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感冒来的快,去得也快。
孟溪窝在被子里不省人事地睡了三天,捂出汗后,头重脚轻的感觉明显减轻,除了声音沙哑,其他症状好得七七八八。
一场感冒,生生把一个话痨逼成哑巴。
孟溪不是不想说话,她出门活动的第一天,像往常一样看见什么都上去搭两句讪。
奈何一开口,嘶哑的嗓音让她成功学会一门外语。她说一句,池塘里的野鸭子回三句,竟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秦昭路过听见,想笑又不敢,憋的耳朵通红,“身体好些了?”
“嗯——”孟溪从他耸动的肩膀中读出嘲讽,故意拖长尾音,从鸭子叫变成摩托车的轰鸣。
“要不要出去走走,对心情好。”秦昭建提议。
孟溪扫了一眼他耳朵上憋笑憋出来的红潮,心想如果你看起来没这么高兴,我心情会更好。
孟溪这几天在家睡得昏天黑地,不知道唐恬和朵朵怎么样了。
想到客户还在月子中心等她关心,孟溪的敬业精神熊熊燃烧,病气都褪了几分。
她同意秦昭的提议,差遣秦昭当司机,送她去月子中心。
月子中心除了照顾婴儿和负责妈妈的一日三餐,还开设育婴课、插花课、瑜伽课等,供宝妈打发无聊的时间。
孟溪和秦昭来得早,正好赶上育婴课。
为了听课更清楚,唐恬和梁舟坐在离讲师最近的第一排。他们后面正好有两个空位,孟溪便拉秦昭一起蹭课。
讲师从奶粉的勾兑讲到新生儿的常见病,概念和实例相结合,讲得深入浅出。
一开始,孟溪抱着陪伴客户、随便听听的心态,不知不觉竟听入了迷,讲师演示给小婴儿换尿布时,她甚至想上手试试。
课程结束后,孟溪意犹未尽,要是当年大学老师也讲得这么形象生动,而不是直接照着ppt读稿,她何至于每个考试周都生不如死,费了老半条命才拿到全a的成绩。
孟溪没做任何笔记,但知识它就是自觉地挤进脑子。
相比之下,唐恬和梁舟的学习态度就好很多,笔记本写得密密匝匝,文字中间还配有插图。
自朵朵从医院回来后,他们俩每天轮番给朵朵兑奶换尿布,烦不胜烦,听完课后竟也跃跃欲试,想体验一下标准的方法。
朵朵哪能想到大人们的花花肠子,吃着小手,在摇篮里咧嘴笑,只是和其他小孩不同,她先天聋哑,发不出咯咯的笑声。
孟溪迫不及待地搓搓手,“那个,我能帮小侄女换下尿布不?”
唐恬和梁舟对视一眼,慷慨地送给她这个机会。
孟溪从来不是花架子,在科研领域,她始终坚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虽然实践总是带来意想不到的参数,气得她心肌梗塞。
面对会笑会动,软绵绵、糯叽叽的小婴儿,孟溪愣住,知识在她脑子里露营,一到实战,就收帐篷跑路了。
第一步是什来着?她凭借人类的直觉,得出结论。穿尿不湿的第一步,是脱尿不湿。
孟溪拉着尿不湿的两侧往下拽,胀鼓鼓的尿不湿一动不动地贴着小婴儿的屁屁。
小婴儿她妈在旁边,孟溪不好用蛮力直接沿缝隙撕开尿不湿。
唐恬捂着嘴,担心笑得太明显,好心指了指着尿不湿两侧带粘性的小耳朵。
孟溪恍然大悟,拉开尿不湿的两翼,小心地抬起小婴儿的屁屁。
换下来的尿不湿很干净,看起来刚换不久。
这得益于梁舟的细心,他将朵朵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照顾,换尿不湿、奶瓶控温、大小便观察……做得比她亲妈还仔细。
朵朵刚从医院出来时,像只皮肤泛红的小耗子,短短几天,身上的红色退了大半,看上去白白嫩嫩,像个软糯的小团子。
由于尿不湿换得勤,藏在底下的小屁屁也十分健康,没有婴儿多发的红屁屁。
尿不湿成功脱下,下一步是换一个新的。
孟溪正要去柜子里找,秦昭适时递过来一片新尿不湿,包装上写着0~3个月婴儿适用。
她撕开包装,取出尿不湿,在朵朵身上比划比划。
按照脱尿不湿的顺序,应该先抬起朵朵的屁屁,将尿不湿垫在下面,最后粘上两翼的耳朵。
但是朵朵像故意逗她似的,两只小脚丫开心地左右摆动,不给她下手的机会。
“朵朵,看这里。”秦昭举起一只毛绒小猫,在朵朵够不着的地方晃,忽近忽远,逗得朵朵咧着嘴伸手抓。
趁朵朵的注意力被毛绒小猫吸引,孟溪顺利托起小屁屁,垫上尿不湿,三两下将尿不湿的两翼粘到不松不紧的位置。
大功告成,孟溪擦掉鼻尖的汗,回过头,发现站在一旁紧张围观的奶爸梁舟长长松了口气。
唐恬挽着梁舟的胳膊打趣:“怎么像渡了次劫,咱们闺女又不是瓷器做的,还能被小孟碰坏不成?”
