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人休息了没多久,四面传来鼓声,裁判卢霏走上球场,宣布比试结束,双方平局。 “是平局啊,我还是希望荀郎能赢。” “这场平局,十日后还有一场呢,那时候应该能逐出胜负吧?” 杜夫人似乎终于察觉到了疲累,伸手搭在婢女身上,半倚着她回到座位上。 一边的谢三娘子张了张口,还是忍不住问:“阿娘,阿耶没输也没赢,那他还能回家吗?” “他不回家还想回哪?” 杜夫人躺在座椅上长舒一口气。 然后她像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向褚归蕖问道:“怎么全程都没听到你与五娘的声音,你们不为阿荀助威吗?” 不,我喊了的。褚归蕖看了五娘一眼,她是真的一声不吭。 “我与五娘初到长安,不甚熟悉,不敢如此。”褚归蕖想了个合理的解释。 “这有什么!等你们再住两个月就能习惯了,咱们长安的小娘子都奔放得很。说起来,你们到长安多久了?之前也没见过你们两个。”杜夫人随口问道。 褚归蕖不知道五娘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求助的目光看向盈竹。 盈竹代为答道:“回杜夫人,四娘与五娘是年前到的长安。因路途奔波,两人都生了病,不曾见客。如今天气转暖,夫人才叫二位娘子出来看看。” “你家夫人倒是看的紧,就是放出来还要戴着幕篱,生怕别人抢走你们家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吗?” 杜夫人饶有兴致地盯着两个褚家小娘子,整座看台只有她们二人遮起了面容。不过即使遮着也没用,梁州褚氏只有两个小娘子上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褚家欲将二女嫁入长安,只是不知相中了哪几家。想来今日过后,太尉府的门庭又要挤满求亲的人了。 比赛结束后,看台上的人走了一半多,剩下的基本都在等人。 褚归蕖朝球场看去,场上已经没有人了。她问刘十三:“叔父怎么还没有上来?” “将军许是在与谢将军等商议事情。” “我看到阿耶了!阿耶!”谢三娘子说着就兴奋地招起手。 对面的人也看见了她们。褚归荀甩下身边的谢九郎,几步登上台阶,对着褚归蕖道:“四娘,累不累?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褚归蕖摇摇头:“肯定没有叔父累。” 褚归荀笑了一声,转头对杜夫人道:“杜夫人,卢右丞在明光楼摆宴,请夫人与谢九郎同去。” 他又低头看向谢三娘子:“哦,还有三娘。” 谢三娘子不防他会和自己说话,害羞地躲到杜夫人身后。 杜夫人任由自己的袖子被拉扯,问褚归荀:“阿荀和四娘五娘不一起去吗?” “唔,五娘怕生,四娘体弱,不适合去人多的地方。我带她们去别处吃饭。”褚归荀解释道。 “那便就此别过了。”杜夫人也没多问,带着女儿走向谢九郎。 褚归蕖正要站起身,忽然腿一软差点摔到地上,幸好五娘及时扶住她。 “小姑母,你怎么了?”五娘轻声问她。 “腿有点麻。”褚归蕖的语气也很麻。 “奴婢扶着您走吧。”盈竹过来扶住她。 “谢谢盈竹阿姊和五娘。”褚归蕖抬起头,正好看到褚归荀关切的眼神。 她笑起来,嘴角出现一个浅浅的梨涡:“叔父,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青青,我今日的表现还不错吧?” “呵呵,别以为我没看见,下半场你尽和白三聊天了,根本没管阿荀和崔二十六他们。” “我那不是和他一起琢磨怎么吃上午饭呢。” “当初可是你叫阿荀加入的,结果真正比赛时,你把他撂在一边只顾聊天是怎么回事?” “唔,青青不必担心。其实阿荀对这一场输赢也不是很在意,他早知道就凭我们三个的水平,想赢花舍人他们是痴人说梦。上半场小崔进那一个球就算是奇迹了。” “那他怎么会同意进你们队?” “这个嘛,”谢九郎神秘一笑,“他欠我一个人情。” “你还能让阿荀欠你人情?”杜夫人十分惊异。 “其实是一件小事。你还记得上元节那日,我巡值了整夜,那就是因为顶了他的班。他自己倒是带着小娘子游玩,还被我撞见了。哦,那个小娘子就是你今日见着的四娘,诶,我记得他当时说是五娘,但我一看就是四娘啊,也不知是他搞错了还是什么。” 杜夫人点头:“原来如此。说起他家的四娘和五娘,也是奇异,两人都戴着幕篱便罢了,那五娘可是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哑巴。 “况且褚氏送她们入京明显是为了结亲的,可韩夫人把人藏着掖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杜夫人想不通,但也没多想。终究这是别人家的事。 一家三口走出门,却见一个年轻人正立在门口。 谢九郎率先走过去打招呼:“陆少尹,怎么等在这里?” 陆唯端正地行礼:“见过谢将军。下官正在等褚将军,有一些话想与他说。” “那你可能要等一会儿了。