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樟送完伞那天没想太多: 他一个人去买肉的,又被狗咬了,走前又没带伞的迹象。 段资给他送钱,她这个体贴入微的大聪明送个伞。 他多感动啊。 可陈瑜心情不大好。 他黑发白脸,眼睛澄净的往下垂。 江樟跟他同行一点距离,试图逗逗他。 寒天里出口气,液化成白茫茫短促的飘在空气里:“有一个番茄掉进汤里了,成了什么汤?” 陈瑜:“……” 江樟:“番茄汤。” 江樟再接再厉:“一个鸡蛋看见了,想去救番茄,也不小心掉进汤里了,变成了什么汤?” 陈瑜:“……” 江樟:“番茄蛋花汤。” 他:“……” 江樟和他分开后回头找母亲和江淘。 她把江淘的伞拿去送同学了,他俩打一把小伞,她的女式伞。她妈问:“你送的那个对象是男生?” “……” 江樟说:“女的。你要我一个女孩打男的伞?” 古冉:“……” 江淘没心没肺,给她竖大拇指,钻进她的伞里,举高了她的伞:“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我伞做人情。” 古冉:“你姐就爱好看不要实际情况。” 走了一截去室外停车场。 江淘絮絮叨叨:“这伞根本就不行。” “太小了。”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我伞做人情。咱回去淋完了我跟你说……” 江樟小心的捏把他胳膊肉。 没捏得动。 他穿的厚,还没好看的概念,校服里套一件轻薄羽绒服,江淘钻进车里,虎里虎气说:“唉,吃撑到了。” 江樟打起精神给他打字:【如果我说我送伞的人时陈瑜阁下如何应对?】 江淘一看。 一愣。 拿她手机打字:【那我必然说你做的好】 江淘兴奋了。 江樟回头睡觉,反思了阵自己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撒谎的。 然后觉得陈瑜给段资发消息借钱都没找他母亲,关系是真的次要,以及他真缺钱。 一个少年本该意气向上的时期天天为钱操心,比江樟厉害的什么内耗都没在外表的想,他比江樟积极向上…… 元旦休息一天,第二天早上上学,班上好几个人放一天假还把自己放感冒了,江樟就是其中一位。 化雪了的清早很寒,早上出门被迎面的冷气扑棱个激灵,一路光着脸出门的。 ——经常光着脸出门,但没有冬天印象这么深刻。 她汗手,揣口袋里走到学校几分钟就热了,带点黏腻的汗。班上趴着,交完作业,杂七杂八的看会书,江樟鼻子出气开始不大行,周围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江樟懒洋洋说:“我完了,我更严重,我都没什么感觉,等会做操还能做两大圈,就倒床打针。” “呸呸呸。”季鹏一大早就听这么晦气的话,差点给她两掌嘴,“就不能说点吉利话?你感冒了我离感冒还远吗??” 江樟:“……我死也不传染你。” “樟哥你最好死也别传染我。” 江樟撑了一天,断断续续流了一点鼻涕,第二天早上起来江淘感冒了,重感冒,迷迷糊糊出来让妈给他拿体温计测体温。但不用看他脸都烧红了,妈及时拉他去了医院,江樟出门。 在这个流感高发期延迟发烧。 大概中午起,低烧的烧了一下午,季鹏给她打来的热水和感冒药不管用。 她拎书包去小诊所挂水。 跟妈说了一声。 季鹏苏喃甚至陈瑜都问她怎么样了。 她说还在排队。 附个缩手尬笑表情包。 她原以为去小诊所不用排队挂号,应该很快,没想到小诊所里人也多,她等了一会,老医生给她试温度计,五分钟到了老医生没来拿,她自己看,捂着口鼻过去跟老医生说:“三十七点五。” 老医生惊诧的开玩笑:“你小子给自己看病啊?” “您太忙了。”江樟咳嗽。 她恹恹的。 挂水,江樟坐在靠近玻璃门的“没人惠顾位”挂两瓶水。 靠玻璃门上偏湿冷,大爷大妈们都不愿意坐,一个小小孩被大人陪同着在里角,不舒服的闭着眼睡觉。 江樟抱着书包,给妈发完安好的消息,看了会文言文,也昏昏沉沉地抱着书包睡觉。 睡着时,陈瑜放学买了一个芋泥肉松饭团去小诊所看江樟。 一眼就看到江樟在玻璃门后靠着睡着。她这一年多不知怎么长,从班里较矮一点的个子长到班里偏上的身高。本来一直给人以瘦长形象,这次却蜷缩的跟个小学生一样,抱着书包折叠在那,小诊所里热闹翻天,她稳如泰山。 