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廖立所言,关索此番在交州大败吴军,展现出来的谋略,绝对不是五溪蛮夷可以拥有的。薛综并非愚蠢之人,想来他和徐盛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或许是此地确无存活的东吴将士,关索不担心身份泄露,也或许是想奖励薛综的头脑,关索哈哈一笑,森然道:“薛综先生当真聪慧博识,只是为何不再聪慧一些?我若是先生,定然不会主动开口。”
如果薛综隐忍不发,没有说出刚刚那句话,关索可能还会留薛综一命。那么此刻,关索就绝对不能让薛综活着回到孙权身边了。
薛综显然也听出了关索的言下之意,但他毫无畏惧之色,昂头正色道:“吕使君、文向将军及数千东吴将士殉国。吾虽儒生,但也欲效仿古之圣贤,绝不苟且偷生!江东才智胜吾者不可胜数,定会发现我军惨败之蹊跷!也自然会怀疑到西蜀身上!”
“此话倒也不差。”关索微微点头。陆逊、张昭等东吴重臣肯定不相信五溪蛮夷有如此能力。可如果没有人能回江东报信,关索再把交州之战稍作改编,孙权最多也只能忍下这口气,绝对没办法公开将矛头对准季汉。
而薛综明白自己死期将近,也没什么不敢问的了,当即面露疑惑:“年少却有大将之才……敢问将军可是关羽之子关索?”
“噢?先生连这也看出来了!”关索没想到自己的名气已经这么响亮,连薛综这等儒者都对他十分了解,这让他瞬间喜忧参半。
张飞临终前曾告诫自己,曹魏和东吴可能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眼中钉,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自己,这让关索不得不多留一些心眼,谨慎行事。
既然知道来的是关索,薛综倒是略有理解,当即长叹道:“吾知将军之父死于江东之手,想来将军此番是为报父仇,图我交州之地了……”
“先生之言差矣。”关索淡淡地说道,“此番我来交州,不取一寸土地,只为你等东吴文武及将士。”
薛综微微一愣,又回想起关索昨夜杀敌之凶残,不留一个俘虏,不由愤恨地斥责道:“将军若只为泄私愤,着实太过狠辣!”
“私愤?先生未免太小看我了。”关索冷笑道,“东吴前后近万将士死于交州,此事若传到江东,军民将会如何?”
未等薛综回话,关索的神情愈发阴森:“若是再传到洛阳,又当如何?”
江东若是人心不安,难免生乱。曹魏极有可能出兵南下,到时东吴便凶多吉少。想到这里,薛综不由得额头渗汗,脸色苍白地颤声道:“本当将军只是狠辣,未曾想如此阴毒!”
“先生过誉。”关索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随即目露凶狠之色,“东吴两番背盟袭我荆州,害死先父及大汉无数将士。今番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也许这便是有因果报应,东吴当年如何害死关羽,他儿子如今也如何报仇。薛综无奈地长叹一声:“此天亡东吴也……”
“先生之言又差矣!”关索微微摇头,“孙权尚有陆逊辅佐,魏军就算来犯,也难以灭亡东吴!”
“不过嘛……”关索脸上也露出一丝轻松的神色,“两家相斗,死伤便在所难免了。”
这下,薛综终于明白关索是想挑动吴魏纷争,好让季汉从中获利。一念至此,薛综惨笑一声,高声正色道:“将军如此远谋,我无话可说。请即就刑!”
看到薛综如此大义凛然,关索心中自然佩服这等忠义之士,沉默片刻后,方才拱手道:“先生乃江东大儒,谦谦君子。我敬先生之才,若非万不得已,着实不愿加害。事后会设法将先生灵柩送回江东!”
“多谢将军……”薛综能感受到关索此话出自肺腑,也知各为其主,诸事无法徇私,便不再多言,闭上眼睛,等待自己生命的尽头。
也许是为了给薛综留一些尊严,关索没有命蛮兵使用刀斧,而是用绳索缢死。遗体暂且保存,等见了士徽再想着如何送回江东。
大败吴军后,关索也将消息告知了尚在望海城观望的甘醴。得知徐盛、薛综等人全部阵亡,吴军近乎全军覆灭,甘醴惊得几乎掉下了下巴,心中欢喜之余,对这伙五溪蛮夷更感到一丝恐惧。
“如此强悍的人马,就是西蜀和曹魏与其交战,也难保必胜吧。”
真怕关索等人突然翻脸,想要夺占龙编乃至交趾。甘醴立刻渡过禁溪,恭恭敬敬地找到关索,向他庆贺大破吴军,言语中不敢有丝毫怠慢,甚至不敢平视关索。
“有劳甘将军前往龙编报捷,就说我等少时便至龙编城下,请他出城相见。”廖立在一旁看出了甘醴的心思,特意补了一句,“夷人大军不会一同前去,让他切莫多心!”
