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如往常一样排起了长队。 因长公主府一向以仁慈随和的亲民形象示人,故而虽然官宦王侯有特权,可以不必排队直接入城,可宋兰廷一行人却还是选择了按照规矩,随百姓们一起排队。 碧彤拉开车帘,望着那高耸的城门,长叹了一声,露出释然的微笑:“终于是回来了。” “是啊。”刚从前面探路归来的吴俊生亦感慨道,“这一路舟车劳顿,真是不容易。” “待回去后,你们便领着自己的部下们去账房那领赏吧。”小侯爷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 “就说从我的私库里走。” “谢侯爷赏赐!”二人连忙拜谢。 碧彤恭敬地向宋兰廷请示:“侯爷,即将进城,奴去后面的马车里清点一下行囊,也让他们做好进城的准备。” 返京之路并非处处都是坦途,他们亦走过一些偏僻的山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碧彤便命人将马车上一应华贵的事物,连同长公主府的标识全都摘除得一干二净,使得整个车队看着,仿佛只是普通的官宦人家低调出行。 但如今既然已至上京,那就不必再如此谨慎行事了。 作为长公主的独子,出行的排场还是要摆出来的。 况且,若是有长公主府的标识,亦能够更快地通过城门口的筛查。 “去罢。”小侯爷准了。 碧彤恭敬地一行礼,跳下马车,向后面跟着的车队走去。 她一走,宋兰廷便无所顾忌了起来。 “诸葛玉!”只见他猛地掀开侧面的窗帘,冲着骑马随行的诸葛玉喊道,“你快进马车里陪我!” “哎哟。” 吴俊生笑了。 他并不知这二人之间的种种情愫,只当是小年轻们单纯地贪玩打闹。 “侯爷,”他调侃道,“您就这么黏诸葛侍卫,连进城的这点时间都不愿放过?” 诸葛玉温声劝阻道:“侯爷,城门口人多眼杂,有什么事情待我们回府后,再细细说来,好吗?” “……好罢。”小侯爷抿了抿嘴,虽有些失落,但倒也不勉强她。 他转了话头,欢快地对诸葛玉讲着之后的安排:“待我们先回家见了娘,休整几日后,我便带你游览京城!” “你有什么特别想去之处吗?” 诸葛玉想了想,道:“京城中可有什么特别大的酒楼或是茶楼?” 这种地方,应该能够打听到很多京中的消息罢? 但小侯爷却会错了她的意。 “啊,你竟是对吃食感兴趣?” 想不到诸葛玉这么清心寡欲的人,竟也会有口腹之欲? “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他得意道,“这京中的美食,本侯可是了如指掌!” “过几日,我便带你去吃那饕餮楼鼎鼎有名的旋切鱼脍!” “还有那有福阁的全鹅宴,承天寺的素斋,徐记饼铺的桃花酥……” 正在当小侯爷兴致勃勃地报菜名之际,一道青年的低沉嗓音突然从一旁插/入。 “咦,这不是福安侯么?” 诸葛玉抬眼,循声望去,就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骑着马向这处走来。 领头的那位蓝衣公子一马当先,凑到宋兰廷窗前,笑道:“侯爷,您这是瞧够了江南的美景,舍得回京了?” 小侯爷虽不满他的唐突,但见是熟人,便还是端起了礼貌的笑容,客气地寒暄道:“是啊,未曾想到竟能在此偶遇薛二公子,实在是有缘。” “薛二公子这是携友出游?” “不过是去周边的山上逛逛罢了。”薛二公子笑着奉承道,“比不得侯爷春日下江南之雅致。” 其他几位公子哥亦七嘴八舌地谄谀着。 宋兰廷用余光偷偷注意着立在一旁的诸葛玉。 她会厌烦这些无聊的人际往来么? 她这样的性格,应当是不喜这些吧? 那成婚后…… 小侯爷有些发愁。 但他很快就想通了。 无妨,这些事情便交给我罢。 我自会为她挡下这些交际,她只需要安心嫁我便可! 不过仅仅只是剖白心意而已,但深谋远虑的小侯爷却已开始畅想起了婚后的生活。 以后生几个小孩好呢…… 是不是应该搬出长公主府,自立一个门户…… 他一边敷衍地应和着那些公子,一边在脑中浮想联翩。 这些公子中有一人名唤周鸿图,虽是河东周氏的远房旁系子弟,但却早已家道中落,如今,不过是空有一个贵族的虚衔罢了。 连他身上挂着的京中闲职,也是他母亲托了好多关系,才为他谋求来的。 但这周鸿图却十分自命不凡。 对于母亲为他求来的职位,他不但不感激,还觉得这职位简直是折辱了他的才华。 他也不想想,一个平日里不学无术,好高骛远的纨绔子弟,又能有何人赏识他? 赏识他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么? 他不屑于这闲职,便也懒得日日去上值,每天脑子里净想着如何攀附贵人。 然而,贵人们又不傻,哪是那么轻易,便能被他这等子落魄贵族攀附得上的? 于是便一直落魄到了现在。 不过,今日真是撞大运了,竟有了这样一个,能和这全京城顶顶尊贵的福安侯小侯爷当面交谈的机会! 若是能就此一鼓作气,得了这圣上亲侄子——福安侯的赏识,那荣华富贵岂不唾手可得? 