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之后宴会正式开始,坐于一旁的乐师纷纷开始奏乐,一时之间宴席之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笑语声不断。 皇帝左手边是皇子大臣,右手边也就是皇后这侧,是后宫的佳丽和大臣家眷,男女分开对坐。 时风吟将杯里的茶水饮尽,身边的女眷互相攀谈着,各种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不时会投到她身上。 时风吟也不去理会,自顾自地拿起玉托上放置的竹箸,面前的菜秀色可餐,精美的点心放置外侧,伴着阵阵酒香,勾人食欲。 她也确实饿了。 就在时风吟认真吃饭时,缓缓走来一人在她身边落座。 时风吟原本并没有在意,可那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距离太近,叫她下意识便看了过去。 一身着雪青紫罗裙的女子面对她而坐,约莫四十岁上下,一双漂亮的瑞凤眼很是有神,见时风吟转过头来里面盛满了笑意,再加上她上扬的唇角竟显得有些慈爱。 “好吃吗?” 时风吟有些莫名,将竹箸放回玉托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位夫人,有事吗?” 那夫人听了不禁捂着嘴笑了起来,半晌后拿手帕沾了沾眼角:“民妇不知为何,见到郡主心里实在欢喜,便商量着跟丞相夫人暂时换了个位置。” 时风吟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哪点入了夫人的眼,不过能让夫人欢喜,倒也算美事一桩了。” 夫人听了这话眼里更显怜爱,见时风吟重新拿起竹箸,将自己这边的一盘菜推了过去:“尝尝这个,是大苍这边地地道道的美食。” 见时风吟吃了,夫人问道:“如何,好吃吗?” “口感酥嫩,沁人心脾,不错。” “喜欢就好,你自幼在北狄长大,我还怕你吃不惯这里的菜。” 说话间夫人又推了几道菜过来:“你再尝尝这几道,美味都是出了名的,还有——” “夫人,”时风吟按住她的手,认真道:“饿肚子是很难受的,你的热情我很感谢,案桌上的每一道菜我都会尝的,莫要耽误了你自己吃饭。” “瞧我,太激动了,”领悟到时风吟的意思,那夫人笑了笑,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拿着汤勺慢慢喝着,虽时不时还会看向身旁的时风吟,但也没再打扰她用膳。 等时风吟吃完之后,皇帝早已叫上朝中重臣和几个北狄来使离开了大殿,而在她身边的那女子也被其她夫人围住,聊着各家的儿女八卦。 单手支着脑袋,时风吟无聊间又想起面具男来,抬眼看向对面,一一扫过,哪有他半点踪影。 “跑哪去了,”从入殿落座开始就没看见他人,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时风吟若有所思:“该不会又被太监逮住了吧。” 皇帝走后大殿里闹闹哄哄的,时风吟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想出去透透气。 快到门口时风风火火走进来一老者,时风吟往旁边错开一步继续朝外走,可那老者却跟着挪了过来,正正好拦在她面前。 时风吟抬眸去瞧他,这才看见老者脸上满是激动欣喜,盯着自己的目光带着慈爱。 “年岁经不起推敲,如今一晃眼可是长成个大姑娘了,好,好啊。” 这老者一身官服,束起的头发整整齐齐,显得很是利索。他脸上布满皱纹,眼睛里是历经沧桑的沉淀,发丝鬓角也已发白,可他精神气却很好,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 时风吟的阿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画过山、画过树、画过草原牛羊,独独人像,只有时风吟小的时候见她画过一次。上面是一个身着铁甲战袍的男子,大概四十来岁,身后系着的大红披风随风飘扬,威风凛凛,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角落处还有题字‘吾父时山’。 可惜,这幅画只存在了一个时辰,便被娘亲亲自毁去,之后再也没见她画过。 “您是…”那副画像距现在也有十年多了,搜寻着记忆,时风吟仔细看过老者的五官,眸光微顿:“时将军?” “叫什么时将军,”老者的手轻轻落在了时风吟的肩膀上:“郡主当唤我一声外祖父啊。” 这是时风吟第一次见到时山。 感觉到他的手正不受克制在发抖,时风吟右手轻放左肩处,微微躬身对他行了个礼:“外祖父。” “好,好,”时山起伏的胸膛满怀欢欣,可是瞧着时风吟行礼的样子和一身异域打扮,他再也压制不住,眼圈顿时有些发红,声音也带着些梗塞。 “这些年,在北狄过得可还好?” 