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谈甚欢，温玉不敢打搅，她紧捏着衣袖，不停摩挲着，一会儿扯扯这里，一会儿揪揪那里，似乎觉着自己这身穿着很是怪异，哪哪都别扭。 “温玉姑娘。”沈卿竹看出她的局促，上前几步将她拉至身侧：“可要吃些东西？” 她还未开口，腹部便‘咕噜咕噜’叫了两声，惹得她面红耳赤，难为情的垂下头。 沈卿竹浅笑一声，吩咐竹苓去备下吃食，似是才想起来，转头道：“王爷，温玉姑娘今后住哪儿呢？” “今后？”顾晚舟不仅不解，甚至是大为震惊，他动了动唇，仔细琢磨着沈卿竹话中之意，许是见对方并非阴阳怪气，也无恼意，才试探着道：“但凭夫人做主？” 本也只是一句玩笑话，她知晓即便是顾晚舟安置，也会做的妥帖得当，可她却偏要反问这么一句，对方小心翼翼地试探，脱口而出的‘夫人’二字，却令她短暂失语，心中就如一片干涸荒漠开出满片海棠花。 她仓促间移开目光：“那……那便暂时安置在北苑，可好？” “夫人说的都好。” 顾晚舟似乎发现了有意思之处，他对这两个字仿若上了瘾，乐此不疲的叫喊着，哪怕没有得到一句回应，他也不肯变换称呼。 他追逐着对方的目光，她往哪儿转，他便跟到哪儿，连带着笑意都深了几分。 沈卿竹唇瓣紧抿，不让自己暴露出一丝一毫。 “咳！”纯宁简直没眼看，她远远的望见那边一道身影，站起身迅速地挥了挥手：“苏将军！” 苏忱望过来，不明所以的抱拳行礼，再继续巡逻。 “诶，你走什么啊？”纯宁匆匆告了个别：“嫂嫂，我先走了，改日再见。” 她视线转向顾晚舟，似乎想说话，却被他脸上那副春心荡漾的模样弄得忘了该说什么，便摇摇头，跑去追人。 “温玉姑娘，我带你去认认路吧。” 温玉欠着身子，柔柔弱弱的说道：“谢过王妃。” 沈卿竹应了声，路过顾晚舟时停顿一霎，很是不解问道：“王爷，你没有公务吗？” 他讪讪一笑：“那边，确实有些公务需要处理，那一会儿我来找你。” 话落，顾晚舟便离开了。 温玉瞧着他的身影，十分艳羡的说了句：“王爷和王妃感情真好啊。” “嗯？”沈卿竹也没否认，只是带着她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停在一处院落前：“此处便是北苑，平日里没什么人来这，方便姑娘休养，进去瞧瞧可还喜欢？” 温玉却是没看一眼，垂着脑袋低声道：“喜欢的。” “没瞧过，怎么就喜欢了？”沈卿竹率先走进去，她左右望了望，也慌忙跟上。 沈卿竹刚碰到门，便觉得落了一手的灰，她随意的拍了拍，利落的推开，扑面而来的土灰令二人都跟着呛了呛。 “咳咳咳……”沈卿竹下意识的偏头闭眼，用手挥散尘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许是太久无人居住，才会如此，我这便差人打扫一番。” “无妨的。”温玉的神色却一点没变，反而按住她的手，贴心一笑：“这点小事就不麻烦他人了，奴家一人可以。” “这怎么行。”沈卿竹不赞同的蹙眉：“这么大个院子，你一人要收拾到何时去，若非其他屋子都堆满了杂物，也不至于让你住在这儿……” 说着，她也不理会她，匆匆留下一句：“你等等，我去叫人。” “王……”温玉见她走的匆忙，便也不叫了，她踏过门槛，一览院中风貌，当真是…… 她霎时想到一个词——凄凉。 只见院中树叶枯黄，叶子落了满地，石狮子上沾了灰，还结了网，假山前的湖水中尽是腌臜之物，腥臭味道发散开来，直熏脑门。 温玉走到一处房门前，轻轻推了一下，‘咯吱’一声，木门应声倒下，‘砰’的巨响，紧跟着便是屋中景象，比之门外，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 她踏入房中，玉手轻拂，污浊之物惹得她轻蹙眉梢，却是不在意般的弹了弹。 她摸了摸怀兜中的玉佩，心下安定不少，低头瞥了眼身上衣衫，仔细的抚过这一针一线，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温姑娘。” 温玉唇角笑容凝住，她缓缓转身，眸光水润，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见竹苓站在门外，手还维持着扣门姿势，她欠着身子，轻声道：“竹苓姑娘，你来很久了吗？” 竹苓赶忙上前将她扶起：“温姑娘，你不必对我行礼的，我不过只是个丫头，受不起这大礼的，我是奉了我家小……”她本欲说‘小姐’二字，却在触及她的目光时，断然改了口：“奉了我家王妃之命，来帮你休整的。” 温玉的眸光微闪，似有泪光：“温玉只是一介粗鄙之人，幸得王爷垂怜，才得以脱离苦海。