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5日 “星野学姐……为什么？” 出乎意料的偶遇，让影山飞雄一时愣在原地。 星野胡桃拿着病历本，长叹了口气，指着身边的人说：“陪我爸过来看病。” 新年第一个月就开始生病，这就是所谓的“新年新气象”吗？ “胃……好疼。”星野大辉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身体蜷缩成一团，喃喃低语：“我也没吃什么啊……”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吃吧。”说着，星野胡桃给父亲递了杯水，“那么奢华的一顿饭，你竟然筷子都没动几下，也太浪费了吧。” “餐桌上看见父亲一生气，我就吃不下饭啊，从小就是这样。”星野大辉深深地垂下头，心情低落。 “今年你倒是没和兄长他们吵起来啊，胡桃。”不仅如此，还多次替他解了围。对比自己还未成年的女儿，他表现的太逊了。 星野胡桃略显骄傲地仰起头：“我对旧时代老头们的发言已经能做到完全无视了。” 无论他们说什么，她都始终以笑脸相迎。就算说出的话满是阴阳怪气，“平和”的态度也会让对方找不到没有合适的理由发难。恶心对方的同时还能避免纠纷愈演愈烈。这还是她从及川彻那里学到一些小技巧。 她的表现就连菊地都给她竖起了大拇指：“小姐你的假笑愈发娴熟了啊。” “厉害……” 这是星野大辉梦寐以求的能力。现如今自己没学会，自己十五岁的女儿却掌握了。就连大哥家的女儿麻衣临走前都特别称赞道：胡桃长大了。 星野大辉也不知道这种成长到底算不算好事。但至少比原来闹到两败俱伤要好。 不过—— “不要喊自己的长辈‘老头’啊。” 星野胡桃对他的纠正不以为意：“他们不是也直接喊你白眼狼。” “彼此彼此吧。” 不远处的广播传来叫号的声音：“11号，星野先生——” 星野胡桃拽着父亲的手臂，给虚弱的他一个支撑力：“到我们了，走吧。” 说完，她终于再次看向影山飞雄的位置，淡淡地说了一句：“新学期再见，影山。” “哦。” 影山飞雄愣怔地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一句话，目送着她离开。 * 半小时后，做完相应的检查，星野胡桃拿好医生开的药，终于放下心来。 星野大辉的胃病并不是很严重，只是因为之前吃多了超硬冰激凌后的胃一直没恢复好，再加上精神压力导致疼痛感格外的强烈。服下一些药后，星野大辉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 星野胡桃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拎着检查结果，说：“我和小林女士说了，麻烦她做点养胃的菜。” “嗯……”星野大辉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看病的时候有一个人陪着，还是很令人安心的，尤其对方还是一个靠谱的人。 父女两走到医院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让星野胡桃停住脚步。 这次轮到她开口问道：“影山……？为什么？” “在这里等你。” 影山飞雄真诚的目光，使得这句有着许多歧义的话语，听上去格外纯真。 “诶？”父女两同时愣住。 星野胡桃严重怀疑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影山本人。 影山飞雄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继续说：“爷爷他说想再见你一次。” 听上去更奇怪了！能不能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啊！星野胡桃在内心呐喊。 但是明面上，她依旧佯装淡定。 但她那个满脑子恋爱话题的父亲显然是发散了。 “药效好像上来了，我感觉好多了，胡桃。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哈——？”星野胡桃一把抓住想要抢先一步离开的父亲，“吃完药就忘了疼是吧。” 她现在完全可以用父亲生病这种理由拒绝影山。但如果星野大辉先跑了，她再拒绝就显得过于冷漠了。 “抱歉，影……” 然而，在对上影山飞雄闪烁着期待的眼神，星野胡桃一时语塞。 她的嘴唇翕动，最终也没能直接说出拒绝的话语：“你爷爷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影山飞雄歪头：“我也不知道。” “欸——”星野胡桃面露难色。 她对于星野家和秋山家长辈的态度可以说是一视同仁——指不分敌我地厌恶每一个人 但是对于影山爷爷，这样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且回想起来，对他的印象还不错的长辈。星野胡桃有点犯怵。 真的一定要见她吗？为了影山爷爷的身体健康，还是不见为好吧。 再说，她只是个外人，为什么想见她啊？ 明明有无数个拒绝他的理由，但星野胡桃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行吧。” 真诚果然是必杀技。 而且，她对于住院的病人的请求，多少会顺从一些。 她跟着影山飞雄，来到一间单人病房前。