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方预衡在英国这阵子不太开心，回来想找人吃吃饭聊一聊，他给小五打电话的时候还不知道王清在不在陵州，被小五婉拒了才又约他。好在王清真在陵州，不然他照镜子都要心虚。 两人约在方预衡住处附近的一家烧烤店，说起来离小五的学校也不远，王清开玩笑：“没准儿能碰上小五子，现在大学生聚会都去什么地方？” 方预衡也不清楚，随口一说：“经费充足就往外跑，不够就学校周边呗。” 他俩都不喝酒，点了一桌子肉串海鲜，把雪碧瓶子放到桌子下面，假装喝的白的。 “怎么想起来约我吃烧烤，你们这样的人家，也吃烧烤？” 方预衡笑笑：“怎么啦，有钱人不配吃好吃的？” “哈哈哈，认识你之前，我身边家里条件最好的是老二，他妈妈打小不许他吃这吃那，这也不卫生，那也不健康，结果咱们一条边长大的，属他最胖，年纪轻轻就三高。” “我家里也不许我吃，中考那年暑假，我一个同学搞了点小发明，申请专利得到一笔奖金，钱不多，但高兴啊，他就招呼几个关系好的吃烧烤，也不算路边摊吧，有门面，夏天生意好，跟大排档似的在门口支了好几桌，那是我第一次吃烧烤，挺开心的，回家我爸问我干什么去了，这么喜形于色，我说同学聚会，都没敢说吃的什么，没成想第二天我妈就带我去了内蒙，然后是新疆，青海，吃羊肉牛肉牦牛乳猪，半个多月，没给我吃一口青菜，早晚一把维生素，你知道他们什么意思吗？” 王清摇头。 “喜欢吃就让你吃个够，丢人跌份的事情少做。” “我不理解。” 方预衡苦笑摇头：“他们倒不是觉得与同龄人的正常社交有问题，而是觉得我已经足够成熟，应该懂得遴选社交场合，且不该让别人从我脸上看出情绪和喜好。但是人吧，有时候就很欠，越不让做的事情越想做，我在英国念几年书，最想吃的还就是这路边小店的烧烤。” 王清笑笑：“英国菜好吃吗？” “说不上来，反正吃不惯。” “我以为你们都是纸醉金迷，随心所欲呢，像你这样家教严的多不多？” “真正不学无术的很少，物质走向极致，对精神的打磨会更加苛刻，纨绔子弟才比较难被圈层接受，所以其实越往上走，君子越多，伪君子也多，多谈事情少交朋友，看钱不看人就对了。” 王清点头：“也是，我们撒尿和泥的时候，你们就经史子集了，受教受教。” “吃东西呢。” 王清大笑：“我家饭桌上也不让胡说八道。” 吃完出来，方预衡接了通电话，有个朋友跟人合伙开了家酒吧，攒局找了他好几次了，他一直不太想去，今天说是有几个英国校友，方预衡想想差不多都认识，就拉着王清过去，烧烤都吃了，也去酒吧逛逛，就当消食。 黄远听到方预衡点头说来，亲自跑出来迎他。方预衡算是圈子里少有的奇葩，打小品学兼优，学什么都认真刻苦，这几年在国外，听说也是不抽烟不喝酒，party难见，library好找，他们爱玩的一群就总想把好人拉下水，孜孜不倦。 方预衡一下车就看到黄远龇着大牙：“傻笑什么呢，中奖啦。” “可不就是中奖了。” 方预衡当然听得懂他的调侃：“介绍一下，王清，我扬城的亲戚，做玉石生意的。这位是苏城地产的黄远，黄总。” 黄远心想方预衡今天肯赏光，恐怕是想好好招待亲戚，立马热情地和王清打招呼，在身上翻翻摸摸的，还找出一张名片来。 三人说着话往里走，路不长，但有点绕，拐两个弯经过一片半人高的植物区才进到酒吧里面，黄远在最前面引路，方预衡在后，王清为了辨认门口的植物是真是假晚了一步，进来就看到方预衡皱着眉，盯着有点远但也不算很远的舞台：“看什么呢？” 黄远也停了下来：“我这场子不错吧，陵州人混夜场的是不多，但外码多欸，学生也多，你看下面，不少大学生呢，又年轻又好看，他们爱来这里搞搞同学聚会，我这场子才热闹。” 