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人阿葵是从一个山旮旯的荒井里爬出来的,这是她第一天来到彼岸。经过几个小时的暗中观察,她终于确定自己正在“地狱”。
她没有悲戚许久,而是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已死的事实。
她伸手悄悄地摸了摸自己口袋里徒然生出的九十九个星币,脸上的表情才不至于那么冷冰冰、死沉沉。
她猜,她能先来这里而不是直接转世投胎,肯定是上天怜悯她,给她机会报仇雪恨。
她也顾不上饥饿,一心只想尽快找到路人口中所谓的“赏金猎人”。
据说,彼岸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按照职能可划分为摆渡师、修复师、驱魔师、缉星师、通灵师,按照身份可划分为圣使、星子、术士、猎人、达人、平民。除此之外,这里还会存在一些非彼岸人,例如,魔徒、魂人、囚犯等。
赏金猎人一般是通过执行捕魂任务或者帮人实现愿望来获取自身生存修炼所需的各种资源。
阿葵无法识别彼岸人的身份,只能通过他们的穿着打扮和神态气派来判断对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赏金猎人。
根据几个平民路人的指示,她来到一条快要打烊的商铺墙角,无意中看见一个披着风衣、穿着短靴、拿着手杖、肩上还趴着一只金渐层玩偶猫的女孩子在路边的小摊前买包子。
那女孩子的衣物看着有些破旧但还算整洁,她的脸蛋和手脚都几乎被颜色深沉的布料遮挡着却一点也不显得肮脏,反而非常白净。
阿葵猜她可能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倔强小白花。
女孩声音软糯,动作乖巧地掏出一个星币:“老板,我要一只豆沙包。”
老板是一个三四十岁、蓄有胡须的男人,他看一眼女孩托着星币的手掌,客气地问:“一只就够了吗?看你瘦的,起码要两只才勉强饱腹。”
女孩不承认自己饿极了,声音小小的说:“我肚子小,吃一个就够了。”
老板像是看穿了她的寒碜似的笑一笑:“行啊,看你这么光顾我的生意,等你在我这儿买够了五十次,我就再额外送你一只肉包子。”
女孩抬眸一笑,期待地说:“我已经买了你四十三只包子了。”
“是啊,还有七次你就可以一下子吃两只大包啦。”老板把一只新鲜出炉的豆沙包装进纸袋里递给她。
女孩捧着还有点烫手的包子,笑容满足的吃上一大口。
老板问她:“最近生意怎样?卖出了几个玩偶?”
女孩摇摇头,嚼着包子说:“这几日一个都没有卖出去,平常也只是一个月才卖出三四个。”
老板可怜她,说:“其实你的娃娃真不错,要是放在那些装潢高大的店铺卖,肯定很畅销而且价格至少要比你现在的翻一倍。可惜你的店面太简陋了,吸引不了人进去光顾。”
女孩说:“我有在门口揽客,也曾推车出去卖,可是那些顾客都不信我的手工,宁愿去名牌店买贵的。”
老板说:“那是他们没眼光,但也没办法,毕竟去名牌店买的东西出现质量问题的概率比你这种无名小铺要低很多。”
女孩点点头,无精打采地走了。
阿葵听闻她会制作玩偶,怀疑她的身份是达人以上,或许能找她介绍几个可靠的赏金猎人。
于是,阿葵加快步伐跟踪那个看似走得慢但实际速度很快的女孩子,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跟丢了人。
越是靠近,阿葵就发现原来那女孩身上的大衣并不是天然的暗红色,而是鲜红色经过日晒风吹和雨淋之后变淡又发黑的结果。
女孩子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敌视阿葵。
阿葵吓了一跳,没想到一个看似未成年的小女生居然会有这样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刺骨眼神。
女孩子发现阿葵只不过是一个魂人,眼里的敌意顷刻散去,只留下一点警惕和好奇来打量阿葵。
她不冷不热地问:“你是谁?”
阿葵距离她有五米之远,却不敢轻易往前靠近她:“我是来找你问点事的。”
女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也友善了不少。她嘴角微微上扬,好声好气地问:“你是刚来彼岸的魂人?”
“是啊。”阿葵也笑一笑,刚准备走到她面前,她就率先来到了自己身边。
女孩笑容甜美,自来熟地握住阿葵双手,眼睛弯弯的问:“你是要找赏金猎人吗?”
阿葵木讷地点点头,说:“不知去哪里可以找得到?”
“你跟我来啊。”女孩牵着她的手,带她拐弯抹角来到巷子里头一间相当简陋的小店。
店里只有一盏黄橙色的夜明灯,一张单人躺椅和一架陈旧的桃木柜台,三面橱窗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二十来只布偶,整体面积仅有十平方米。
女孩从柜台后面拉出一张小板凳,热情地招呼阿葵坐下。
阿葵没有坐下,问:“小姑娘,这里是?”