还没完全走进去，她就已经看到了病床上人的模样。 比起去年，感觉他衰老了许多。 “你好，我是星野胡桃。”她简单地进行自我介绍后，微微鞠躬，“新年快乐。” 影山一与脸上的惊讶逐渐转为惊喜，他慈爱地说：“真的来了啊……新年快乐。” “坐过来吧，别站在门口。” “星野桑……对吧。” “啊，直接叫我胡桃就好，我更习惯别人喊我的名字。” “这样吗。”影山一与微笑地看着她，“你是被飞雄叫来的吗？胡桃。” “不是，正好带父亲来医院看病。然后在大厅遇上了影山君。”星野胡桃如实回答。 “你父亲没事吧？” “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 虽然星野胡桃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沉稳，甚至透出一丝冷漠，但是她手指上的小动作却暴露了她的内心。 她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很久没和如此正常的长辈说过话了，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不知道您这次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察觉到她的拘谨，影山一与摆摆手：“不需要用敬语啦，就是因为我之前听飞雄说，你一直有给他补课，加上之前的照片，想当面感谢你一下。” 对于星野胡桃而言，这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感谢的话语过于沉重。 “不用了。照片的事情只是出于兴趣，给影山君补课也已经收过‘补课费’了，说到底只是‘ive and take’，当面道谢什么的没有必要。” “哈哈哈，人老了，话总是说着说着就沉重了。”影山一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孙子和他一直传达的都是好消息，影山一与在高兴的同时，也有一定对“报喜不报忧”的担心。 因为小学时就发生类似的事。当时与同学们兴趣爱好不同，且不喜欢加入讨论的飞雄，曾被集体无视过一段时间。但是他本人起初并没有发现，直到某次林间学习活动，老师要求五人为以小组，而他最终成了剩下来的那个学生。 但他回来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影山一与是在晨跑时才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后面追问才得知的消息。 但是现在他身处医院病房里，只能通过别人的讲述知晓关于飞雄的事情，所以就很担心这种事情会再次发生。 毕竟他也承认，自己孙子的言行举止真的很容易被误解。 就比如现在。 坐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说话的影山飞雄，眉头紧锁，眼神凌厉，撇着嘴直勾勾地盯着洁白的床单。 一般人看到这张臭脸，都会被吓到吧。但影山一与却清楚，这是他在思考问题的模样。 但显然了解这件事的人，还有星野胡桃。 “是等价交换的意思。”她无奈地解释了一遍刚才脱口而出的英文，然后气愤地瞪了影山一眼，“一个月前我不是刚教过你。” “哈哈哈哈。”影山一与被眼前的场面逗乐，“你竟然能看懂飞雄的表情啊？” 星野胡桃叹了口气：“毕竟之前刚给他补了一周的课，这个表情我见多了就明白了。” “哈哈飞雄的表情真的很难懂啊，前年带他去庙会时，他因为没带够钱困扰，结果被摊主误以为是不良少年想吃霸王餐。” 被揭黑历史的影山飞雄急忙打断：“爷爷！” 星野胡桃也回想起类似的事情：“啊，我也被他的恶人脸吓到过。” 影山飞雄一脸懵：“诶？” 有这回事吗？ “去年刚开学的时候，他站在自动售卖机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氛。” 当时影山飞雄刚因为一些失误被监督训了几句话，星野胡桃还以为他在那里面壁思过，于是出于关心上前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影山转过头来，阴沉的表情吓她一跳。 “结果他告诉我，他只是在犹豫选牛奶还是酸奶。” 气得星野胡桃直接替他做出了选择。 影山一与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还发生过这种事啊。” 影山飞雄企图反驳：“恶人脸也没什么吧！漫画里反派一般都更强啊！” 虽然最后结局总会输给主角。 显然，他自己都知道这个说法站不住脚，说话时眼神闪烁，然而星野胡桃却赞同了他的观点：“说的也是。” 她小的时候就被因为看上去乖巧懂事，经常会被奇奇怪怪的人搭讪。而父亲星野大辉也因为其弱气的外表，往往会被人盯上算计。 只不过星野大辉是几十年始终表里如一，而她在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烦透后，就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脸看上去冷淡一些，做到一个眼神就吓退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 看着眼前相处和谐的两人，影山一与终于放下心来：“我之前还担心飞雄他交不到朋友。” 