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归蕖和五娘跟着盈竹走到太尉府预定的位置，一路接收着各路娘子夫人羡慕嫉妒猜疑的眼神。 褚归蕖一路上听到许多人在讨论她和五娘的身份。她决定和五娘一样尽量不开口，让盈竹去解释吧。毕竟这里她不认识但认识她的人很多，暴露身份可不是好玩的事。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来询问她俩的身份，盈竹答这是梁州褚氏的四娘与五娘，借住在太尉府。 “原来是褚氏的小娘子，难怪与荀郎如此亲近。” “梁州褚氏怎么上京城来了？褚氏哪个郎君接了征辟？” “据我听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小娘子来了。” “哦，原来如此。” 下面几个聊八卦的娘子说到这就会心一笑，转而聊起其他话题。 太尉府定的位置自然是最好的，周边落座的也都是权贵家眷。 自古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从来都只有一小撮人。就像现在这样，下面人山人海，上面却空旷得很。 褚归蕖走到栏杆边上往下看，击鞠的场地十分开阔，长宽逾千尺。一面是看台，另三面围着矮墙，墙头竖着红旗。 正在这时，球场四角传来鼓声，观众们的呐喊也随之变得激烈。 “我来的倒巧，刚好开始。咦，怎么有两个戴幕篱的小娘子？” 褚归蕖回头看去，一个年轻贵妇牵着一女童迎面走来。 盈竹提醒她：“这是谢九郎的夫人与千金。” “请杜夫人安，请谢三娘子安。这是梁州褚氏的四娘与五娘。” 褚归蕖和五娘连忙行礼。 “原来是褚家的小娘子。呵呵，你们是来看阿荀的吧？”杜夫人看上去不到三十，体形微丰，面容秀美，笑意盈盈，十分亲切。 “是的，不知道叔父会不会赢。”褚归蕖答。 “阿荀可是常胜将军，他从小到大就没输过一次，四娘只管放一百个心。” 褚归蕖没想到褚归荀这么厉害。 “真的吗？叔父刚才还与我说对面也是劲敌，胜负难料。” “阿荀竟这么说？我知道了，定是谢停峦和阿喻要拖他的后腿。” 原来这位杜夫人也是褚归荀的迷妹。 忽然场上尖叫声迭起，隐约传来富有节奏的呐喊：“荀郎！荀郎！” “要开始了！”杜夫人将女儿交给婢女，几步就跨到栏杆边。 褚归蕖跟随她的视线，看到两队人马逐步入场。 褚归荀这一队是一身红衣，另一队则穿青衣，十分容易区分。但具体到哪个人就难以看清了，褚归蕖只能靠萧十六郎那独特的体形辨认出他一个。 “杜夫人，你分清他们哪个是哪个吗？我找不到叔父在哪。” “唯一一个骑黑马的就是阿荀，那是他最心爱的追月。唔，最好认的是萧十六郎，他比较壮硕。然后谢停峦就是领头的那一个，他头上戴了朵花。 “至于阿喻和崔二十六，我也看不清。到时候开打了你就能分清他们两个，冲在前面的是崔二十六，打得最差的就是阿喻。”杜夫人很热心地一个个指给她看。 啊？看杜喻一副酷哥的样子还以为很能打呢，结果居然是五个人里最弱的一个？ 褚归蕖转头又注意到青衣队里还有一匹白马。 “对面骑白马的是哪一个？” 杜夫人努力睁大双眼，然后不确定地道：“应该是叶小将军吧，我记得他之前骑过白马。他们这队领头的是花舍人，打得极好，和阿荀一样未尝败绩。陆世子也是个中好手。这么一看确实有点担心。” 杜夫人忧虑地皱起眉头。 褚归蕖刚想着不愧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女，即使是皱眉的表情也如此优雅，就见杜夫人双手抓住栏杆，在周围一阵高过一阵的“荀郎”的应援声中，俯下身大喊：“谢停峦！千万别拖后腿！输了你就别回家！” “哎，阿荀，听见没，今日要是输了我可就回不了家了。”谢九郎一手搭在褚归荀的肩上，似哀叹道。 