这金贵侯爷手中随便漏点,便足够他摇身一变,成为京中新贵,一辈子过那种醉生梦死的奢靡生活。 他大喜过望,在一旁绞劲脑汁地想着有趣的话题。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时,忽闻那薛二公子笑道:“这江南的风光应当是很好罢?” 这话题不就递到他嘴边了吗? 周鸿图大喜,忙摆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他咧起两瓣腊肠似的嘴唇,脸上的肥肉扬起,挤出一道又一道油腻的褶子:“这还用说?江南当然好啊。” “要我说啊,若是谈这江南的风光,便不能只谈山水。” “这山水只占了一分,剩下的九分……”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瞟着小侯爷的神情,企图吸引他主动发问。 但小侯爷才懒得理睬他的小心思。 管你那九分是什么,和我宋兰廷有何关系? 尊贵的小侯爷只关心这群无聊的人能不能长点眼力劲儿,善解人意地看出他的不耐烦,然后识趣地走开。 没见我忙着呢吗? 若你要问他忙什么,那他便会理直气壮地答道: “我还要和诸葛玉仔细讲讲,我这一路上规划的乾京游玩指南呢!” 谁有功夫和你们在这儿扯皮? 于是,场面便在宋兰廷的刻意为之下,陷入了尴尬地沉默之中。 周鸿图脸上的笑容狼狈地僵住。 他抖了抖脸皮子,极力打起精神,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那我便直说了罢,这剩下的九分,当然是江南纸醉金迷的风月!” 宋兰廷的俊脸顿时冷了下来。 竟是这样污浊的一个人。 但周鸿图却浑然不觉,仍在喋喋不休于他的“高见”:“福安侯,您还小,不懂得这些人间快活事。” “在下今日就和您说道说道,教您开开窍!” “要说这江南的女子啊,那可是不同于京城的温婉可人。” “她们的十指就如同春日新笋一般细嫩,握在手里,啧啧,那感觉简直是妙不可言!” 宋兰廷面无表情地瞟了薛二公子一眼。 还不快让这猪头闭嘴? 薛二公子接到他的眼神,连忙打圆场道:“哎,侯爷长途跋涉,想来也是累了。” “那今日便不打扰侯爷了,待来日……”我再亲自去长公主府上向您告罪。 可这周鸿图竟是一点暗示都听不懂。 只见他不满地抢话道:“薛兄,怎么这就走了?” “没见我和侯爷还未讲完事情吗?” 薛二公子:……行。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再讲话,只是怜悯地看着这无脑的周鸿图。 你要作死,那可没人拦着你。 “侯爷,咱们继续!”周鸿图殷勤道,“这江南啊,还有扬州瘦/马这一说!” “这瘦/马啊,身长、体型、容貌、神态等都是精心考量过的,绝对包您满意!” “若您往后腻了房中的夫人美妾,大可以找人去江南买几个扬州瘦/马玩玩……” “……真是够了!” 小侯爷忍无可忍,怒喝道:“想来便是你这等龌龊之人,在外头败坏京城人士的名声!” 周鸿图还欲狡辩:“侯爷,这可不龌龊,风流乃是为人称道的美名……” “闭嘴!” 竟还敢顶嘴? 小侯爷大怒:“谁准你在本侯面前如此污言秽语?” “好啊,好啊,不知你这等‘泼天奇才’在何处当值?” “我,我,我……”周鸿图终于看出了小侯爷的怒意,他支支吾吾地不敢答话。 但这儿有的是人替他讲,只见一个公子殷勤道:“侯爷,他乃兵马司吏目。” “本侯记着了。”小侯爷点点头,漠然道,“你可知,若非家中贫瘠困苦,又有何人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做任人玩/弄的瘦/马?” “不过是一个小小吏目,便敢以百姓之贫苦为乐。” “侯爷,那不过是女子而已……” “女子怎么了?”小侯爷质问道,“我的母亲,安平长公主也是女子,当朝皇后,太后,哪个不是女子?” “莫非,你竟敢漠视皇权,对她们不敬?” “不敢,不敢……”周鸿图心中懊悔不已,急忙趴在地上连连告饶,“侯爷,在下知错,请侯爷大人有大量,莫计较在下刚刚的那些胡言乱语……” 可小侯爷却不愿再与他拉扯,他见前面的队伍动了,便命马夫驾马离开。 车轮滚滚向前,扬起地上的尘土,毫不客气地溅了周鸿图一身。 周鸿图低着头,以极其谦卑的姿态极力遮掩住眼中的愤恨怨毒。 好你个福安侯,不就是有几个臭钱,有那么点权势么? 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你最好保佑自己一辈子永驻高枝,永远做那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尊贵王侯。 不然…… 哈,那样绝艳的一张脸,做些什么好呢? 他在心中恶毒地意/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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