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簌带着妇人来到知县府邸,王县令一早就在门口等候了,见到灵簌等人的马车,马不停蹄去迎接,并让府内的下人备好姜汤。
下人领着妇人和孩子去后院休息,灵簌在前堂与王县令商量要事。
灵簌没有去接那碗姜茶,王县令摸不准这位新来的大人的意思,年纪看着不大,但是脾气很是古怪,来了半天一句话也不说,却只是环顾四周。
王县令道:“巫师大人,是有什么顾虑?”
奔波了一路甚有些疲倦,灵簌揉了揉眉心,道:“我在想这一路上饿殍遍野,王县令府内各个油光可鉴,与外面百姓天壤之别,是有什么秘诀么?”
王夫人发间无一装饰,但是桂花油涂得锃亮,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闻言面色一惊,局促不安道:“大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府内也都是饥寒交加食不果腹,不过是有朝廷救济才能度过这个冬天。”
灵簌道:“朝廷救济的又不是你一家,外面的百姓也都有救济,怎得与你不一样?”
“这”王夫人答不出来,额角冷汗涔流,扣着手指与王县令面面相觑。
灵簌继续道:“王夫人不必紧张,我就问两句而已。不过我要提醒一句,前段时间楚宣王也来了义清一趟,想必也是贵府招待的,但楚宣王因要务处理不当被弹劾险些降职,今日我来,也是想提醒王县令,最好是擦亮眼睛跟对了人,否则哪天被人踹下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王县令跪倒地上,声音颤抖:“大人提点的是,下官下官心领神会。”
灵簌道:“起来吧,把具体情况与我说说。”
王县令道:“义清的水患是抚仙渡引起的,早些年就有了且一直未能得到解决。今年的天气格外诡异,接二连三的下大雪,前段时间,后山林不知什么情况,突然冲出来很多个硕大的老鼠,长得也诡形怪状,有成年人两个巴掌那么大,咬死了很多人,城内无数百姓死于非命。”
水患、大雪、鼠疫这些单个来看确实看不出什么,但是连在一起就很离奇。夏秋多雨河水泛滥,但是大雪天的河水怎么会涨潮,还能出现老鼠?
灵簌接着问道:“这些老鼠从何而来?”
王县令着了一干人领路来到后山的小山坡,山坡树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显然与这季节对不上。
大雪翩飞,狂风肆虐。下人都裹好了衣服,只有灵簌穿得单薄。
灵簌抽出一道符纸,符纸飘飘然然的飞向树林,却在半空中被一道结界挡住了。
顷刻间,符纸燃烧化为了灰烬。
果然有问题!
灵簌问道:“你们可有进去过?”
下人摇摇头,为首的人解释道:“自从爆发鼠疫后,这里就成了禁地,我们都不敢进去。”
灵簌了然,在四周踱步查看,有很多鼠类痕迹,深浅不一。此地的土壤湿润,也与周围不同。她刚弯下身子,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灵簌,是老鼠。”森森飞出来,冲着灵簌喊道。
灵簌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施法,就见老鼠冲破了结界,直朝他们窜来。
众人被吓得魂飞魄散,身手矫健的人爬上了光秃秃的树干,膘肥体胖的胖子行动不便,动作缓慢,怎么也够不着树枝,眼见老鼠离他越来越近,吓得瘫痪在地再也动不了了。
“救我快救我啊啊啊啊啊——”胖子撕心裂肺的吼叫。
灵簌跃下,一把抓住胖子的后衣领拎到粗树枝上。
黑压压的老鼠像是决堤的潮水涌进,一股脑的流向山下。
所及之处,皆被老鼠啃食殆尽。
没一会的功夫地上已是泥雪混杂,灵簌跳下树听见身后“嘭”一声巨响。
胖子脸朝地从树上掉了下来,树枝也被他压断了晃晃悠悠脱离树干的砸到他脑门上。
“哎呦!”
惹得众人发笑:“虎子,以后还是少吃点吧,关键时刻才能保命啊!”
