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朱然正襟危坐在案几前。很快,化名为“徐力”的关索走进帐中。
“小人徐力,拜见昭武将军!”没有任何的不自然,关索单膝跪地,向朱然行礼。
朱然打量了关索一眼,第一感觉就是此人身板相当壮实,在普通士卒里并不多见。
一种奇怪的感觉,顿时环绕在朱然心头。
朱然没有急着问话,关索便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连看也不去看朱然,这个时候,他不能露出一点心虚的痕迹。
“既然你是王直麾下的士卒,便将当日战情详细说与我听!”最终,还是朱然先开口了。
“唯!”关索早就料到朱然会审问自己,做过准备的他,毫不含糊地开口了。
王直如何被鲍家庄遗留的钱财诱惑,如何在大风林遭到火攻,后来围杀鲍家庄门客时又被一名鬼面汉将阻扰,最终被赶来的汉将王宇斩杀。
这些事情,关索几乎都是照实说的,因此朱然也没有听出什么破绽,只是感叹道:“我知那王直爱财,不想却因此丧命,更损折数百士卒!”
不过,朱然却从关索的话中听出了一些问题,便高声质问道:“既有六人被擒,为何蜀军偏偏放了你?”
“回将军的话,其余五人因为身上带伤,去往当阳的路上,便有人昏倒路边,被蜀兵斩杀!”关索心中早有对策,“算上小人,共计三人到了当阳!”
“那另外两人呢?”朱然继续追问道。
“蜀军将我们押到当阳后,饿了我们数日,想从我们口中得出枝江军情……”关索说到这里,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面露难色,“另外两人,全都被饿死了……”
关索的言外之意,朱然很快便听出来了。
“这么说,你把枝江的情况都说与蜀军了吗!”朱然厉声喝道,他就奇怪为啥只有关索一人来到枝江,看来是向汉军泄密了。
“将军恕罪,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关索慌慌张张地伏地叩首道,“小人家有老母,下有年幼弟妹,全靠小人一份军饷养活!何况小人只是说了王直将军爱财如命和一些早年经历,不敢乱说别的……”
“其他的呢?”朱然目光冰冷,沉声问道。
“还有……”关索的脸上越发为难,“吕将军率兵四千驻守枝江的事,也说了……”
“不过枝江乃我军屯粮之所这件事,小人实在不敢说!”关索激动地说完后,右手四指向天高举,“小人敢对天起誓,不敢有半句谎言!”
普通的士卒在战场上被俘后,哪能做到绝对的忠贞不屈,稍微说点军情以求活命是在正常不过了。朱然也不想深究关索到底向汉军透露了多少,他沉默片刻后,厉声道:“你若能说出一些蜀军军情,本将这次便饶了你!”
“果然问我套军情了!”关索心中庆幸自己有所准备。
“回将军,小人被押到当阳后,知道蜀军在当阳的统帅乃是张飞麾下都督吴班。”关索连忙说道,“还有诸如王宇,周仓,张瑞等人,听说都是关羽当年的旧部!”
“这些人因为关羽之死,对我军士卒尤为痛恨。”关索说到这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恐惧,“那个周仓甚至要割下小人的耳鼻泄愤,小人只有说出一些枝江的事,以求保命!”
“原来是这伙人到了当阳……”听到这些人的名字,朱然心中也不由一凛。
难怪当阳的这伙汉军战斗力如此惊人,看来都是怀着为关羽复仇之心,特别是周仓和王宇,更曾是关羽麾下的悍将。即是这样,朱然便更不能放松对当阳汉军的防备。
“你说蜀军中还有一员鬼面将军,你可知他是何人吗?”朱然也好奇这个戴着面具上阵的武将,莫非他是见不得人吗?
“这个小人确实不知……”关索为难地摇了摇头。
“不过此人在我军的围攻下已身受重伤,小人被俘时,看到他被许多士卒抬往当阳,眼下并不知生死……”
关索说到这里,故作愤恨地说道:“此人杀死我军许多士卒,连宋校尉都被他所杀!何况此人武艺高强,弓马娴熟,定是蜀军虎将,但愿他已毙命!”