方预衡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这意思，大学生倒成了给你揽客的工具了，没卖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吧。” “哎呦，借我两个脑袋我也不敢呐。” 王清眼神再不好，舞台上追光一亮，也看到小五了，他不敢说是小五半个爹，但可是正儿八经从小带过她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生气，但就是很生气：“这死孩子，大人不在家，她要翻天了！” 王清冲下去，方预衡在后嘱咐：“你把她抓过来再骂，都是同学，给她留点面子。” 黄远有点状况外：“怎么了这是。” “遇上家里小孩了，得教育教育。” 黄远有点慌：“未，未成年啊？” 方预衡没回答，看着叶珎下了舞台，被王清揪住走出人群，和她一起在台上跳舞的女孩在后面追着，嘴里不知说着什么，叶小五大概是心虚，捞着身后的女孩一起走。 方预衡抬手拍了拍黄远的肩膀：“你先进去，我这边处理点事情，你把房间号给我，一会儿我自己过去，帮我打声招呼。” 黄远答应着，转身往里走，和王清擦肩而过，看了眼他身边的女孩儿，心里犯嘀咕：不会真是未成年吧…… 叶珎看到三哥的时候脑子已经懵了，直到被他拽出来，又看到方预衡，才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必吃教训。 人走近了，方预衡看到小五今天画了妆，绿色的眼影很俏皮，嘴唇虽然紧紧抿着，但红嘟嘟的很可爱。她穿着黑色露肩短T，紧身的低腰牛仔裤，皮肤白，肩膀锁骨露出来已经很打眼了，胳膊一抬就能看到肚脐和腰线，身上的牛仔裤太贴身，腰线连着臀线，和笔直修长的双腿…… 方预衡不想轻浮，但这样的小五太美了，美到他心颤，美到他心慌，想光明正大地看，但又怕眼神太炽热，让她觉得自己下流。 他只好咬了咬牙，脱下大衣给她披上：“真是巧，搞得跟我们特意来逮你似的，跟你妈妈报备了吗？” 叶珎头还没摇完，王清抬手戳了戳她的脑袋：“报备个屁，她敢和她妈妈说实话才有鬼呢，同学聚会聚到酒吧来了，我看你是皮痒了。” 唐乐佳往前走了一步：“真的是同学聚会，我们班她们班人都在下面呢。” 叶珎不想在这儿站着挨训，看向方预衡，眼神求救，方预衡两手插兜站着，低头忍了忍笑：“清子，你让小五去把自己东西拿上，这里太吵了，我们出去说话。” 王清还是凶巴巴的：“去拿东西。” 叶珎和唐乐佳嘀嘀咕咕回去拿东西：“这你家谁啊，凶得要命。” “我三哥。” “边上那个呢，挺帅的。” “姓唐的你行行好吧，我这都被抓了你还有心思看帅哥。” “嘻嘻嘻，咱都成年了你怕啥，三哥又不是三爹，再说大家伙一起来的，一没抽烟二没喝酒，犯天条啦。” “就是！你跟我回去不，他俩肯定要把我押解回家了。” “回吧，你不在我还玩啥呢。” 两个人和各自同学打了招呼，拿上东西撤退，方预衡也把王清安抚好了：“一会儿你带她在我车上等着，我去里边露个面，然后一起回去。” 王清点头：“叶老师不在家，我就说让她嫂子过来住几天。”他手往下一指，“这什么地方，鱼龙混杂的，一个不留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预衡其实觉得他说得很对，这些地方男人又贱又坏，防不胜防，但小五已经成年了，不能把她当小孩儿教训：“大了嘛，难保不好奇，小五什么性子咱们都知道，不是那种不学好的，你好好跟她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叶珎拿好东西，走过来把方预衡的大衣塞给他，一边套自己的衣服一边往外走，一句话不说，气呼呼的，头也不回，方预衡心里说她没良心，刚才还帮她说话呢，这会儿连个好脸都不给。 