“是是,我这就回龙编!”甘醴稍稍松了口气,立马带人返回龙编。
交州,交趾,龙编
且说距离禁溪三十里的龙编县城,士徽自率三千残兵败逃于此后,也是对徐盛无比畏惧,城内军民亦是惶惶不可终日。其兄弟士祗、士干、士颂三人皆劝士徽向徐盛投降,或可免死。但士徽却知道孙权绝对不会轻易饶恕自己,死不投降,还把三个兄弟全部软禁起来,以防他们倒戈。
所幸徐盛也担心以士徽的威望,强攻龙编会造成极大死伤,故而一直没有攻城,只等吕岱前来,因此城内人心尚未崩溃。士徽软硬兼施,也使得城内没有发生叛乱。
只是当徐盛突然领兵北撤至禁溪河畔后,士徽顿时不明所以,但以他的胆子哪敢出城追击,仍旧龟缩在龙编,看徐盛大军何日彻底退去。
数日后的一个晚上,城上士卒忽然来报,说是北面的吴军大寨火光冲天,士徽更是心中狐疑。可他已经领教过徐盛的厉害,深怕其中有诈,故而没有任何行动,等明日再看动静。
只是次日一早,当龙编城下出现甘醴的身影后,士徽瞬间惊喜不已。自甘醴被吴军困在郁林后,士徽便一直没有甘醴的消息,本以为他凶多吉少,不想还能平安返回。
“甘将军如何回到龙编?”甘醴一进城后,士徽便连忙着急地问道,“莫非徐盛已率军退去?”
“士将军大喜呀!”甘醴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眉飞色舞地说道,“五溪蛮夷萨克牙与巴天通率兵前来助战,徐盛、吕岱、薛综等皆为他们所杀,吴军近乎全军覆没!”
“啊?”士徽愣了片刻,也是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此话如果不是出自士燮旧部甘醴之口,只怕会被士徽当作谎报军情,拖出去砍了。
“甘将军多日不见,切莫和我耍笑!”士徽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五溪蛮夷如何会来交州?又如何是徐盛的对手!”
士徽甚至怀疑,甘醴是不是已经投降了吴军,故意过来诓骗他的。
甘醴知道士徽肯定不信,连忙说道:“士将军可差人去禁溪打探!蛮夷已攻克吴军大寨,正在清扫战场呢!”
士徽果断命斥候去北面察看,甘醴也在努力解释事情的经过。不消片刻,斥候果然回报,说是吴军大寨已一片狼藉,数千蛮夷打扮的将士正在将尸首抛入禁溪,整理收缴到的武器甲胄,粮草辎重。徐盛的遗体已被安葬,薛综的遗体则被安置在他处。
士徽这才相信甘醴所言,也是如痴如醉,许久说不出话来。待到回过神来后,士徽连忙望天祷告,深谢士燮生前认识了这么一号人物,今日才能救他于危难。
一个时辰后,关索、廖立带着百余蛮兵来到龙编城下。看到龙编城的规模确实比望海大出许多,且明显经过人工修缮,关索不由得暗自庆幸,若是一座小城,恐怕徐盛已经强攻得手了。
而士徽和甘醴得知蛮夷只来了这么点人,皆是松了口气,也领着相等人数的士卒,出城迎接。
两边下马,士徽打量了一眼高大威猛的关索,再看他独特的扮相,便知他绝非常人,连忙恭敬地作揖行礼:“岭南大将军士徽多谢二位不远千里前来救交州军民于水火!此番恩情,徽着实感激不尽。”
“士将军不必多礼!”关索也微笑着还了一礼,“只因本王与令尊曾是旧识,听说将军要反那孙权,故而前来相助!”
“此番徐盛病死军中,也算老天相助。”关索呵呵笑道,“吴人大败,死伤惨重,本王亦算不虚此行!”
“大王如此英勇,着实令士徽大开眼界!”士徽此话并非恭维,也是发自内心佩服关索的本事,否则如何能将吴军杀至如此惨败。
“只是我等夷人亦是劳苦,更许多损折。甘将军前番说过会请士将军多给酬谢,想来不会失信吧。”廖立这时却严肃地说道,“此事我已告知所部夷人,倘若见不到酬谢,只怕人心不服,万一闹起事来,我亦无法约束。”
“巴帅不必操心,此事徽以听甘将军说了。二位对我有救命之恩,酬谢自然是有的。”士徽说到这里,脸上却也面露难色,“只是此番我交州军民亦死伤甚多,眼下急需钱粮安抚,这酬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