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瞥开眼, 手上的触感还在,死死攥成拳头。
林少锡盯着她的每一个小动作,眼里的酒意还没散,手指很烫, 握着女孩的脚, 一点一点为她碾开伤痛, 到最后, 很轻很慢, 磨着人心。
杨枝的小脚趾都被揉麻了,想收回来, 他顺势松开, 也不知是不是计算好的,人挡在回屋的路上, 把杨枝的路封死。
“口渴。”他的嗓子干哑。
杨枝端起杯子, 尽量平稳递过去, 眼睛盯着这人的手, 生怕再占他便宜, 嗖一下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长长的小腿蜷着, 下巴搭在上头。
家里隔音不好, 能听见邱瑞华在里屋翻了个身, 老床咿咿呀呀,风扇也有些年头, 转头时带出生锈的声音。
客厅也有一扇落地扇, 据说是林少锡上小学时买的,呼呼吹起两人睡衣,女孩的衣摆和男人的裤脚随着风微微颤动, 这是一个令人静不下心的夏夜。
林少锡忽然拿杯子贴了贴杨枝的脸,语气带着亲昵:“到底谁占谁便宜啊,我也没说什么,吓成这样。”
杨枝懊恼:“早知道不给你端水了。”
林少锡拖长调:“哦,嫌弃我。”
“没有!”杨枝辩驳着,下意识瞧他腰上的小毯子,眼睛都被烫红了,几乎是气声,“你不疼吧?”
林少锡有点意外:“还敢跟我聊这个?”
杨枝坚强:“我、我我我是医……”
他们坐的不太近,林少锡忽然单臂撑地倾身过去,揉了揉女孩的头,他的脸因为距离缩短而放大,笑容牵起柔和的表情,唯有她能听见,他叫她:“小朋友。”
他身上有花露水的味道,干净极了。
杨枝喜欢这个味道。
她的心因为这个称呼熨帖极了。
她顶着一头乱毛,朝少锡哥笑,鼻子上有笑纹,瞧着憨。
林少锡默默坐近了些,为她拨开眼前的碎发,毯子滑下,他已经好了。
他问杨枝:“今天好玩么?”
和三宝他们是凌晨才散的,确实是今天。
“恩!”杨枝用力点头。
她在家是当姐姐的,随着年纪和资历上来,手下一波一波毕业生瞧着真是稚嫩,除了小柔姐,唯有和林少锡在一块才显辈分小,一张口,全是哥哥姐姐,关键是,那些人都实打实的喜欢她,对她好。
她跟林少锡说:“当你妹妹真好。”
林少锡手还没落下呢,干脆捏了下她的脸,算旧账:“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嫌弃我,避着我,哎,那人你好像认识。”
杨枝作揖求饶:“别再提啦……”
林少锡忽然正色道:“少锡哥跟你道歉。”
杨枝:?
“一直以为你是喜欢热闹的人,所以老严要聚,就想着带上你,他在你们医院能说得上话,往后要是遇到麻烦,他能帮你。”林少锡说,“我以为很了解你,但我其实不够了解你。”
杨枝仰起头,很认真:“少锡哥,不要跟我道歉,我不喜欢你这样。”
她顿了顿,看着他被酒精熏染、比平时深情的眼睛:“少锡哥,你能回来我真的好高兴,这件事我一直没好意思告诉你。”
“应该早点回来。”他说。
但杨枝却觉得现在刚刚好,太早,她还没有准备好。
没准备好该怎么跟他打招呼,没学会怎么在他面前笑,不知道怎么对他坦诚她乱糟糟的那些事。
杨枝翘了翘鼻尖,“少锡哥,你为什么不叫我杨小枝?”
“你是做了什么好事吗敢提这种要求。”
“你刚刚还心疼我的!”
“没有。”
“就有,所以你带我去见严主任。”杨枝什么都知道。
“你是不是喝酒了,说什么胡话。”林少锡摁了下胃,不太舒服,又不愿意她看出来,躺下来,背对着。
杨枝从后面搡他,见他不回身,气哼哼地要走。
林少锡转回来,勾着女孩的睡裤:“以后别自己扛,你身边还有人。”
“那你有事也要跟我说。”杨枝讨价还价。
“行。”林少锡应得干脆。
杨枝忽然蹲他身后:“少锡哥,我的事都是小事,你的事都是大事,我虽然帮不上忙,但我知道了,心里就不慌。”
小姑娘在那实心眼地坦白心意呢,少锡越听越虚,转回来,手搭着额,遮住半张脸,唇角噙着无奈的笑:“我现在就拜托你个事,咱们家药在哪儿?”
两人这么聊了半天,光线晦暗得只能看个大概,杨枝压根没发现林少锡有什么不对,一下就紧张了,手背贴了贴他的颈侧,温度正常。
“没烧,胃疼。”林少锡就这么让她贴着。
“有胃药,你等着!”杨枝一步跨过他,去翻进门的柜子,一个家庭药箱,里头都是她自己配的常用药,邱瑞华身体好,没怎么用过,所以杨枝总会记得定时更换掉过期的,最近一次是过年的时候,她记得自己从医院药房开了几板奥美拉唑。
翻到了又急忙忙去倒水,最后一屁股坐在林少锡的铺盖上,不肯挪,非要守着他。
她当时开的是缓释片,药效慢,小老太太一样,隔一会儿就要问一声:“少锡哥,你感觉好点没?”
