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要亲自来和我通报吗?”长公主笑着冲他们眨眨眼,“怎么连碧彤和吴统领都已述职完毕了,你们却还不见踪影?” “娘。” 宋兰廷此时,早没了将他俩的事情公之于众的兴致。 “不过是在半途中,被一个讨厌的人耽搁了。”他无精打采道。 长公主却并不认同他的话。 “讨厌的人?我看未必。”她了然一笑。 “是真的被人耽搁了,还是心甘情愿地与人独处?” “我可不爱听你这口是心非的话。”她的目光越过宋兰廷,望向他身后安静的诸葛玉,兴味盎然道,“不和我介绍一下这位侠女吗?” “……” 介绍什么介绍。 我才不。 宋兰廷抿起嘴,一言不发。 “……” 诸葛玉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 她绕上前,冲长公主抱拳行礼道:“在下诸葛玉,见过安平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莲步轻移,伸出那双洁白柔软的玉手,将她轻轻托起。 “玉姑娘,不必多礼。”她柔声道,“久仰姑娘大名,如今见了人,当真是亭亭玉立,英姿飒爽。” “不怪乎招人喜欢。” “你的经历我亦有所耳闻,既然来了京城,便将这儿当作你家,有什么需要的,与我直说就是。” 诸葛玉微微弯唇,不卑不亢地谢过长公主。 长公主拉起诸葛玉的手,环视四周,对着众人道:“天气炎热,那些话,我们便进屋再述罢。” 她冲诸葛玉笑道:“正巧,我也有事情,想要细细问你一问。” 一群人抬脚要往屋中走去。 “哼!” 一声突兀的冷哼骤然响起。 有的人很是不满。 宋兰廷望着前面被众仆簇拥着的,其乐融融的两人,既有被忽视的委屈感,又不由自主地暗自高兴于母亲对诸葛玉的接纳。 或许…… 嗨!还想这些做什么呢? 人家不都说了,完全没有考虑要与你成婚。 自己巴巴地往上凑,掉不掉价? 他兀自懊恼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了?”听见冷哼的长公主回头,瞟了他一眼,“怎么刚回来就摆着个臭脸?” “哼!” 又是一声。 宋兰廷狠狠地将头扭开了。 就摆! 凭什么有的人可以始乱终弃,我却连摆个臭脸都不行? “侯爷……”诸葛玉亦回过头来,想要哄他。 可长公主却从来不惯小侯爷的性子,她拉着诸葛玉,径直带着她往屋中走去:“不必管他,他就这个娇气的样子。” “既然不愿进屋舒服地坐着,那就让他自个儿在这站着吧,走,我们进屋。” “也正好让他多晒晒太阳,把脑子晒得清醒成熟一点。” “哈?”小侯爷被长公主这话气得一个倒仰。 “好极了!”他气极反笑,“本侯就是这样既不清醒,也不成熟!” “那便不打扰你们了!” 他猛地转身,大步跑出了庭院。 “侯爷!” 诸葛玉轻轻地拨开长公主的手,歉意道:“殿下赎罪,请容在下离开片刻。” “哎。”安平长公主喟叹一声,弯起了唇,“去吧,你们小儿女的事,便自行解决罢。” “是。” 诸葛玉再次冲长公主抱拳行礼,转身朝小侯爷消失的方向追去。 “殿下,这……”有侍女在一旁犹疑着,想说出自己的猜想。 “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但却被长公主抬手制止了。 “翠微,”她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孩子终究会长大,由他去罢。” 她仰起柔美的脸庞,一双美目含着悲喜交加的追忆,深深地望向清朗晴空。 “年少慕艾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首不相离,才是真正的难事呢。” …… 诸葛玉追着宋兰廷一路向西,一直追到了他所居住的院子里。 小侯爷这气确实生得不小,甫一进门,便命所有侍从全都从屋中出去。 “都出去!” “本侯要自己静静!” “这是怎么了?”多寿领着一众奴仆来到屋外,悄悄地问站在门口的诸葛玉,“侯爷怎么突然这样生气?” “没什么大碍。”诸葛玉不欲多说,只是安抚他,“一些矛盾罢了。” “我去与他好好说说。” 她走进屋中,合上了门。 位于虞城的长公主别院,在一众高官府邸中,已然算得上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但若是与这乾京的长公主府相比,便还是显得黯然失色了许多。 诸葛玉踩着柔软的白狐皮毛毯,来到窗边那张黄花梨木所制的贵妃榻前。 生气的小侯爷正一言不发地闭着眼,平躺在榻上。 诸葛玉在他身侧坐下。 “出去。”宋兰廷冷冷道。 身侧有微微下陷的动静。 他知道来者何人。 除了她还能是谁呢?