虎子不服气,抬起脏脸道:“要你管。”
森森道:“灵簌,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灵簌道:“进去看看。”
她抖出神符召唤出朱雀和玄武,道:“你们守在外面,保护好大家。”
说着,就孑身潜入结界。
结界里面日和风暖,犹如春季。
灵簌蹙紧眉宇,道:“森森,你有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嗯,好像有一阵莫名的气息。好强的邪气,像是妖气不对是怨气,不对哎呀,啾,好奇怪说不上来。”
混沌元年,就将天地之间的气息归三类,一类是灵气,另一类是邪气,邪气中包括怨气和妖气,还有第三种也是最强的,魔气。
既不是怨气,也不是妖气,那只能是,,
灵簌眼睛猛然一睁,停下了脚步。
“魔气!”
森森怔怔地凝视着灵簌,诧异道:“可是、可是魔早在五百年前就被天界封印了,怎么可能还有。会不会残留的?”
灵簌道:“若是魔尊真的被封印住了,魔气不过百年也会自动消散。”
按照仙历上所讲的,魔域封印,魔气消散,为什么这里还有?除非另有可能,那就是
魔尊没有被封印!
森森紧张道:“灵簌你不要吓我。会不会是咱们弄错了?这里面好诡异,说不定是另外新生长出来的气息。”
“也不是没有可能。”灵簌也希望如此,平复了一下心境语气平静道:“但无论如何,我都需要向师父禀明一声。”
“可是怎么禀明?”森森问。
这件事□□关重大,若是查验发现有差池,天界便会以寻衅滋事为由降仙界的失当之罪,但若是瞒而不报,便是欺瞒之罪,其罪当诛。
灵簌既然发现了,就不得不上报。罪责是小,但若是因为疏忽产生的后果,灵簌想到不敢想。
森森唉声叹气道:“传信不行,万一中途遇到意外信封泄露会引起恐慌。灵簌,你要亲自去往灵山么?”
“嗯!”
森森道:“可是仙门已经关了,师父说你要历劫谁能不能出手打扰,你该怎么去?”
灵簌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绕过层层树林,远远的看到一个小土坡,土堆周围布满青草,最顶端有根小竹竿。
森森道:“这是什么?”
灵簌道:“坟冢。”
森森惊讶:“啊?怎么连个墓碑都没有?谁的坟墓?”
她好奇的绕着坟飞了两圈,最后停在竹竿上,探着头往里面。
“啊——”
森森大叫了一声,飞到灵簌怀里瑟瑟发抖。
灵簌道:“怎么了?”
“好、好可怕,好强的邪气啊太可怕了啾、啾啾!”森森一紧张就会叫出母语。
竹竿口不断探出黑色的邪气,气势熏灼,令人心颤。
灵簌小心翼翼地抖出符纸,符纸还没靠近就灼烧殆尽。
“好厉害的邪气。”灵簌不禁感叹。
森森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灵簌道:“邪气不明,不能轻举妄动。”
坟冢周围的土壤呈现褐色,潮润松软,一脚踩下去就是个脚印,好像能把人拖进去。
一只小老鼠顺着竹竿爬出,眨眼之间就变得硕大如掌。紧接着很多老鼠从里爬出,越来越多,老鼠也越变越大。
“灵、灵灵簌”森森咽了咽桑子,结巴道。
灵簌震愕,迅速后退跳到一棵树上,但是老鼠越来越多,四面八方纷涌而至。
老鼠不再啃食树干,居然顺着树往上爬。
森森慌乱道:“灵簌它们好像朝着你来的。”
灵簌召唤出灵剑,凌厉的剑锋横扫,扑来的老鼠被劈成了两半,难闻的秽气扑来,是腐烂的肉糜味。
不过片刻,树叶上溅满猩红的血水,地上连绵成片的尸骸,诡异阴森的气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几欲让人喘不过气起。
灵簌越是挥动灵剑,老鼠越多,根本砍不完。瞥向远处,那里的苍树高很多,于是双手结印施展结界,身子一跃飞向远处的树梢。
灵剑一挥,结界劈开一条细缝,灵簌飞身跃去。突然,天空一暗,不知从哪里来的黑身赤瞳大鸟张开双翅朝她掠过,森森害怕地躲进灵簌的后衣领。
猛然之间,嗅到一股血腥味,森森探出头,看见灵簌的右肩膀被鸟抓伤了,鲜血直流,结界柳叶翻飞碎成无数片。
森森大惊:“灵、灵簌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
灵簌咬牙坚持,手臂上的伤口不断流血,但也不退让,手腕翻转,灵剑裹挟白色光辉刺向黑鸟的胸脯,黑鸟惨叫了一声,朝着地面坠去。
灵簌身形如电,动作迅速,抱着森森冲出结界。
黑鸟倒在地上,抽搐着身子,嘴角涌出鲜血,黑气不断从伤口涌出,缭绕在空中。
天空玄黑,赫玄从密林中走出来,委身道:“尊上,鬼君那边不好处理,他想见您!”
