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快马加鞭,辛毗返回洛阳时,也已是11月中旬。在得知轲比能出兵的要求后,曹丕的脸色可是相当地不好看。
几个智谋之臣亦一同为曹丕出谋划策。辛毗去了并州及鲜卑一趟,显然也打听了一些有用的情报,当即说道:“陛下,臣得知步度根麾下鲜卑兵马不过五千余人,而轲比能可战之兵已过两万余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不过辛毗仍是微微皱眉:“唯独担忧轲比能贪心不足,吞并步度根部族后,仍不肯出兵凉州。”
“陛下不必烦恼。”刘晔看出曹丕也有同样的顾虑,当即劝说道,“陛下既能满足轲比能所求,他焉能不知好歹?鲜卑内部连年征战,必然疲敝,轲比能终是有求于国家,必会效力。”
“只恐他尾大不掉,反为祸患……”统一的鲜卑族自然不是曹丕乐意看到的,到时便是季汉、东吴、鲜卑三面环伺,曹魏的压力可想而知。
“陛下,纵是轲比能一统鲜卑,与西蜀相比,终不过疥癞之疾,无需迟疑。”刘晔继续说道,“只要鲜卑与蜀军交锋,便可使其两败俱伤!”
中书令孙资、中书秘刘放等人也都劝曹丕满足轲比能的请求。最终,不再犹豫的曹丕猛地一拍桌案,咬牙道:“罢了!既是形势所迫,朕便顾不得步度根了!”
“只是步度根麾下兵马众多,该如何行事?”曹丕知道并州各郡的魏军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千人,硬碰硬未必能从步度根那里占得便宜,更别说杀死步度根。
辛毗则是早有准备,当即说道:“陛下,臣已有一条计策,只需……”
听完辛毗详细的解释后,曹丕也忍不住称赞道:“此计甚妙!如此便劳烦爱卿前往并州!”
并州,雁门郡,阴馆县
自接纳步度根的鲜卑部族后,并州刺史梁习便让鲜卑人驻扎在并州北部的雁门郡边境,并请雁门太守牵招协助步度根抵御轲比能,同时也监视境内的鲜卑人,防止他们扰民作乱。梁习本人亦在太原郡筹集物资,操练士卒,以防不测。
也因为梁习与牵招皆在并州久负盛名,步度根方才不敢造次,近一年来始终约束族人,乖乖待在边境,与汉人相处地还算和睦。
12月,临近年末,并州各地的汉家百姓都开始采集年货,迎接新年。多年未遭战乱,加上梁习治理有方,因此并州人民的生活水平一直稳中带升,此刻家家户户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
也就在这时,辛毗与骁骑将军秦朗带着千余魏军骑兵来到太原晋阳,与梁习相见。得知曹丕命自己设法除掉步度根后,梁习不由得微微皱眉,叹道:“此计虽是不难,但步度根并无过错,骤然杀之,只怕有损大魏信誉。”
“事有缓急,不可以常理度之。”辛毗则是不以为然地说道,“何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步度根等人眼下因形势所迫,尚能效忠于国家,日后难保万一,不如早除。”
“……如此,便由我来安排。”皇命难违,梁习也只有照做。
话说雁门边境,鲜卑人并不兴过年,依旧如往常一样,前线放哨探查,后方喂养家畜。此刻正是寒冬,往年鲜卑族人因为马无草料补给,都不在此时大动干戈,因此日子相对太平,巡哨的斥候也懒得多跑,自然没有注意到辛毗已经从轲比能那里往返过一趟,至于凉州易主的消息,鲜卑人更是一无所知。
这一日,年过五旬的步度根正和几个心腹正在帐中烧酒取暖,忽有牵招派来的使者求见,步度根便命请进来相见。
“奉府君大人之命,请步度根大人与泄归泥大人至阴馆,共庆除夕。”
使者送来请帖后,步度根接过放到一旁,便命人带使者下去歇息。
“大人,牵太守邀我等赴宴,是否另有他意?”泄归泥略有疑惑地问道。此人乃是步渡根之侄,其父扶罗韩死于轲比能之手。虽然泄归泥曾短暂追随过轲比能,但在步度根的劝说下,最终还是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两人曾合力杀死轲比能的弟弟苴罗侯,与轲比能结下了不解深仇。
“能有甚么问题!”步度根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往年都向大魏皇帝进贡,自到了并州,又与汉人相安无事,便是粮米也少有索要。牵太守与我见过多次,想来不至于刁难我等!”