“这里是我的店铺,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玩偶。”女孩笑盈盈地指着墙上那些好久都卖不出去的布娃娃。
阿葵一一观察这些玩偶的工艺:“它们……他们的眼睛好像会动。”
女孩拿了一对长相精美而又不失可爱的金童玉女过来,介绍道:“如果你需要小朋友作伴,这一对适合你哦。”
阿葵微笑着接过这对人偶,问:“这多少钱啊?”
“单个三十,一对就五十卖给你了,不还价的。”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真诚。
阿葵把人偶塞回她怀里,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我身上只有九十九个星币,需要请赏金猎人帮我忙。”
女孩左手抱着两只人偶,右手从衣领下掏出一张铜牌。
阿葵看见那铜牌上面刻着一个“猎”字,问:“你是猎人?”
女孩微笑着说:“我叫小妖,是这片区域最便宜的赏金猎人。”
“最便宜的?”阿葵睁大眼睛好奇地问,“你的身份是?”
“就是猎人啊,物美价廉的那种。”灵宝知道阿葵是问她的等级,但她不想如实告知。
阿葵讪讪然:“那如果我请你帮忙的话,要花多少钱?”
灵宝把她按在小板凳上坐着,自己坐在躺椅上:“你先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阿葵难为情的犹豫了两秒,才坚定不移地说:“是这样的,我丈夫他出轨了,还跟那个小三儿一起谋害我。我怕警方拿不到证据将他们绳之于法,所以我想请猎人帮忙,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一定要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就算不是坐牢也要不得好死,总之是不能让他们余生好过!”
这对灵宝来讲,不是什么难事。
灵宝故作深沉地思考起来,一边拿手指抚摸自己的下巴,一边压低声音而稳重地说:“你的男人和情敌都是心肠歹毒之人,要搞定他们确实有点难度。但我经验丰富,肯定能帮你化解执念。”
阿葵期待地问:“那大概要等几天呢?多少钱啊?”
灵宝得知她有个六岁的女儿在她丈夫身边,于是开价九十个星币。
阿葵直觉自己还能砍砍价,说:“七十吧,我还得留些钱在这里吃喝呢。”
灵宝有点不甘心:“你才来这里第一天,不知道市场价是多少。其实按你的要求和你在人间的身份,如果是到好点的赏金猎铺找人帮忙,对方肯定会收你至少两百个星币。我给你打了大半折,已经很仁慈了。”
阿葵不清楚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灵宝又说:“我的价格之所以这么便宜,不是因为我能力不足,而是因为我形只影单,在这里谋生并不容易。”
阿葵迟疑地说:“那我先去货比三家再来吧。”
灵宝郁闷地说:“去一趟人间不容易,有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回不来了。”
阿葵看着她那张五官精美的漂亮脸蛋,又想起她刚才抠抠搜搜只舍得买一只包子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怜悯她。
联想到自家女儿可能会被小三儿虐待得比眼前这个大姑娘过得还清苦,阿葵就没了讨价还价的心思。
阿葵:“那你一定要帮我狠狠地教训那对狗男女,千万别让我女儿跟你一样骨瘦如柴。”
灵宝眉开眼笑的说:“放心吧,我向来认真负责,一定完成任务。”
阿葵也跟着笑一笑:“那你外出的这几天,我就留在这里替你看着铺子吧,反正我也没地方去。”
灵宝无辜地摇摇头:“不是我不留你,而是你作为魂人,一旦这里来了劫匪,你肯定打不过他们。所以我还是要锁住店铺,关门几天。”
“这样啊。”阿葵有些苦恼,愁眉苦脸地问,“那我给了你九十,我剩下的几个钱又能去哪里留宿?”
灵宝起身去柜台拿道具出来,准备和阿葵做交易。
“去魂人驿站呀,那里是天宫专门给流离失所的魂人建造的收容所,你去那里报道,一个星币就能好吃好喝住一天,我也顶多五天就回来了。”
阿葵在柜台前认真审读猎人委托协议书上的内容,问:“你回来之后,我该何去何从?”
灵宝给她指明两条出路:“一是留在彼岸当平民,找份工作安居乐业;二是去幽冥那边转世投胎。”
阿葵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姓名,还按了手印:“在这里我只能当平民吗?我可不可以当达人?”
灵宝双手收下她递来的九十个星币,好心情的说:“只要你有足够的才华和独特之处,达人是没问题的,但猎人、术士嘛,就很看天赋了,毕竟你不是土生土长的彼岸人,许多窍门不是你努力就可以掌握的。”
阿葵认真地问:“那我在这里当平民,岂不是一辈子都没出头?”
灵宝乐观地说:“也不一定啊,你虽是平民但你的职位可以很高,或许能赚到很多钱,只是可能要惦记女儿一辈子。你投胎呢,如果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或许长大了也只是一个工薪阶层,但你可能会重新获得一个美满的家庭。”
阿葵明白了:“那行,我在驿站休息几天,好好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