“多年不见,他的胆量倒是越来越大了。”少年抬脚踩在黑鸟的伤口处,惨叫声停止,破碎的内脏夹杂着碎骨髓液撒了一地,黑气不再蔓延,一片阴惨惨的血水没入土壤深层。
残尸遍野,鲜血淋漓宛如阴森的炼狱,滚滚而流是凶煞之气,厉地怒吼的狂风呼啸而过,埋没了滔天的魔气。
用她打开灵山,再合适不过了!
她还是上神呢,当真好骗啊
天寒地冻,流落街头的百姓蜷缩在一起,一个个赈灾棚建起,容知衍施粥,转头看到灵簌抱着肩膀走来。脸色陡然煞白,放下勺子走过去,紧张道:“怎么受伤了。”
“没事。”灵簌还算平静,摊开了手,血水模糊了一片。
“都成这般模样了,还说没事。”容知衍叫来军医,拿出止血药就要动手。
“物资有限,还是省着些吧,我没事。”灵簌推开的他手就要走。
“现在不是省不省的问题,你要是病倒了,你叫这里的难民如何?你该对得起圣上的一番信任?”容知衍拽过她的手腕,道。
灵簌没再说话,任军医划开衣袖清理伤口,容知衍在一旁看的紧张,对军医道:“你能不能轻点。”
“容将军,属下没用力啊。”军医委屈巴巴道。
灵簌道:“没关系的,我不疼。”
其实这药也就是个止血的作用 ,黑鸟利爪带有邪气,归根到底还要靠灵簌自身净化才行。
上完药后,外面等着施粥的百姓已经排了好长的队伍了,灵簌起身要去帮忙,容知衍拦住道:“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听话!”
他那句“听话”就好像在劝小孩似的,灵簌愣了愣,在侍女的陪同下回去了。
衣服熏染了黏腻的血腥味,灵簌回到房间换了件衣服,眼一瞥竟从铜镜里看到一抹身影。
祁夜弃。
他什么时候来的,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
灵簌系好衣带走出屏风,行礼道:“九叔,是有事找我?”
祁夜弃扫过她受伤的肩上,不可察觉地轻哼了一声,掩盖住眼底的嘲讽之色。
“我听人说你去后山了,可是见到了什么?”
硕鼠成群,场面骇人,灵簌觉得没必要同他说这些,便道:“后山有一道结界,里面的季节与外面不同,很是诡异。”
祁夜弃道:“你没进去?”
灵簌道:“进去了,里面也没有什么。”
祁夜弃上下打量着她,深潭的眼底冒出犀利之光。灵簌被他矮,刚一抬头看到这双眼神,竟有片刻的失神,心里像是有被利刃刺中了一般,不由得哆嗦往后退去。
那眼神仿佛要把她活剥抽血,拆吞入腹。
“九、九叔是有什么疑问么?”
祁夜弃收回目光绕过她坐下,道:“没什么,我就问问。你方才说结界里面的季节与外面不同,是怎么不同?”
灵簌稳住心神道:“里面是春季,但现在正值冬季,两种季节截然不同。”
祁夜弃道:“不寻常的涝灾、反常的季节和诡异的鼠疫,你可知是何原因?”
灵簌道:“灵簌愚钝,还没有查明白。”
祁夜弃轻蔑的一笑,“我可以告诉你。”
灵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