于是,二人并无戒心地带上五十名鲜卑骑兵并一些礼物,次日启程,前往阴馆一路顺利,等到抵达时,正好是岁除中午。得知消息的牵弘,早已率人在城外等候。
“有劳府君宴请,步度根不胜感激!”在与牵招见礼完毕,步度根便命人将礼物呈上,“少许薄礼,聊表心意。”
“大人若是再晚到一日,便是错过今夜的除夕佳宴了。”牵弘呵呵笑道。
这时,步度根注意到牵招身旁还有两位官员,从服饰上来看绝非等闲之辈,忍不住问道:“不知这二位是……”
“此乃并州刺史梁习梁子虞,侍中辛毗辛佐治。”牵招一一向步度根介绍道。
梁习的名号,步度根自是如雷贯耳。这位辛毗虽是没说过,但步度根知道侍中是朝中重臣,因此不敢怠慢,急忙向二人行礼,说道:“若知二位先生在此,我当多备礼物!只是不知二位来到阴馆,所为何事?”
“大人切莫心急,晚间除夕佳宴上,便有分晓。”辛毗微笑着回答道。
牵招先命士卒将步度根、泄归泥与那五十名鲜卑士卒带去馆驿歇息,然后命人准备晚宴。到了酉时,牵招于太守府邸内宴请步度根与泄归泥,梁习与辛毗也一同出席。少时,二人带着几名鲜卑侍卫来到正厅,一看到桌上皆是牛羊好酒,便不由得心花怒放。
酒过三巡,辛毗方才正色对步度根说道:“圣上深知大人忠心为国,已决意出兵讨伐轲比能,为大人收复部族。”
“如此甚好!”步度根这才知晓辛毗来此的用意,立刻激动地拱手道,“我步度根今生今世,都将为大魏皇帝效忠!”
“只是轲比能兵马甚多,到时还要大人领兵前来相助。”梁习仍是提醒道。
“自然,自然!”能借这个机会壮大势力,步度根肯定不会错过。他与泄归泥都是心情大好,忍不住又多喝了几樽。
酒至半酣,牵招见步度根与泄归泥都喝得半醉,便说道:“宴间无以为乐,请大人看我汉人舞蹈,以助酒兴。”
“好!好!”步度根倒是从未见过汉人跳舞,自然满心期待。
少时,钟鼓伶人就位,乐曲响起。二十余名身穿宽袍,头戴鬼怪面具,手持法铃的舞者登上大厅,一边跟着钟鼓跳起怪异的舞蹈,一边摇动法铃。
梁习担心步度根和泄归泥起疑,便解释道:“此乃傩舞,意在驱瘟避疫。明日便是新年,此舞正合时宜。”
这二人本就粗人,哪管什么含义风俗,只觉得十分新奇有趣。可就在他们看得津津有味时,辛毗手中的酒樽突然落到了地上!
钟鼓依旧,那二十余名舞者却齐刷刷地从怀中掏出利刃,扑向步度根和泄归泥,几个鲜卑侍卫反应不及,顷刻被杀。步度根和泄归泥亦在震惊之中,被牢牢制服。
“你,你等要干什么?”步度根这才明白今日这场佳宴暗藏杀机,忍不住惊恐地大叫起来,他是怎么也不明白魏国人的目的。
“步度根、泄归泥!大魏皇帝待你不薄,你二人为何勾结西蜀,意图犯我并州?”辛毗当先站起身子,厉声质问道。
“这,这……”步度根与泄归泥皆是听得目瞪口呆,何曾会想过这等罪名落在自己头上。
“胡说,我步度根何曾见过蜀人!这定是轲比能奸计!你等休要被骗了!”情急之下,步度根气得怒吼连连,他拼命地扭动身子,想做最后的挣扎。
辛毗却是不再和步度根多费口舌,直接给了一个眼神。众士卒心领神会,立刻将步度根和泄归泥就地处死,两颗血淋淋的人头瞬间滚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梁习与牵招皆是唏嘘不已,步度根名震草原三十余年,却是死得如此稀里糊涂,至死蒙在鼓里。如果说他对曹魏有什么过错,那便是太过弱小,以至于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