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真田放心得还是太早了。 他不知道南里的烧烤是师承陈今的手艺,但烧烤毕竟只是把串子掂两下,翻几次面,撒点调味料的事情,而厨房里的门道和烧烤其实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无论是厨具还是调味料。 写生当天,南里看着便当盒子里摆放着的那些食物,右手的指尖甚有规律地逐个抬起放下,敲在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 她在纠结这些东西到底是应该归属于垃圾桶,还是她和真田的胃。 她刚才尝了一口炒蛋,只咀嚼了就咽了下去了。 齁咸,而且还有点焦了。 其实他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吐了,可那毕竟是辛辛苦苦做的东西,就算是再难吃也得给自己留点面子。 但吃下去的那刻,她真的很后悔。 哎…… 南里轻叹了口气,郁闷地将便当盒的盖子盖起,走出厨房看了眼钟,这会儿已经临近约定的出发时间。 重新准备肯定是来不及了,带点奶奶平时做的糕点救个场子应该可行。 估计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厨艺不精,这份沉重打击导致南里走出院子的时候表情都不太好,以至于真田看见她问的第一句就是:“不开心?” 南里被问得一言难尽,分外苦恼,最后只得摇了摇头,道:“没有。” 看了眼被真田接过去的便当袋,南里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她终究还是把自己做的那份便当也给带上了。 她摆了摆手说:“走吧走吧,原田一会儿该等急了。” 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原田果然已经在月台上站着了。 远远地走过去,南里总觉得原田今天看起来有些特别,但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走到差不多三四米远,原田才看见了他们俩。 她挥了挥手,弯腰提起了脚边的画箱。 这下南里总算是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 以往去写生的时候,原田直子哪次不是一个笔袋、一册素描本就解决了?可这次竟然带了个笨重的画箱? “这个——”南里指了指原田手上的箱子,“你今天不画速写了?” “怎么?”原田提了提手上的东西。 “你不是不画……” “我可没说我不画,只是不常画。”原田纠正道。 这时电车正好进了站。 走进车厢,南里挑了个较大的空位,三人并齐坐了下来。 真田和原田不熟,南里自然就坐在了中间。 待坐了个踏实,南里瞥了眼那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画箱,没忍住继续起了方才的话题,“之前你不是说嫌麻烦吗?” 其实了解了一些过往的南里能猜到,原田大概率不是因为嫌麻烦才不画色彩。 放弃色彩的原因,多少和以前发生的事情有点关系。 但对于“抄袭”事件的探究因为暑假的原因被耽搁了,最近也才开学,南里还没有机会重新查起。 当然,也有些其他的原因。 比如各种细节如果没有当事人的同意,根本无从查起,到时候就算是她真的查到了什么端倪,也会突然断了线索。 就像那个举报人、又或者当年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唯一的突破点都在原田直子这里。 “你是不是挺好奇的?”原田轻轻踢了踢脚边的画箱,“想知道吗?为什么。” 被看出了心思的南里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你愿意说的话。” “没什么不能说的。”原田不以为意地耸了下肩膀,“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呗。” 南里见她真的愿意说的样子,快速看了眼旁边的真田。 去往写生地点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应该足够原田在电车上把她的故事说完了。 但南里觉得真田或许并不适合旁听,毕竟他对于原田来说,不过是一个眼熟的人而已。 瞧见南里看向自己,真田便了解了她的顾虑。 他下一秒就要站起来,却被原田叫住了:“没事,这不算什么秘密,而且我想他听了也不会往外说的。” 原田说完这句话,忽然笑了。 南里看得愣住。 说实话,自从在社团认识以后,原田这个人就很少这样笑,以往她脸上的笑都是转瞬即逝的,而且还是以嗤笑居多,就好像刻意在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冷漠的人。 “为什么会觉得画色彩麻烦呢……还是得从抄袭那件事情说起。” 原田的目光往对面的窗外看去,但她并不像是在看景色,反而像是陷入了回忆。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感慨是的说:“国中那会儿大家都还小,我交朋友的眼光也不太行。……也不是,其实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但我们忘了大人不是这样的存在。