关索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实际并没什么机密,让朱然知道也不要紧。何况里面不少事情,江陵的那伙吴兵也都清楚,朱然早晚能知道的话,自己无需隐瞒什么,倒不如抢先说出了,给朱然留个好印象。
对朱然来说,虽然没有得到什么特别有用的情报,但关索的回答倒不至于让他失望,至少态度还算诚恳。
不过朱然还是想多审问他几句,又问道:“你是哪里人氏,从军几年了。”
听到朱然问起籍贯,关索不由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小人是丹阳故鄣人氏,两年前在故鄣从军,随后便一直在王将军麾下。”
“故鄣……”听到此人竟是故鄣人,朱然不由脸色微变,原来竟是同乡。
关索清楚这个时代的人非常重视同乡之情。当年吕蒙因为斩了触犯军法的同乡士卒,震动三军。甚至关羽与徐晃因为皆是河东人,虽各为其主,彼此也有不错的私交。
天幸这次从枝江抓来的几个吴兵中有故鄣人,这也是关索冒充此人的原因,希望以此能触动朱然的软肋。
“听闻是你一路将骆将军背至此处的?”朱然忍不住问道。
而关索明显感觉到朱然的语气缓和了几分,也连连点头道:“正是小人!”
“你既在王直麾下,为何认识骆将军?”朱然又不禁皱眉道。
“回将军,小人并不识骆将军!”关索镇定地回答道,“小人是感骆将军当年之恩,方才不辞劳苦!”
“骆将军对你有何恩德?”朱然顿时奇怪地问道。
“五年前,故鄣一带疾病流行,小人老母也不幸病倒,更因赋税繁多,家中并无余钱去请医匠。”关索徐徐说道,“正是骆将军上书大王,恳请大王减赋息民,小人母亲方能日渐痊愈!”
“原来如此……”朱然恍然大悟,骆统上书这件事他也曾听孙权说过,孙权也在众人面前称赞骆统心系百姓。
“那你知道本将是哪里人氏吗?”朱然眉毛一挑,继续问道。
“将军亦是故鄣人氏,小人如何不知?”关索当即拱手道,“能与将军同乡,小人只觉万分荣幸!”
“是吗?”朱然用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案几,“那你可知本将原先姓氏?”
“小人知道将军原是毗陵侯朱公之甥,后过继给朱公为子。”关索说到这里,不由得眼珠一转,“将军本是姓……石?”
“石?”朱然微微一愣。
“是,小人想起来了!”关索连连点头,“石头的石!”
关索现在扮演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卒,如何能对所有的事情都知道地这般准确详尽?因此关索故意说错朱然本姓,好让朱然减少怀疑。
正如关索料想的那样,朱然只当关索目不识丁,又因为两个姓氏音调相近,故而搞错,于是冷冷地说道:“本将原名施然,你且记住了!”
“是,是!”关索连忙慌张地伏地道,“小人记住了!”
朱然沉默片刻,继续问道:“你身躯魁梧,为何在王直麾下两年,仍为士卒?”
关于这一点,关索在之前拷问的时候也一并作了准备,于是从容地回答道:“回将军,小人曾有两次被提拔的机会,但因王将军爱财,小人实无多余钱财可以给他,故而依旧为士卒!”
“为将者于军中收取贿赂乃是大罪,你为何不去军正处揭发?”朱然正色道。
“将军明鉴,小人是何等卑贱之人,家中又有老母弟妹,如何敢得罪王将军?”关索诚恳又无奈地叹息道,“有份军饷养活家人,小人已是心满意足,岂敢再有奢求!”
为了对付朱然的各种问题,关索既用到了从那名士卒拷问出来的东西,又卖弄起自己的历史知识,甚至还临场发挥。当士卒三个月学到的卑微,前世卖保险练出的口才,无一没有派上用场。
最终,在一番交谈之后,朱然并没有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放松了戒备,挥手道:“你且下去吧。”
“小人告退。”关索心中一喜,随即辞别朱然,转身离去。
“站住!”猛然间,身后再次传来朱然的声音。
“将军还有何吩咐?”关索表面平静,内心却不免有几分紧张。
“既是公绪对你有恩,你便留在他帐中为其护卫吧。”朱然淡淡地说道,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是因为他和自己同乡?还是因为怜悯他?或者说并没有完全信任他,不想把他编入军中?
“唯!”
关索则是心中大喜,想不到朱然居然对自己这么帮忙。
其实关索知道,接替吕蒙镇守江陵的朱然,麾下极有可能存在一些原先隶属关羽,且见过他的江陵士卒。
好在关索早把自己搞得推头土脸狼狈不堪,脸颊上还有额角鞭伤流下的血渍,就算是刘备和他母亲胡氏出现在他面前,也多半认不出这个脏猴就是原本俊秀英气的关索,何况这些已有两年不见的士卒。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如此危机就解除大半了!”
静静地待在骆统塌边的关索,耐心地等待良机。
按照计划,明天早上,张飞就要大举进攻朱然营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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