也就是她,才总是会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 一次又一次地反驳他,一次又一次的令他难过。 可是他…… 你没救了啊,宋兰廷。他在心中绝望地想。 即使生着气,也依然会因为她的到来而感到安心。 你难道没发现吗? 你早已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成了一只只知道撒娇卖痴的小宠物。 啊! 真是可恶至极! “还在生气吗?”那名可恶的女子开口了。 宋兰廷撇了撇嘴。 你说呢? “出去。”又是冷冷地一声。 他暂时还不是很想见到她。 “不是你想得那样。”诸葛玉温声细语地解释道,“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当然不会始乱终弃。” “我不是答应你了吗?待我事成之后,只要有一息尚存,便定会来京城寻你。” “我绝没有想要玩弄你感情的意思。” “我是真的,心悦于你。” “此话绝无半点虚假。” “我不信。”小侯爷突然开口道。 “诸葛玉,我不信。” “怎么会有人口中说着心悦,却不愿将这段感情公诸于世?”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诸葛玉只得继续耐心解释道,“侯爷,你本就是天潢贵胄,更应当明白,在那些达官显贵的眼中,我们的事情,是不会被他们所理解宽容的。” “他们会觉得我痴心妄想,而你竟也自甘堕落,与我这等三教九流之人无媒苟合。” “啧!” “可是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怕!” 宋兰廷猛地翻身坐起,怒视诸葛玉:“我为什么要怕?” “即使不被理解和宽容,那又如何?” “那些无关人等的评价,难道还能是什么金科玉律么?” “你知道我为何随我娘姓国姓么?”他突然如此发问。 “嗯?”诸葛玉疑惑。 “因为,我是我娘未婚先孕的产物。” 诸葛玉一惊。 小侯爷继续道:“十几年前,当我娘还是安平公主时,她爱上了一个阍人。” “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一个只是把守宫门,连品阶都没有的小小侍卫,这样的爱情,注定不能为世人所容。” “更何况,那时正是圣上夺嫡的关键时期,作为与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她必须做一位符合俗世要求,白玉无瑕的端庄公主,任何一点出格之举,都会被紧盯着她不放的政敌们视作把柄,继而大书特书,以此攻歼圣上一派。” “她绝不能仅因情爱之事,就将前程,甚至是自己和弟弟的生命抛下不管。” “所以,她只能强行压抑自己的情感,依着那些理法教条,力图做一辈子得体矜重的完美公主。” “但是,情感怎是那等可以控制的事物?” “越压抑,越渴望。” “一次酒后荒唐,她怀上了我。” “她本想将我打掉,但最终还是未能狠下心来,无奈之下,只得与圣上坦白此事,在紧要关头退居二线。” “还好当时大局已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侯爷望着诸葛玉,苦涩道:“倘若如今是当年,我能够理解你秘而不宣的想法。” “可是现在,时和岁丰,而我既不求名,也无所谓利,为何还要遮遮掩掩,不可告人?” 他垂下眼,凄然地讲述着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的感受:“我对你的喜爱,就像有大石压在心底。” “很沉,很稳,心脏怦然时,能够感觉到它也在随之微微颤动。” “但你不是的。” “你恰恰相反。” “你的喜爱就像云,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看得见,但却摸不着。” “风轻轻一吹,便烟消云散了。” “不是的。” “不是你想的这样。”诸葛玉的心中亦是不平静,“侯爷,你不能这样,就给我判了罪。” 她自嘲道:“原以为将此事隐去可护你安稳,但却未曾想到此事本身,就已然伤你至深。” “既然如此,”她定定地看着宋兰廷,“那我们一会,便去向长公主殿下坦白此事罢!” ! 小侯爷睁大了眼睛。 诸葛玉冲他微微一笑,是安抚,亦是下定决心。 “那便光明正大地公诸于世罢!” “那些吃人的流言蜚语,我们一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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