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杨枝在书房看到了一份外派的申请单,地点是英国,两年。
林少锡洗完澡出来, 从身后拥着她, 解释着:“公司有这个意向,我拒绝了。”
杨枝问:“如果去了, 是不是能当老大?”
林少锡笑着嗯了声。
“当英国的老大?”
“看项目和成绩, 做得好, 回来也是老大。”他说完, 把那张纸抽走了,随意压在键盘下。
“少锡哥。”杨枝问, “如果, 当初我没留你,你是不是就去美国了?”
林少锡的眼里全是刚洗完澡不吹头发的小猫儿, 他摩挲她的腰:“哪有这么多如果。”
杨枝却还要问:“如果你从美国回来,是不是也能当老大?”
“今天怎么对我工作这么好奇?”
杨枝垂下眼,勾着他的手:“随便问问,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林少锡拍拍她, 赶她和老太太去睡觉,自己在书房又待了一会儿。
他将那张纸对折收进抽屉里。
其实当初留下就预见了今天的局面,一山不容二虎,盘子就这么大, 谁都想占一块, 他与如今得势的降落伞本就有龃龉,小人得道,不给他使点绊子怎么行。
林少锡关了书房灯,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杨枝与邱瑞华挨着头静静睡着。
这就够了,他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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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瑞华拆石膏那天,南城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夏日,有了一丝凉意。
杨枝托着她的手上了骨科,老严早就等在那,亲手给老太太拆石膏。
石膏一拆,他徒手摸了摸,就知道骨头长得好,结实。
邱瑞华夸杨枝:“都是我们小枝的功劳。”
老严:“是,她都成我们院煲汤达人了。”
杨枝私下里又问了问老严需不需要复健。
老严摆摆手:“真不用,回家正常做事,稍稍锻炼一下就有力气了,千万别什么都拘着不让做,那样才是不好。”
杨枝点点头,虚心接受,自己在门口站了站,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浊气。
门里头,母子俩看着这个小小当家人,都笑了起来。
杨枝也跟着笑,提起包包:“走,回家!”
但邱瑞华要回的是电厂那个家。
杨枝和林少锡都是一个意思,干脆住一块,家里也不差这点地方。
邱瑞华不肯,坐在后头不高兴,杨枝知道,她舍不得,她与少锡父亲的点点滴滴都在那里。
可杨枝也担心,担心楼上楼下的,再出什么事端。
最后终于是拧不过,夫妻俩把老太太送回电厂。
电厂人好瞧热闹,看见这一家人回来,心里弯弯绕绕想什么的都有。
也是巧了,杨美秀正好从家里出来,两家人在楼道口打了个照面。
杨枝站住脚,杨美秀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仰头走了。
林少锡默默拍了拍杨枝肩膀,杨枝扶着邱瑞华,没叫人看出情绪。
邱瑞华略有些疲惫,杨枝要走的时候她送到门口,喊了声猫儿。
邱瑞华抱了抱她,轻声叮咛:“我这里你别操心,多想想自己。”
上了车,杨枝让林少锡再送她回医院。
“今天不是休息?”他问。
杨枝巴巴望着足球场:“有点事。”
于是他把她送到医院门口,这儿不能久停,夫妻俩挥了挥当做道别。
从医院大门到大马路相当于一个十字路口,他们分开,朝着不同方向。
林少锡开出这个街口,忽然看见杨枝放在后座的外套,车头掉了个方向,重新又从后山绕回这里。
这一程可不短,中途好几个红绿灯,等他慢腾腾挪到与杨枝分开的地方,诧异的发现,她还站在那里,愣愣看着路上往来的车。
林少锡几乎不记得她有这样的时候。
但细想来,这一切也有迹可循,唯有枕边人最清楚。
这个女孩,从小到大不曾给谁带去过伤害,她将最近发生的事都归到自己的责任里,变得有些畏首畏尾。
林少锡没有上前,他陪着她置身冰凉的空气中,直到杨枝终于动了动,转身进了医院。
杨枝径直去找了主任,主任笑着:“考虑好了?”
杨枝点点头。
主任四平八稳伸出手,朝杨枝要她的申请书,但结果出乎意料,杨枝告诉主任,她不打算去了。
主任了然:“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杨枝说是。
那么主任也不再劝,或走或留,都是人之常情。
杨枝办完这事出来,发现林少锡人就在楼下。
他今天穿一件黑色风衣,远远瞧着就精神,到了近前,扬眉朝她勾勾手,杨枝笑着挨过去,轻声喊:“少锡哥!”
林少锡低头好好看了看。
“你怎么没走?”
“你外套忘了拿。”
“噢噢!”杨枝一拍脑袋,“忘了。”
她牵住林少锡:“走吧!”
“事情办好了?”
“就是交代两句。”杨枝淡淡揭过。
经过三宝店门口,杨枝说想喝咖啡。
“回家我给你做。”
家里少了邱瑞华,杨枝一时间门不习惯,从后面拉着林少锡的衣服,看他磨豆子冲咖啡,他的手稳稳握着冲壶,一圈一圈浇在湿润的咖啡粉上,杨枝蓦地说:“少锡哥,你走吧。”
“说什么胡话?”