林少锡先前还应她,后来不肯说话,胃疼和牙疼一个样,疼起来要人命,他忍着难受,手指碰碰她攥着地的脚趾头,让她知道他还活着。
杨枝心疼坏了,本来没想管他的事,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少锡哥,你以后少喝点酒。”
隔一会儿:“少锡哥,你平时应酬也喝这么多么?”
再隔一会儿:“少锡哥,你以前也胃疼么?”
她安静了好一阵,林少锡不习惯,睁眼瞧,瞧见她纠结着:“少锡哥,以前……以前你在外头,生病了怎么办?”
“熬着呗。”
杨枝更担心了。
林少锡立马改口:“我不怎么生病。”
杨枝不问了,给他盖毯子:“你睡一会儿,我就在这看着你。”
这话对别人来说可能稀松平常,但对林少锡来说,不一样。
他阖上眼,手挨着她冰凉的脚趾,拉过来,拉进毯子里。她很顺从,很听话。
林少锡这下还真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和邱瑞华大眼瞪小眼。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老太太瞧什么呢,邱瑞华指了指他身后,少锡回头,发现杨枝睡着了,睡在他铺盖上,蜷缩着,像一只小虾米。
林少锡把前情解释了一下,指指里屋:“她原本睡那,我胃疼,就在这照顾我,什么时候睡的我都不知道。”
邱瑞华小声问他:“现在怎么办?”
林少锡:“别喊她,就这睡吧。”
邱瑞华的眼神一下变了,看着他。
林少锡顶着亲妈这样的目光,泰然地把毯子轻轻盖在杨枝身上,似乎是感觉到被包裹住的安全感,杨枝动了动,把毯子拉到下巴,人没醒,也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
林少锡坐起来,问候老太太:“您吃早饭没?”
邱瑞华:“我去楼下吃。”
林少锡:“您去吧,我进房间再睡一会儿。”
邱瑞华走的时候问了句:“昨天小枝喝没喝?”
“没让她喝。”
邱瑞华听了,又看了儿子一眼。家里两道门,她只关了带着纱窗的铁门,最里头的木门是敞着的。
林少锡说是要进去,却没进,人往杨枝身边盘腿一坐,像她之前照顾他那样,就这么看着她。
小姑娘慢吞吞翻身,小腿美滋滋蹬了蹬,鼻孔朝天,手臂搭在他腿上。
林少锡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指尖,确定她不会醒,伸手握住。
他垂着头,后颈拉出弯曲的弧线,耳朵迎着光,晒成半透明,玻璃窗反射的光斑正好落在鼻尖上,像是悬着颗耀眼宝石。
他沉静地,专注地,看着她。
杨美秀来的时候拎着一大吊粽子,她不光会煲汤,包粽子也是一把好手,按照娘家那头的习惯放虾干和瑶柱,邱瑞华好这口,每年端午前后,顿顿都吃粽子就绿豆汤。
今年林少锡回来,杨美秀就多备了一份,还带了蒋欢单位发的节礼。
其实也是心里发闷,想来找老姐姐诉诉苦,小女儿都知道孝敬父母了,大姑娘平日里连个电话都没有,也不知道在外头过得好不好。
杨美秀心里也清楚,邱瑞华说话比她管用,杨枝能听进去。
过节,想喊她回家吃饭,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
杨美秀探了个头,亲亲热热喊:“瑞华姐,在家吗?”
她那个位置,能看到点角落的动静,只见高高大大的男人站起来,走过来,角落里还有一抹窈窕身影。
林少锡隔着门,看见杨美秀脸色变了。
当妈的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那头短发,也只有杨枝傻兮兮的愿意绞了送人。
“你开门。”杨美秀命令道。
林少锡却没听从,他道了声稍等,把人晾外头,倒回去叫醒杨枝。
杨枝做梦了,美梦,但醒来的时候不记得梦见什么,笑着想告诉他,还没来得急,就听杨美秀在门口气急败坏:“杨枝,你给我起来!!!”
杨枝狠狠一哆嗦,分不清此刻到底是不是还在梦里。
林少锡扶着她:“先起来。”
他们一起从地上站起来,站在一起,头发都是乱的,身上的衣服也是乱的,地上是单薄的夏毯,一眼明了。
杨美秀胸口起起伏伏。
杨枝疾步过去,打开门,人却挡着不让进,说:“妈,你先回去,我们回去说。”
林少锡跟过去,杨枝摇摇头:“少锡哥,你别过来。”
林少锡再往前一步,杨枝哀求般看着他。
他于是立在原地。
杨美秀瞪了林少锡一眼,掐住杨枝手臂:“你给我回家!”
杨枝顺从地跟她上楼,林少锡想起她顺从地把脚伸进毯子里。
蒋家的门被狠狠摔上,随即,杨美秀歇斯底里吼道:“杨枝你还要不要脸!”
林少锡站在那里,什么都能听见。,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