些年了还在说这件事，长不大了你们。吃香瓜吗，你三哥带了箱瓜来。” 王清坐起来：“我吃，您削就给我带呗。” “行。” 叶传莲起身去厨房，叶珎还是看王清不顺眼：“你要吃不会自己去削啊。” 王清拉住她：“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讲。” “那小子家旁边的房子空着，我寻思租了让你嫂子住一阵子，离医院也近，老家的保姆跟过来，正好给你俩做饭，不然我可不放心你去他家，羊入虎口嘛不是。” “哎哟，开始长脑子啦。” 王清叹气：“唉，儿大不由娘啊。” “你得了吧。” ******* 叶珎如期在方预衡家二楼开工，王清帮她挑的是一块长宽高都在十五六公分，上白下翠的独山玉料，翠色五六公分，白玉十公分，分层不算十分均匀，有歪斜，分色部分杂质也比较多，不过中间正好是花萼，有杂质和颗粒感也比较好修饰，总的来说和叶珎的设计很契合。 边角和腰线去料比较多的地方，已经在熟悉的厂子用机器扣完，叶珎拿回来后用笔勾了形，目前最主要的工作是用尺寸相对比较大的工具，粗雕打坯。 方预衡每天都等叶珎过来才会去上班，晚上下班回家，大部分时候她也没回家呢，只要她还在干活，方预衡就会进她工作间坐一会儿，有时候讲讲话，有时候就是静静坐在那儿看她，不嫌吵，不嫌无聊。 这天回来，方预衡稀奇地看到小五坐在餐厅吃面包，笑着打趣她：“不错不错，还知道饿了下来找东西吃。” 叶珎咽完嘴里的食物：“我的水泵坏了，不出水了。” 有点恼火的口气，像是在撒娇，方预衡立马挽起袖子：“走，这就帮你修好。” 叶珎举着面包跳起来：“你会修水泵啊？” “构造很简单的，我帮你看看。” 叶珎跟在他后面，方预衡先去杂物间拿了工具箱，然后走进小五的工作间，拆了水管拿出小水泵擦干，熟练地拧开螺丝打开外壳，即便他还没看出是哪有问题，这模样在叶珎眼里已经很专业很帅气了。 “哇，好厉害啊。” “我才拆了几个螺丝好嘛，厉害什么你就厉害。” 叶珎嘻嘻笑：“不知道，感觉你坐在台灯下面，光是拧螺丝，看上去就好厉害，我不敢拆，害怕原本没有问题被我一拆拆坏了。” “昂贵的玉石都敢大刀阔斧，几十块钱的小玩意不敢拆？”方预衡已经看出问题，电机上的接线焊得不牢，重新焊一下就行。 他拿出小电焊笔插上电，叶珎看他的眼神更亮了，让方预衡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可不敢大刀阔斧，做着留着做着留着，没看我一个大型都弄了好久了，争取过年前打好坯平底吧。” 说话间，方预衡已经焊好接口，重新合上外壳：“慢工出细活，我第一回亲眼看你工作，才知道真是不容易呢。” “不觉得我在磨洋工，浪费时间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灵感或许得来偶然，但艺术品的诞生从来都不草率。” “之前张二经常说，我们的工作迟早有一天会被机器完全取代，陆师傅说，机器可以完成一切标准化流程化的工作，但玉雕永远是因石而异，因人而异的，我们的工作被机器完全取代的时候，人也可以被机器完全取代了，不必杞人忧天。我也觉得不必杞人忧天，艺术家创作作品时，作品也在塑造艺术家，时间是一个主观概念，自己觉得有价值就行。” 方预衡插上水泵的电源，接上水管，水顺利流出来，两个人相视一笑，方预衡挑眉：“值得一个长时间的热吻吗？” “太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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