脸压在书包里。 陈瑜过去,轻轻打开玻璃门,里面清醒的人全睁眼看着他,陈瑜指指江樟。 老医生仍不长眼睛耳朵问:“你来看什么的?” 陈瑜:“……来陪人的。” 高中生睡个好觉不一定要二十几分钟一个小时,只要进入深度睡眠一会,醒来神清气爽就是个好觉。 她睡了十几分钟,意识清醒了些,陈瑜坐在她对面做卷子,把江樟吓了一跳。 少年在她对面的坐着一个小马扎,穿着二中黑白色校服,面皮衬的温和正直,皮肤干净。 陈瑜抬头问:“你见到老梁了?” 江樟反应了半晌才反应出来他这句幽默。 陈瑜把捂在怀里的饭团递给她,江樟一愣,说:“干啥?” “给你买的。” 江樟一只手也打不开。 抿唇接过,放在腿上挣扎的折腾,陈瑜嫌她苯的伸手把饭团轻轻拿过去,打开,理好,递给她手上,江樟接过咬一口,觉得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这是她喜欢的芋泥饭团。 饭团还是黑米的,还有肉松,还有虎皮蛋卷里面,说句豪华也不为过。 江樟有些受宠若惊的抬头看看他。 又看看他…… 陈瑜无奈一声,问她:“看啥?” 江樟心软的能和稀泥:“谢谢。” 她垂下眼睛软软问:“你怎么来看我了?” 陈瑜又翻开语文,转注意力的调整紊乱的心跳:“你那天给我送了伞。” 他声音不比江樟的强到多少,低低的,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有点像不可窥见的秘密被自己心灰意冷的戳破。 江樟:“……谢谢。” 饭团外包着塑料袋,吃完一截又要扯,陈瑜不用她说和烦恼的看她吃了差不多就从知识海洋里抬起头,伸手给她扯扯。 ——每次都扯的时机刚刚好。 江樟有时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脸,想说你额头上是不是还有第三只眼。 吃完了。 江樟的第二瓶药水来了。 陈瑜拿一次性杯子给她去倒水。 周围大爷大妈目光隐晦又吃瓜的瞅开了,不可能不交头接耳这两孩子什么关系。 大白天这么亲亲密密的是真年轻真不懂事。 陈瑜接完水,一大爷欲言又止的在他背后瞧他,陈瑜转身一眼就看见。 大爷问:“你你俩……” “我俩兄妹。”陈瑜坦然。 江樟:“……” 江樟也跟大爷一样止不住哑然的目光瞅他,陈瑜让她喝水,平淡的小声调侃:“不是兄妹?你不想当我妹?” 江樟:“……” 实在听这句话高兴不起来。 江樟听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点一目了然和讥诮的激将法,似乎怀揣着答案。 聪明人的长相,一眼就能看破你。 江樟的好心情没了,荒唐、无聊充斥在脑海口腔里导致她这话一下不知道怎么回。 想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回,江樟只好当没听见。 把水终于怼到嘴边,喝下那刻,江樟又觉得自己发烧了起来…… 一瓶药水挂半小时,这半小时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的过去,陈瑜低头一直写作业,江樟连笔都不拿的不装的靠着后面墙,垂着眼发呆。 她发现陈瑜这人真不讨喜,他明明可以让大家都开心点,哄着点人,他偏要冒出那句模棱两可的话,问她想不想当兄妹。他的饭团不香了,他过来陪她这事也没什么意义,他一直写作业像江樟是他累赘。 挂完了,付钱,明天晚上再来挂一挂。 江樟心情抑郁的出钱时,陈瑜在后面瘦瘦高高的站着。 一种男子气概迅速缩小,留下一片偌大的阴影一样。 人和人之间不仅有话语共鸣,很多时候也能体会到对方那种压抑的情感。 “……”江樟回头,破罐破摔也在赌什么的把手机摆烂给他看:“我没钱了,你替我付吗?” “……”陈瑜把手机拿出来,给她付了钱。 晚上回去,陈瑜从书包里给她拿了个口罩让她戴上。 江樟眼皮耷拉:“……你在小诊所的时候就该给我。” 陈瑜有点沉默:“忘了。” 江樟:“……” 江樟戴好口罩,闷闷不乐的在一片盛大的夜色作背景里,矮他不少的向上望着他。 陈瑜蜷蜷手后伸手给她捏捏口罩上的金属条,跟她说:“回去吧,路上慢点,回家发个信息。” ……天气又好了起来。 江樟耳尖红着的点头答应。 