星野胡桃终于明白了对方想见自己的根本原因——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担忧。 饱含爱意的关心，似乎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感情，但这对于星野胡桃而言却十分陌生。 她斟酌了一下后，开口道：“这不用担心吧，我经常能看见影山君和几个一年级生走在一起。而且影山君作为部内优秀的二传手，在队伍里是很关键的存在，他的实力和努力大家都有看在眼里。” 影山一与睁大眼睛，感慨道：“你明明只比飞雄大了一岁而已，但讲话真的很成熟啊，胡桃。” 自家孙子除了身高外，思维和行动都还处于小学生的状态。 女孩的话让影山一与感到欣慰的同时，若有若无的套话技巧却让他新增疑惑。 但很明显，影山飞雄并没有发现刚才那番夸奖包含了多少水分，他不自然地将手搭在脖颈后，低下头。身边的人很难看清他的表情，但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暴露了他的思绪。 “不是的，我其实比影山君要大两岁。因为我小学时曾经留级过一年。” “而且我觉得幼稚和成熟没有哪个好哪个坏一说，只是人的一种选择而已。” “哦——”影山爷孙两同时发出一声感叹。 影山一与越发觉得她像个小大人。 “你真是个温柔的孩子。” 听到影山一与的话，一直表情淡漠的星野胡桃露出一抹笑容：“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夸‘温柔’。” “家里人不会这么说你吗？” “我们家里像您这样正常的长辈实在是不多。” 正常这个形容词，听上去实在不像在夸人。 但是星野胡桃说出这个词时，无比认真。 “昨天我还在爷爷那边被催婚呢。” 结果就是，一场饭局后，父女两连夜逃离东京。 影山一与震惊：“催婚？！！你还只是个初中生吧？” “星野家的传统好像就是十五六岁订婚，我的几个堂姐都是这样。” 尤其对于星野麻衣之类未来会接管公司的女儿，婿养子都是提前精挑细选好的。 幸运的是，认可星野胡桃的存在的人，在本家占据极少数；而不幸的是，其中就包括了她的爷爷，星野家家主。所以她的婚事，目前正处于一个两边不合，且与她本人毫无关系的状态。 “啊，抱歉，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 看着目瞪口呆的爷孙两，星野胡桃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中断了这个话题。 主要是和别人家的爷爷一对比，实在是相形见绌，星野胡桃才不禁发出感慨。 影山一与：“没事没事，我只是有点震惊。” 听上去她的家庭确实有点复杂，也难怪会那么沉熟稳重。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行离开了。”星野胡桃站起身，辞别道。 “哦好的，耽误你时间了吧。” “没有这回事。”星野胡桃走到门口，带着礼貌性的笑容，再次向病床的老人鞠躬，“请您保重身体。” 真是非常亲切的人。 亲切到她一时间甚至憧憬起了影山平和的家庭。 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 “星野学姐。”影山飞雄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走出了病房，“我送你回家吧。” 他印象里星野家离医院还蛮远的。 星野胡桃摇摇头：“不用了，我会直接打车回去的。” 影山飞雄并没有就此离开：“那我送你到医院门口。” 见他的态度坚决，星野胡桃也没有再次断然拒绝。 两人并肩而行。 入学时只比她高一点的男生，现在已经高出她半个头。在运动社团当经理就是这点不好，要经常仰头看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影山飞雄竟然先开口了：“之前……你到底想做什么，星野学姐。” “之前？啊，你说补考那天？”星野胡桃努力回想起当天的画面，抬头看了眼他已经剪短的额发，“想给你戴发卡来着。” 当时她的口袋里正好放着星野大辉送给她的带有排球装饰的发卡。 “发卡？”这个回答显然超出影山飞雄的理解范围，他沉默了片刻后，认真地说：“……我是男生。” 星野胡桃忍俊不禁：“只是出于恶作剧的心态，感觉这么做会很有趣。” “有趣……吗？”影山飞雄无法理解。 但他明白了一点——这么做会让她感到开心。 于是他把头低下。 “请。” 看着凑到自己眼前的脑袋，星野胡桃愣在原地疯狂眨眼。良久，她才发出一声大笑：“噗！哈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听话啊。以后不会被人骗了还要替别人数钱吧。等等，他数得清楚吗？ “我这次没带发卡啦。” 星野胡桃努力收敛住笑容。但面对主动送上门的头发，她还是趁机揉了几下。黑色的短发，摸起来手感意外的好。 男孩满脸的茫然，让她原本压抑的心情都轻快了许多。 她微笑着，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学校见，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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