今下又有了这一处安身之所，奴家真不知该如何谢王妃。” “你就安心住下吧。”竹苓将倒地的凳子扶起，转头笑道：“我家王妃心善，她让你住着可不是要你报答的。” “不过……”竹苓擦着桌子的手一顿，她方才之语引得她心中有一丝怪异之感，便多说了一句：“王爷和王妃确实感情深厚，这不，王妃本要过来的，却临时被王爷缠住了。” 后面的话，她像在喃喃自语，眼眸却小心的往旁边瞥：“王爷也是，处理个公务也要王妃陪在身侧，苦的却是我们这些个下人呐……” “王爷王妃感情甚笃，为何会苦？” 温玉的嗓音轻柔却平淡，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句不解之语。 竹苓抬眼俏皮一笑：“因为看着王爷王妃恩爱如初，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就想嫁人了嘛。” 她这直白的话令温玉红了耳根，嗫嚅一句：“姑娘家怎……怎能将嫁人之事挂在嘴边……” 她这幅小女儿家作态仿若有了心上人般，被人点破心思，却扭捏着不敢表露。 竹苓撇撇嘴：“这你就不懂了，我家王妃总说，嫁人不过是一个选择，若有了心仪之人，不一定非要等人上门来提亲，男子能做之事，女子并非不可做，一生中仅有这么一次，若因羞于开口而错失良机，这才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温玉头一次听到这番胆大妄语，傻愣愣的盯着她瞧，下意识道：“王妃当真是和旁的女子都不一样……” “那是自然。” “可我听闻王爷和王妃并非两情相悦才成婚的。” 温玉直视着她，不错过一丝神色变化。 “虽是如此，可我家小姐花容月貌，温柔体贴，王爷倾心我家小姐不也正常？”竹苓转了转眸子，胡乱的擦着桌椅，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你今后若有需要，便来找我。” “多谢竹苓姐姐。” - 这边，沈卿竹才想过去看看，便被人拦住了，她一个没刹住，鼻子撞到那人胸膛上，她痛的蹙眉，捂住鼻尖，眼中酸涩。 她眨着泛起水雾的眼眸，委屈的模样活脱脱被人欺负了似的。 顾晚舟歪着脑袋，瞪大了双眼，见她眼眶通红，神情实在可爱的紧，也忍不住打趣，故意道：“唔……撞到鼻子啦？”他拉着她的手放下：“我看看，有没有撞坏了……” 沈卿竹听得这话，顿时抬眼，眸光做凶狠状，却没有一丝威慑力。 顾晚舟禁不住诱惑，闷声笑起来，胸腔中发出微微震动，勾了下她的鼻尖：“还好还好，还算结实，没有坏。” “………” 什么叫还算结实，哪有这样形容的。 沈卿竹一阵无言。 她觉得顾晚舟从那晚以后，就像解放了天性，彻底放飞自我了，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嚣张感，就如当下，她瞥向一旁江砚，对方宛如一尊石像，或者说是被雷的彻底动弹不得了。 她抬眼，偏着头无奈道：“王爷，您公务处理完了吗？” “还有一点，倒也……” 沈卿竹迫不及待：“那您快去处理吧。” “不急。”顾晚舟拉着她走向书房：“夫人应该也无事，不如便在这陪我吧。” “………其实还是有点事的。”沈卿竹弱弱出声，手被抓得紧，她索性不挣扎了。 “那就陪着本王将这点事处理完，本王再陪着夫人去处理其他事。” “………” 她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实在想象不到，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她蹲坐在他身侧，一边替他研墨，一边悄悄抬眼看他。 这下才算正常嘛。 这才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端王顾晚舟。 不苟言笑，凶神…… 这般形容好像也不对。 她再悄悄看他一眼，却正巧对上他含笑的目光，眸色温柔缱绻，带着数不清的柔情蜜意：“偷看我？” 她匆匆瞥开眼，握着墨条的手指有些慌乱，小动作也多了起来，双眸微眨，低喃一句：“没有……” “没有啊~”顾晚舟拉长音调，点了点头，放下手中毛笔，将墨条从她手中取出，连着砚台推远了些，他趴在桌案上，抬眼去看她，上眼睑微挑，带着连他都未察觉的勾人意味，他拖着语调，含笑道：“那可否请夫人看看为夫？为夫长得倒也不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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