她回去时有陈瑜捏她鼻梁的触感,轻轻的,具体形容又像几十片羽毛压在上面的重量。 她那晚模拟陈瑜捏她鼻梁的手感,自己捏了好几次。 她鼻梁不高,鼻子说不上很好看只得说秀气,她自己捏的后来没有感觉,觉得这个鼻梁有哪好,以及自己很变态…… 第二天,江淘在家躺着再休息半天。 压榨初中生的老妈怕他落课。江淘对这半天修养期一点不满意。已经转成正常温度,三十六点五的江樟到他床前说他:“你满足吧,我现在就去上课来着。” 江淘同情:“咱家清北就靠你了。” 妈进来,给江淘一个巴掌! 捏捏江樟的脸蛋:“宝贝乖,你弟感冒发烧不能吃太多甜食,今晚妈买个蛋糕咱俩回来吃。” 江淘:“!!!” 江樟上学。 上到第三节课的时候,周之焰这个傻叉又跑到江樟的班上门口站着。 江樟正在低头边吸鼻子边放空地玩魔方,身上还有些不适。门口同学问周之焰找谁。 他说找江樟。 季鹏把目光投过去,几个人喊江樟抬头。 江樟叹气一声,跑出去跟少年碰面。 少年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加黑白校服,江樟:“你不冷吗?” 周之焰咳嗽一声,问她:“听说你昨晚发烧了?” 江樟:“?谁说的?” 阳台走道上冷风两边口子乱窜,天色一望无垠的白,周之焰说:“我妈找你妈打牌,你妈说家里你两个都发烧了。你好了吗?” “好了,就有点流鼻涕和咳嗽。我都来上课了。” 周之焰细细瞧她一会,说:“好,那你进去吧。” 江樟:“?” 江樟差点要揍他。 就为问这个事把她喊出来,问一句又让她走。 周之焰要走,走前瞥她一眼,桀骜地理直气壮问:“你望我干啥?” 江樟:“我还以为你说我发烧给我带点感冒药吃,我今晚还去挂水。” “去哪挂?” “别问,我怕你在我旁边搅的我睡不好觉。” 周之焰:“……我也感冒了。” 江樟不屑:“看出来了。你有板蓝根吗?我给你一包?” 周之焰:“谢谢。” 江樟:“……” 江樟回头想想给他拿两包板蓝根。 班上板蓝根稀缺,都是左茜茜备的,无偿贡献,昨天给了江樟三包,江樟喝了一包。看周之焰挺严重的,她给周之焰剩下的两包,寻思今天中午就得赶紧去校外买一整包回来补上顺便帮助同学。 她从书包里拿板蓝根是偷着拿的,拿好了往口袋里一揣,出去了,季鹏作为她同桌看的一清二楚。 段资和段大飞那边示意是不是有事? 他们没事天天找瓜。 季鹏点成鸡啄米的点头。 晚上放学,中午转钱给陈瑜陈瑜没要的江樟拎着书包又出校赶着去挂水。 季鹏跟好奇的铁子们说瓜。 —江樟的竹马,隔壁班的周之焰好像也感冒了?江樟回来后偷偷塞了两包板蓝根给他。她当没人看见她,季鹏又不是眼瞎。 —江樟中午马不停蹄又去买了一袋板蓝根和一盒感冒药,让左茜茜留着给需要的同学用,这点还是向着咱们班的。 段资说:“江樟未来要被她竹马拐走了一定是她竹马会卖惨。” 季鹏:“关键她竹马也帅啊,绝杀我跟你说。” 段大飞神经大条,但难得眼珠转转,让他们瞅瞅陈瑜。 季鹏和段资互看,段资说:“喜欢一个人也讲究时效性。” 快放假时,有一个星期五晚上,古冉让江樟去青花街的菜市场里的那个阿姨家给她买包米粉回来。 外面下雨,她去菜市场跑回家忘了买了,就又懒得回去了。 江樟说好。 江樟尴尬去时,陈瑜家的米粉店门居然是关的。 江樟拿着伞,打字问陈瑜:【你家米粉店怎么是关的?】 陈瑜:【?】 江樟:【我来你家买米粉你家店没开】 陈瑜:【明天我带给你】 江樟:【…我今天就想要呢?】 陈瑜没理。 原本他直接回小区,顿了顿,还是迈着步子去菜市场。 滴滴答答声中,裹着浓重黑夜的夜色里,菜市场里湿漉漉的,一踩一个泥水印,到了晚上不痛不痒的卖菜小高峰,棚子里几块钱的小灯瓦数明亮。 在菜市场尽处,米粉店夹角中央,隔壁小卖部大姐在嗑瓜子瞅他。 他看到江樟,打着伞在关着的米粉店台阶前跟个小孩给蜗牛打伞。 她手里拿的一把大彩虹伞,不是她的。 这个菜市场某家卖菜家小孩子的。 小孩子脸肥嘟嘟,一眼就心生欢喜。 江樟瘦,脸上没什么肉,只给人看出模子长得好。 可是她嘴一咧。 陈瑜嘴里的一百颗柠檬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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