哦对,他不去飞锦楼,跟你不同路。” “下官也不欲赴宴。” “咦?你有什么事?” “下官之后还要回衙门一趟,昨日的案子未处理,今日须加紧调查。” “你也太勤勉了,”谢九郎拍拍他的肩,“难怪杨府君如此喜爱你。” “承蒙府君错爱。” “你继续在这等吧,我怕赶不上被罚酒,先走了。告辞。” “谢将军慢走。” 陆唯默默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身影远去。 初入朝堂时,他以为谢峻是个狂放恣意的纨绔子弟,然而相处久了,却发现他是个难得的兢兢业业的官员。 世家子弟在长安入仕,多是选位高但清闲的职位,而且即使入了职也不一定去点卯。谢峻与他们不同,他认真地完成所有自己该完成的工作。无论是训练、执勤、巡逻这些日常差事,或是极少有的带兵出征,他都一视同仁,一丝不苟地执行。 同样是未及而立便位极人臣,他却远不如褚归荀那般耀眼。但褚归荀也…… 陆唯正在思索,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 “叔父,你为何在最后关头停住了呢?我看到你和陆少尹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 “你都说我和他距离很近了,再不刹住追月就要撞上去了。这是我之前带追月进攻敌阵时养成的习惯,在京中待了三四个月,我都忘了这茬。下回击鞠不带追月了。”这是褚归荀的声音。 陆唯看过去,褚归荀正走过来,身侧挨着一个戴幕篱的小娘子,刚刚应该就是她在提问。 这时褚归荀也看见了他。他一挑眉,上前问道:“陆少尹为何守在此处,是在等褚某吗?” 陆唯端正地行礼道:“是,下官有话想与褚将军说。” “你想说什么?” 褚归荀好整以暇地抱臂等着他的回答。 褚归蕖和五娘也很好奇。 陆唯没有什么纠结的,弯下腰,字正腔圆地道:“对不起!” 褚归荀的表情变得迷惑。 不等他发问,陆唯接着说:“下官之前未能正视褚将军为收复南方作出的贡献,对褚将军抱有偏见,认为褚将军是放浪声色的纨绔子弟,多次弹劾将军,给将军的名誉造成了影响。这都是下官的偏见导致的过错。” 褚归荀的表情一时十分震撼,好一会儿才道:“你还真敢说。你怎么突然跟开窍了似的?” “下官之前便时常思索。下官刚入仕时,年轻气盛,对世事不甚了解,又一意孤行,在御史台那段时间弹劾了许多人。后来下官调入京兆府衙,经历了诸多案子,才意识到世事复杂,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将军十年征战,为了收复南方失地,出生入死。下官只是坐享其成,还觉得理所当然。刚刚下官被将军追击时,感受到沉重的压迫与危机感,恍悟那才是出征的将士每日里所感受的。过了二十年安逸日子的下官实不配对将军妄加评贬。 “此外,经下官的调查,宣平坊那里的歌姬并非将军豢养,只是她们没有别的去处,将军怜惜……” “陆子怀,”褚归荀飞快打断他,“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看气氛说话?” 这回换成陆唯一脸迷惑。 褚归荀回头看向两个小娘子,两人都戴着幕篱,看不出神色。 他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想了想才道:“陆少尹,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你也不用如此介怀,我出征又不是为了你。” “还有,”他走近几步小声道,“宣平坊这事永远不许再提了。我自己会解决的。” 陆唯似乎放下了心间的一块大石,人也不像之前那般紧绷,俊朗的眉目舒展开来,似乎带着笑意,拱手道:“是,下官明白。” 隔着幕篱,别人看不到她的神色,但褚归蕖很清楚自己笑成什么傻样。 就在刚刚这几分钟,她接连吃到两个大瓜。一是陆少尹和褚归荀经年的旧怨一朝结清,二是褚归荀居然在外建了一处宅子豢养姬妾,虽然此事似乎还有隐情。 我的天,陆少尹真是不把大家当外人,有什么事都直接说。 似乎这么想的不止褚归蕖一个人,透过薄薄的纱幕,她看到刘十三捂着嘴低着头,明显也在憋笑。 “刘十三,很好笑吗?”褚归荀带着冷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褚归蕖和刘十三同时僵住。 好在褚归荀没有责罚的意思,他只是对陆唯道:“既然如今话都说清了,那么从前的事都算了。” “那是自然。”陆唯点头。 “那你还站在这里?不去赴宴?” 陆唯迷茫了一瞬,然后道:“下官不去赴宴。午后还要去府衙办事,回家吃些便是了。” “啧,和你一比,我确实像个纨绔子弟。”褚归荀感叹道。 褚归蕖也有同感,这位可是休息日还会主动加班的超级卷王。 “下官……”陆唯还想说什么。 “别说了,我们也要去吃饭了。就不送你了,再会。” “是,将军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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