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电梯口, 这一隅没灯，杨枝开了手机里的手电，裤腿一提, 人就蹲下了, 就着椅子当桌子，把保温壶放在上面。
林少锡的手很大，整个罩在盖子上，一拧开, 浓厚的香味让杨枝上下颠了两下屁股, 想瞧瞧汤里有什么。
食堂的饭吧, 挺好的，就是汤差点意思。她偶尔跟小柔姐约着去沙县喝瓦罐炖汤，小小一盅不便宜，两口就没了。
这锅汤是母子俩守在小泥炉旁煨出来的, 自然与街头小店不一样, 林少锡盛了满满一碗放她手边，补气补血, 知道她饭量大, 甚至还给她带了一份芋头油饭。
杨枝顾不上形象，扒拉两口饭，再来两口汤, 神仙都不换。
林少锡等她垫了垫胃才把汤里的料给她捞出来, 有红枣, 有桂圆，最后落在杨枝碗里的，是一只黄澄澄的大鸡腿。
一看就是走地鸡，皮薄, 肉和筋骨带着韧劲，油光水亮。
杨枝眼眶红红的，那天的委屈劲又起来了，她长这么大很少这么斤斤计较，若真计较了，难熬的是自己，可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大事小事，件件都能落到实处。
杨枝都不敢看他，怕他知道她这么没出息，一只鸡腿就要哭。
“吃啊。”林少锡催她，“别舍不得，两只都是你的。”
想煲好一锅汤不容易，少锡有点着急，有点期待，这辈子头一回学，想听她个好评。
杨枝懂得分享，碗推过去：“少锡哥你先吃。”
“少锡哥不吃。”林少锡又给推回来。
杨枝这才抓着鸡腿咬了一口，撕下整条肉，她都来不及嚼就朝人笑，笑成丑八怪，夸：“真香呐！”
少锡心里熨帖着，低语：“不就是鸡腿么，我都学会了，想吃天天给你做。”
杨枝一愣：“你做的？”
少锡：“也不难。”
杨枝是个大气的姑娘，心里藏不住事，主动问：“少锡哥，你图我什么啊？”
她是真想听听自己有什么可图的，因为她知道，她压根什么都没有。
林少锡反而列举自己的优点：“你可以图我个高，帅气，有个好相处的婆婆，就说这鸡腿，我要是敢抢，老太太能打断我腿。”
杨枝想到那天的场面就很抱歉：“邱邱姨生我气么？”
耗尽心血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被人那样嫌弃，是该生气的。
“不生气。”林少锡就着不算明亮的光看着她，“她心疼你。”
杨枝的心落了地，带着哭腔嗯了声，她努力咽下这份专属于她的鸡腿，胃里沉甸甸的。
“杨枝。”林少锡把她的手和碗筷分开，握着肩膀将人提起来，他们面对面站着，脸庞挨得很近，问她，“你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吗？”
很多人问过他离婚的缘由，即使是三宝和老严他也从未说过，今天，他想对杨枝有个交代。
在杨枝比现在更年轻的时候，她会很想知道林少锡离婚的缘由，因为在她看来，这个人就该事事顺意。
等她自己谈过一场恋爱，她就知道，爱情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少锡哥失去了他爱的人，这件事不应该再被提起。
所以她拒绝了。
林少锡一直知道杨枝是个很拎得清的女孩，当她对他摇头时，他对她又有了新的认识。
她迎着他的目光，小声问：“少锡哥，你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你不是不想结婚么？如果是因为我妈，真没必要，她就是气我不愿意回去，再说，咱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过段时间她气消了就好了。”
“还有，厂里的人都知道了吧？没事，过几天他们就忘了，我也不常回去，不痛不痒的，犯不着。”杨枝暗戳戳琢磨了好些天，也就这两件事能让林少锡一言不合就提结婚，她一点点说清楚，让他知道事情真没闹多大，没那么严重。
就是很舍不得，经这一出，往后该生分了，她刚认了个哥，还没稀罕够，就没了。
这丫头一根筋，少锡想了想这番话：“你好像对我有点误会。”
“什么？”
“好像，太过心疼我了点。”他朝她淡淡地笑。
杨枝的脸浮上两团红晕，仗着天黑，多看两眼他的笑容，挺大胆地嗯了声：“我不想你受委屈。”
他摸了摸杨枝油乎乎的嘴角，莞尔：“不是怕我走么？我想在这儿扎根，你怎么还躲啊？”
“因为……因为……”杨枝因为了半天。
“跟我在一起吧，咱们能有个家。”
这句话把杨枝打动了。
林少锡牵住她的手，他的手明明没怎么用力，她却逃不出去。
杨枝闭了闭眼，呼出口气：“我妈有点难对付。”
“别怕，我在。”
他低头看她，看不够似的，杨枝难为情地扭开脸。
.