这件事牵扯到我之前的一个朋友,她叫久早间。” “‘抄袭’那件事情发生以前,我和久早的关系还算不错,就像现在这样,我也经常拉着她去附近写生。” 她苦笑了一声,说:“只是我没想到,就是因为关系太好,才惹了祸。” 那些年但凡有什么艺术大赛,原田直子和久早间都会一起报名参加,那次比赛也不例外,两人自然依旧都报了名。 可惜,久早初赛就落选了,而原田却进了决赛。 决赛的题目虽是当场才会被选手知晓的,但却很少人是真的从第一笔开始就都是完全即兴,原田自然也不例外。 在看到题目以后,她当即在脑海里提取了一个以往写生时画过的草稿,稍加改动后便将线稿绘进了画纸。 这一切再正常不过,不巧在一直和原田一起写生的久早的素描本里也有这个相似的场景。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没人会知道不同的脑子里竟然能绘制出两幅几乎相近的场景。 只是得奖画作公示给大众的时候,却意外被久早的哥哥看见了。 “她哥哥气不过,以为我盗用久早的创意,所以拿着她的草稿去委员会举报了我,但久早貌似并不知道这件事,紧跟着她哥哥后边也去了委员会帮我解释。” 南里没忍住追问:“那然后呢?” “没然后了,久早的草稿和我的成品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委员会拿不定注意,判定我是‘疑似抄袭’。” “可是只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之后的比赛你都没办法参加了?事情不该这么严重吧?” “……”原田用鞋头蹭了蹭有些脏了的画箱,轻描淡写地说:“很简单啊,有污点的人,即使只是疑似,白纸也不会干净了。” 原田其实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时那场比赛的第二名家里有钱有势,第一名既然已经被原田让了出去,他们自然也就不愿意还回去。 比赛方为了不得罪那家的势力,干脆把莫须有的罪名定死了。 南里这下总算明白,为什么当时的比赛方虽然定义了原田抄袭,却没有要求委员会给出任何的惩罚措施。 “那后来……?” “出了这种事情,虽然我知道久早她本身没错,但我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和她相处了。” 原田垂着头,好像是看着画箱,又好像只是单纯地看着电车地上的某个点。 “暑假的时候,久早约过我。她说她的哥哥自从上了大学以后,一直在尝试去联系美术委员会,想要撤掉当年扣在我头上的帽子。她还和我说,她哥哥当时只是冲动,让我不要怪他了。” 原田抓紧了电车座椅上的布料,强忍着什么情绪,继续说:“可是回不去了。” 南里看到这样的原田,心里一阵钝痛。 她记得原田说过,她有尝试着去报名过许多比赛,可都没有结果。 南里不能完全体会被热爱的事物拒绝是什么感受,但那一定不是什么很好的滋味。 南里轻声叹了口气,抬手过去拍了拍原田放在座位上的手背。 “回不去了就往前看嘛,不用逼着自己释怀,否则反而变成在惩罚自己了不是吗?” 窗外的风景在电车的行驶过程中沉默地往后移动着,直到消失在视野所及的范围里。 这些风景,回程时其实也还能再看一遍。 只是那一帧帧画面,譬如太阳的高度、飞鸟的位置,有些细微的地方,是无法归位的。 “嗯。”原田这会儿又笑了,“你说得对。” 只是这次的笑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就好像是释怀了,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放松。 - 原田将沾了颜料的画笔扔进水桶,伸了个懒腰。 “嗯——这么久没动这些花花绿绿的,是真的退步了不少,以后还是得多练练。” 而相对于她的舒畅,南里这会儿正蹙着眉头将自己便当盒里的自制菜肴勉为其难地混着奶奶做的糕点囫囵吞下最后一口。 她很煎熬。 “水……” 接过真田递来的矿泉水,南里急匆匆地灌了几口。 尽管眼前景色的确是不错,山坡上微风轻拂也怡然自得,但—— 还是有些想要作呕。 真田无奈地将南里手中的筷子抽走,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南里的后背:“说了不要勉强,要是不想浪费我可以解决。” “YUE…太难吃了,我不舍得祸害你。”南里说完,又喝了几口水。 饱是真的饱了,但她估计这两天自己都不会很有食欲。 南里无力地抬起头,瞄了眼原田画架上搁置的画板。 画面其实已经很完整了,却不知道她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 但人家的功底比自己深厚,于是南里还是决定不要班门弄斧,而是转问:“原田大师,您不饿吗?” 原田背朝南里,摆了摆手:“大师向来是不会饿的。” 南里捏着矿泉水瓶的手紧了一瞬。 这个原田,和她刚认识时的那个原田,好像不像是一个人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放飞自我? 原田转过头,意有所指地说:“而且我也不想打扰我学妹和她男朋友野餐。” 南里:……好大的一股子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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