这样子叫时风吟见了心内叹了口气。 当年月氏正逢内乱,匈奴长驱直入攻打而来,他们牛马肥壮个性残暴,月氏根本无法与之对抗。 被攻破的一座座城门无法使争夺王位的皇子觉悟,大臣参权站队内斗无休无止。 如此残局,还是皇子的阿狮兰王站了出来,劝说不听便将拖后腿的皇子一个一个刺死,连同反抗的大臣也全部绞杀。 这时皇城几乎被匈奴攻破,灭国就在眼前,各怀心思的权臣们都收了心,愁眉苦脸惦记着怎么守住自己的家园。 那时的阿狮兰哪还有心思顾及他们,直接带着兵马同巴尔思冲到了前线,可他们一开始便落了下风,根本撑不了多久。 这时苍朝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两国暂时合作。 虽说匈奴被成功击退,但月氏损失惨重,再经不起一点波澜。暂且不看匈奴会不会打回头,但说北狄的其他部落,皆在背后虎视眈眈。 月氏唯一的办法只能向苍朝投诚,成为他的附属国,以求得到庇护 。 苍朝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帮助月氏。 北狄属月氏和匈奴两个部落势大,他们相互制约着,维持着平衡。可此次若是匈奴攻打月氏成功,那北狄就是匈奴的掌中之物。 他们保持平衡时,苍朝的边关百姓便被匈奴骚扰的苦不堪言,若是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苍朝自然不会攻打北狄,劳民伤财是其一原因,其二便是因为大苍和北狄地域皆都辽阔,与其日后会因为天高皇帝远而出现岔子,让他们部落之间互相勾结萌生暗心,不若让其一部落壮大,牵制、管束着整个北狄。 月氏也不负大苍所望,在首领阿狮兰的带领下渐渐回血,最后发展成整个北狄的王,统治着北狄所有部落。 至于时风吟的母亲,则是两国结盟,作为和亲使者去的北狄。 那个时候苍朝公主适龄的只有一个,可她年前便已经许配给了侯爷之子,和亲只能从大臣旁支中挑选。 合适的人选并不多,时山的女儿时汝珍是其中之一,大臣们有的早探知到消息,将自己女儿订婚的订婚,嫁人的嫁人,都不想让女儿千里迢迢远赴北狄。 时山年轻时育有二子,年近三十才得一女,从小到大捧在手心,让她去和亲怎么可能会舍得。可时山又做不到将女儿匆匆忙忙嫁给一个了解不透彻的男人,他心里的忠义也不允许自己如此做。 那段时间时山总是将自己捂在书房,头发都愁白了。 时汝珍自幼聪慧,又哪能不知道自己父亲是为何担忧,况且这件事是为了两国友好。既然苍朝必须有人去北狄和亲,她的父亲可以忠勇一生,自己又为何不能做出牺牲? 若说保家卫国征战沙场,时山肯定义不容辞,可是这是他唯一的女儿啊,从她丫丫学步直到慢慢长大,一点一滴皆都刻于脑中,如此乖巧懂事的珍儿,他怎么舍得! 时山援助月氏时同亲王巴尔思接触过,身材高大嗓门粗壮,长得有些唬人,但是直来直去没什么心眼,比起阿狮兰王的心机深沉、不露声色要好上太多。 时汝珍不愧是他的女儿,论犟,时山还要逊她一筹,而他唯一能为女儿做的,就是请陛下下旨,让她避开后宫的争斗,嫁给王的亲弟弟巴尔思。 “还不错。” 时山不想让自己看出他的异样,时风吟自然不会戳破,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语气上带了些安抚。 “那里天空很蓝,白云就像羊毛一样,到了晚上星星就会出来,每一颗都很大,很漂亮。我们住的地方就在草原上,每天都能看到牛羊成群、孩童欢跑,只要一推开窗,屋里马上就能飘满青草香。” 瞧着时风吟开朗的样子,时山到底欣慰的点了点头,只是忆起两地民俗差异,问道:“今日席宴可还吃的惯?” 听到这个问题时风吟歪了歪脑袋:“若是吃不惯便好了,不知道御厨是如何做的,很美味很是喜欢,反而吃多了些。” “能吃是福,多吃多福,”时山哈哈笑了起来,“等到宴会散去,郡主同我一起回时府可好,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叫后厨做给你,虽不如宫里御厨,但另有一番滋味。” 没想到时山竟会让她回时府,时风吟抚了抚额间的坠饰,不确定道:“我去时府合适吗?” 毕竟现在她是北狄来使。 “时府就是你的家,回自己的家有何不可?” 时山声音徒然严肃:“你且放心,我倒要看看谁敢说闲话。” 别人说闲话时风吟倒不在意,只是外来国使都在驿馆落脚,她如此贸然去了时府,若是带去麻烦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似是看出时风吟的顾虑,时山继续道:“适才在御书房,陛下念及我思女心切,特例准许的,郡主尽管放心。” 听他如此说时风吟哪还能拒绝,触到怀里的圆形玉佩,干脆的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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