“就那个外派。”
“不去。”
“我都知道了。”杨枝有点生气,气那些人欺负他。
少锡放下冲壶,转回身,后腰靠着台面,沉沉看着杨枝:“我也知道了,支医的事。”
杨枝一下怔住。
夫妻俩把最近身边发生的事摊开来讲。
少锡问:“你想去吗?”
杨枝摇头:“家里离不开我,你走了以后我得……”
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别全扛在肩上。
反正你得走。杨枝鼓着脸。
杨枝。林少锡问,“抛开这些,你想去吗?我要听实话。”
杨枝亦如实剖析自己:“一开始很想,我年龄到了,得再往上爬一爬,可后来我听到很多同事并不是图什么,只是纯粹的想贡献自己一份力量,我感到很羞耻。我好像太着急了。我不该这样。”
林少锡捏掉她眼下一枚睫毛,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杨枝张张口:“我没怀孕。”
林少锡今早在垃圾桶里看到了熟悉的包装袋,那一刻,心绪也很混乱。
他朝杨枝张开臂膀,杨枝垫脚抱住他。
杨枝:“我们有约在先,我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这个不算。”他低低道。
“我在这里有很多放不下的东西。”杨枝轻轻地告诉他。
就是这些东西,牵绊了杨枝的脚步,少锡不想做其中一部分。
“去吧。”他说。
担心有,牵挂有,还有一些很深刻的记忆,是杨枝带着笑:“我除了南城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呢!”
是杨枝对蒋欢说:“女孩该出去见世面。”
而她自己,能走的最远的地方,是就在眼前的贵州。
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能阻止。
“少锡哥。”杨枝看着他,很认真,“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或许留下你是错的,你和我在一起,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我妈这样……老太太凭白受伤……你的工作也被耽误……所以我觉得,是你应该走回原本的那条路。你不应该被耽误。”
林少锡是个很松弛的人,工作就努力工作,交朋友就真心换真心,人生如峰,有高有低,他并不急于一时,他在意的,是杨枝想不到的。
他看似玩笑般问了一次:“不会舍不得我?”
杨枝很想坚定地说不会,但她无法做到,只能沉默。
而林少锡眼里微微有了些认真,记下了杨枝此刻的沉默。
他折下颈项,抵着她的肩膀:“那我们就一起走。”
“一起?”
“一起。”
你去做你该做的,我也做我该做的。
这一夜,两人紧紧相拥,谁都舍不得放开彼此。
这大抵是灵魂的共颤,是约定结婚时了解到彼此对人生的定义是如此锲合之后,再一次的不约而同。
杨枝贴着林少锡心口,听他平静的心跳,耳边依然还是他说的那句话:“再做一个约定,成为更好的自己。”
这是一个令人心动的约定,也预示着分离。
“我妈那,你别担心,我都跟她说好了。”林少锡一点一点交代着。
“她会难过的。”杨枝揉了揉眼。
“她会替我们高兴。”林少锡纠正,“特别是为你感到骄傲。”
“别喝酒。”他叮嘱。
杨枝嗯了声,已经带上了哭腔。
林少锡拉起她的手腕,朝骨头多没肉的地方咬了一口,这是他的难过。
他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冲她笑:“别哭,杨枝,你记住,你是我心里最了不起的女孩。”
杨枝学着杨枝在林少锡肩膀上咬了一口,不管不顾的,于是他知道她有多难过。
“少锡哥。”杨枝呼着热气,小声说,“谢谢你。”
少锡吻住她,疼爱地吸咬她的唇瓣。
这一整夜,无人舍得阖眼,第二天一早,林少锡送杨枝去医院交了申请书。
主任看见是林少锡送她来的,特别夸了句:“你丈夫,是个有觉悟的人。”
难道眼科那位大夫的妻子就是没觉悟吗?
杨枝没有出声反驳。
她坐在车里,看着街上的行人都换了秋装,泛黄的树叶掉了一路,觉得那其实是一种爱。
西藏氧气稀薄,高原反应严重,一个不好就是要命的事,她宁愿让自己背上没觉悟的黑锅也要留住丈夫,她是放弃了大家,选择小家。
杨枝透过玻璃上的反光看见平静开车的林少锡,他们的方向是电厂。
杨枝启程的日子就在这几天,她来与邱瑞华告别。
邱瑞华一听他们都要走,仰头看向林少锡。
他靠着鞋柜,朝老太太抬了下眉毛。
邱瑞华问:“你什么时候走?”
林少锡说:“没那么快。”
关于儿子的也就问这么多,邱瑞华对杨枝说:“我不担心他,我就是担心你,你从小到大都在我跟前,哪都没去过,还是去那么偏远的地方,答应妈,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常常给家里来电话。”
“我一定常给您打电话。”杨枝眼睛红红的,但她决定不哭,该流的眼泪都在老太太住院时流光了。,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