杨枝后来自己回了趟电厂，打定主意要好好跟杨美秀谈谈。
这一天，蒋欢在家，杨枝顺口问她：“怎么没出去玩？”
蒋欢：“妈都被你气病了我没心思玩。”
杨枝夸了她一句：“懂事了。”
把蒋欢噎坏了，哼了声，摔上门。
杨枝很少进杨美秀与蒋福明的卧室，因为她一直不肯出来，所以杨枝在门口叩了两下，进去了。
进去坐在化妆台前，喊了声妈。
杨美秀那天被她气狠了，没应她。
杨枝主动道了个歉。
“你没错，是我错了。”杨美秀捂着心口，“早知道我就不该带你来，也不会被你这么埋怨。”
“妈……”
杨美秀红着眼：“杨枝，你有没有良心？”
杨枝看她一脸病容，没了往日的精神头，只能再次道了声：“妈，对不起。”
“我受不起，你翅膀硬了，我这个妈你也不想要了，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你要走就走吧。”杨美秀哭着说。
杨枝心里很难受，说：“我今天休息，带您上医院看看吧。”
“用不着，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杨枝在那干坐了一会儿，瞧见桌上有药，细细看了看，确定对症，再出去倒了杯水。
她肯低头，杨美秀心里的气消了一半，最怕的，是她不再回这个家，人能回来，什么都好说，杨美秀哭够了，拉着杨枝的手：“小枝，妈也不容易。”
“我知道。”
“往后，妈会注意。”杨美秀摸了摸杨枝的脸。
杨枝点点头。
杨美秀：“你跟楼下的以后别见面了，你们不合适。你那天说的话我想过了，你要不想结婚……就不结吧，妈没给你做个好榜样，结婚对女人来说是道坎，你有本事，能靠自己，一个人自在的活着也挺好。”
杨枝没想到杨美秀能说出这番话。
在以前，她会感到一种解脱，而现在，她并没有那么轻松。
“妈。”杨枝说，“我要结婚了。”
杨美秀狠狠愣了一下：“跟谁？”
“少锡哥。”
“杨枝你什么意思？”
杨枝：“……”
杨美秀忿忿地：“你和王明的事没成你是不是还怪我？”
“跟那个没关系，都过去了。”
“那你恶心谁？！”
“我和少锡哥是……”
“就他不行！”杨美秀满脸都是泪，“你这是让我把你往火坑送啊！”
杨枝抿着嘴，不再解释，因为杨美秀听不进去。
离婚在她这里，是被判了死刑，没有缓刑的可能。
杨美秀在第一段婚姻里受尽了苦，杨枝依稀记得杨美秀挨打的样子，也记得她带着她去捉.奸，双方扭打在一起的样子。
那真的是很糟糕的画面。
“少锡哥不是那样的人。”杨枝蓦地说了这么一句，“是我喜欢他。”
杨美秀：“……”
她从没听杨枝要过什么，这个大姑娘，懂事，是她的骄傲，是她在偌大的电厂挺直腰杆的底气，就连在上一回差点成了的那桩婚事里，杨美秀也从没听杨枝说过这样的话。
“你是铁了心是吧？”
杨枝点点头。
“你喊他来！”杨美秀撑着一口气要起来。
杨枝拦着她：“您跟我说就行。”
“杨枝。”杨美秀看着她，“你要是想结婚，喊他来。”
就在这时，蒋家的门铃响了。
蒋欢趿着拖鞋去开门，诧异道：“哥？”
林少锡立在门外，宛如天降神兵，隔着蒋欢静静看着从卧室冲出来的杨枝。
“小欢，开门。”他说。
不光是杨枝，蒋欢也不愿意林少锡这时候跟杨美秀碰上。
林少锡：“看在我们小时候的情分上。”
蒋欢其实很害怕，她见过杨美秀是怎么对王明的，她不希望林少锡遭遇那些。但她透过那道铁门，看见了王明身上没有的势在必得。
于是她开了门。
林少锡径直朝杨枝走去，杨枝急得要死：“你怎么来了？”
“你一过来，我妈就打电话让我往回赶。”当时林少锡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他今天要出差，有一个很重要的合作在过合同。
到了先看杨枝的脸，怕她又挨打。
确定她没事，低声说：“你请杨姨出来，我跟她谈。”
话音刚落，杨美秀从卧室出来了，瞧不出先前的憔悴，头发挽起，擦了口红，不愿落了下乘。
“杨姨。”林少锡说，“今天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东西，请您见谅。”
杨美秀指了指椅子：“坐。”
杨枝还想拦，杨美秀看着她：“接下来，你要是敢说一句，再想让我这么坐下来，绝对不可能。”
林少锡轻轻拍了拍杨枝肩膀，无声安抚，坐了下来。，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