等四个人都上了方预衡的车，王清和叶珎之间的交涉步入尾声，然而局势已经逆转，方预衡上车时，王清在向小五认错：“是三哥不好，不该那么凶你，这事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你有自己的社交方式，但以后来这样人多又杂的场所，还是要和家里人报备知道嘛，你说万一，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怎么办？长点心眼子，晓得啦？” 叶珎点头：“知道。” 方预衡开车，从后视镜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大概是装可怜把王清唬住了。小五同学住在她家，就先送她俩回去。 路上王清问小五准备参加哪里的比赛，叶珎说子陆杯，王清有点不赞成：“扬城的瑶瑗杯不去就算了，绕不开你爸，但应该参加大一点的赛事，子陆杯是苏州美协这两年才搞出来的比赛，声量有限，不如直接报神工奖，上海苏州没差几步路。” “一步一个脚印不好吗？先从新兴的奖项开始，越大的赛事水越深不是吗？” 方预衡表示赞同：“子陆杯今年有国家级的协会背书，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清这阵子忙，没太关注：“美协还是珠宝协会？” 叶珎回：“工艺美术协会。” “那还行，作品有方向了嘛，大小软硬想好了没？” “刚开始打稿，选料有点不方便。”参赛的原创作品大多是玉雕师自己选料，她手头收藏的玉料不多，想再找找，但她暂时没空子跑玉料市场。 “你先画，要什么样的料子跟我说，保管给你找到合适的，我看到好的也给你留着，别为这个耽误时间。” 叶珎不想回扬城挑料，远的地方更难去了，三哥应承这件事再好不过：“谢谢你啊三哥。” 王清轻笑：“三哥就等着你混出名堂，给你做助理呢，这些事早晚都要操心，我该应。” 叶珎努嘴：“不像好话。” 方预衡又从后视镜看了看她：“有想法也给我分享分享，我怎么也算半个行家，家里好东西多着呢。” 叶珎挑眉：“你家好东西都是方爷爷的吧，你还能坚守自盗啊？” 方预衡脑海里突然飘出“为爱做贼”四个字，清了清嗓子：“能到你手上肯定过了明路了，你安心创作，别的事情交给我们。” 王清看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方预衡心一沉，王清从副驾驶凑过去一点小声问，“你想把她签到华艺堂啊？” 方预衡松了一口气：“是有这个想法，不过全看她自己，我是求之不得。” 下车之后，叶珎找方预衡单独说了几句话：“利合那件事情，有结论了吗？” “差不多就是我们猜的那样，人还在，不过伤得挺严重的，还没有恢复意识，案子很快就要公诉了。” 叶珎打了个寒颤：“真可怕。” “别胡思乱想，今晚就别写作业了，早点睡觉。” 叶珎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作业都写完了……今天谢谢你啊。” 方预衡哪能不知道她那些话都是借口：“那下次再约你吃饭，来不来啊？” 叶珎难得嬉皮笑脸：“嘻嘻，方总的面子我肯定要给的嘛。” 方预衡想掐掐她的脸，到底忍住了：“酒吧也不是不能去，以后要告诉大人，而且别一个人去，别乱喝酒，知道吗？” 叶珎吐了吐舌头：“知道啦！” 如果可以，方预衡希望小五永远都能像今天这样无拘无束，简单快乐，但命运总是喜欢和无辜的人作对，她的笑容像她眼睛上的翠色眼影，只在今夜明亮鲜艳，过后会慢慢褪色，最终被拭去。 他想做那个帮她找回笑容的人，却偏偏，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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