孟溪尴尬地擦汗,想说也不是没可能,为了不被梁舟暴揍一顿,识趣地闭嘴。
下节课是插花课,以往是梁舟陪唐恬一起去,今天孟溪来了,便由她陪着唐恬,安排两个男人给朵朵喂奶。
除了科研,孟溪干过不少兼职,大多是下力气的活,主打一个粗糙、暴力,譬如:修车、送快递、开大货……
插花这类精细的活,她没干过,纯纯体验一番,结果重在参与。
当孟溪将一把百合花插成山东大葱后,老师忍无可忍,为了不影响其他学员的美商发展,客气地劝退她。
在学员们的哄笑中,孟溪扯着公鸭嗓,毫不在意地和大家道别,反客为主,叮嘱大家玩得尽兴。
唐恬也放下插了一半的洋牡丹,两人提前结束插花课,踱步到阳光房晒太阳。
鹏海的冬天没有雪,连绵的阴雨夹杂着几个罕见的晴天,像今天这样明媚的阳光并不多见。
阳光房里,玻璃抵挡住四面的寒风,花砖下铺着地暖,融融的暖意从脚往上蔓延。
唐恬在自助牛奶机处取了两杯热牛奶,邀请孟溪一起喝,“他们这里的牛奶可香了,外面都喝不到,尝尝?”
孟溪接过马克杯,杯壁温度正好比手指烫一点,双手捧着杯子,放在嘴边,浓郁的奶香味充盈着鼻腔,前几天擤得掉皮的鼻子舒服了不少。
她低头浅嘬一口,丝滑的牛奶给舌间带来一丝天然的甜味。
“好喝!”孟溪仰起头,一杯牛奶数口便见了底,“能续杯吗?”
“他们这里牛奶无限量供应,想喝多少有多少。”唐恬拿过杯子,续了满满一杯,绵密的奶白色泡沫挂在杯口。
“对了,我送给你们的礼物还喜欢吗?”溢着奶香的马克杯推到孟溪面前。
“礼物?”
孟溪这才想起几天前梁舟带来的天鹅绒小盒子,她放进圆角柜后便彻底忘了这回事。
梁舟递给她时说,是送给她和秦昭两个人的。可是不足一掌宽的小盒子,两个人怎么分?
孟溪没表露这层顾虑,只说:“明天我和秦昭要单独出去一趟,到时候再一起打开。”
唐恬来了兴致,放下马克杯,撑起下巴,像要听她大讲特讲,“去约会?”
嗯……怎么不算呢。
孟溪勉强一笑,“算是吧。”
她用一天的时间换秦昭的秘密,怎么算,都不吃亏,就当做个兼职。
“他人挺好的,也对你上心,如果你对他有意思,就大胆说出来,别错过了。”唐恬劝说道。
要不是阳光房是悬空的一层,孟溪真想当场用脚趾扣出三室一厅。
秦昭人好不好她不知道,但对他有意思是什么意思。她孟溪,只和科研白头偕老。
面对唐恬突如其来的牵线,孟溪心里敲响警钟,表面上却保持微笑,敷衍地点点头,“放心吧,我会的。”
兴许是唐恬提了这一茬,回去的路上,孟溪和秦昭同坐一辆车,感觉十分怪异。
上车前,秦昭帮她拉开副驾驶车门,这可以解释为秦昭有绅士风度,谈不上越界。
但秦昭竟然试图帮她系安全带,放在今天之前,她不觉得有什么,自从听了唐恬一席话,她试着把秦昭的脸换成其他男人,令人作呕的不适感瞬间袭来。
车里开着空调,局促空间里的闷热让她透不过气,秦昭见她脸色不对,摇下车窗,开了一条缝,凉爽舒适的风顺着缝隙透进来。
在她昏昏欲睡时,秦昭及时帮她调低椅背,取过后座的毛毯,轻轻搭在她身上,以免她吹了冷风再次着凉。
这让孟溪的怪异感达到顶峰。
这些明显的越界行为指向一个结论,秦昭除了对他们之间的肉/体关系有所企图,还想要精神上的连结。
孟溪被自己的结论下了一跳,潜意识想逃,但车内空间狭小,又能躲到哪儿去。
她强迫自己直面内心,不得不承认秦昭对她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共同经历了许多事,她并不意外自己会对秦昭心生好感,但这些浅薄的好感不能说明什么,也不足以支撑一段健康良好的伴侣关系。
如果可以,她和秦昭的关系只停留在肉/体层面就够了,孟溪闭着眼睛想。
她斜靠着椅背,拉了拉有下滑趋势的毛毯,闻着身边人的青草香味,心里暗自感叹:这个距离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