褚归荀凉凉道：“反正我有家回。” “话不能这么说，你家两个小侄女也在上面看着呢，可不能丢人啊。” “咱们一共五个人，再怎么也轮不到我来丢。” “那倒是，论起丢人的事，还是阿喻擅长……”谢九郎露出缺德的笑容。 “六姊夫！”杜喻气得脸颊与耳朵都红彤彤的。 “好了，不要再让对面的人看笑话了。”萧十六郎调停道。 两队人此时都在入口处，离得并不远。刚才这边的争论那边是听得清清楚楚。 对面一身青衣的领队驱着马缓步走来，微笑道：“褚将军，谢将军，萧郎中，还有崔小郎君与杜小郎君，数日不见，精神还是这么足啊。” 谢九郎回道：“花舍人也是神采非凡。” 花舍人勾起嘴角：“不知几位练得如何，今日花某愿以身试之。” 崔二十六立在褚归荀身后，小声嘀咕：“总觉得花亦安笑得像只狐狸。” 褚归荀看向对面的熟人——叶思澜，叶思澜也正看过来。 “褚阿兄久不在长安，今次好不容易能打一局，请不吝赐教。”少年拱手道。 相比京中郎君，他的肤色更深，显出被风沙吹打的沧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几岁。 “阿澜何必客气，能教的我早都教给你了。”褚归荀回他一个礼。 “你们都说完了没？什么时候能开始？”杜喻不耐烦道。 对面的白瑛噗的一声笑出声：“阿喻，你是上赶着丢人啊？” “哼！这次我可不会像上次那样了……” “那咱们这就开始吧，谢将军？”花亦安看向谢九郎。 谢九郎颔首。 花亦安随后面向本场裁判——大长公主的长子，尚书右丞——卢霏，请示道：“卢右丞，巳时已至。” 卢霏于是正式宣布比试开始。 随着猛然响起的鼓声，两边的十匹骏马飞奔而出。 “开始了！开始了！” “荀郎！” “花舍人！快击球！” “谢停峦！拦住他！别给他跑了……他跑了！你个饭桶！” “荀郎！荀郎追过来了！” 比试开始后，看台的尖叫、呐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褚归蕖终于认识到，这帮古代的老少娘们一点也不矜持。 除了身边这个半边身子伸出栏杆，需要两个婢女拉住的谢九郎专属后援会会长，隔壁看台还有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妇人一直在喊“荀郎”。 褚归蕖看着球场，两队人马追逐着远去，青衣与红衣纠缠在一起，这下是彻底分不清谁是谁了。 我需要望远镜，或者大屏幕。她好笑地想。 球场中，褚归荀策马加速，从花亦安侧方越过，猛击木球。球飞出高高的弧线，落到了崔二十六身侧。 崔二十六眼疾手快地向前击球，同时驱马紧跟。眼角余光瞥见白瑛正在向这里冲来，同时谢九郎也从另一边飞奔而来，试图拦截白瑛。崔二十六并不紧张，按原定路线奔向球场另一头的门框。 不过，事情自然不会这么顺利。叶思澜驾着白马正迎面而来。崔二十六环顾四周：萧十六郎和杜喻两人围着花亦安，谢九郎追着白瑛，褚归荀正与青衣队的第五人李铎转圈圈。 他当即朝前几步拦住球，调转方向，将球击回给褚归荀。然后继续朝着门框前进。他的任务就是冲向门框，有球带球，没球带人。 褚归荀看到球飞来时，正处于一个离它落地点较远的距离。旁边的李铎见有机会，忙驱马快跑几步，挣脱褚归荀的控制，伸出月杖试图击球。然而斜前方突然伸出一柄月杖击飞了球。 李铎骇然抬首，却是褚归荀。他不知什么时候竟跑到他前面去了！ 褚归荀坐回马上，对他粲然一笑，追着球远去了。 眼见褚归荀离这边看台越来越近，尖叫声也愈响愈烈，褚归蕖感觉隔壁的老太太叫得都快厥过去了。 杜夫人也把注意力从她家夫君身上转移过来，跟着其他人喊起了“荀郎”。 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褚归蕖也忍不住喊了一声：“荀郎！” 正当此时，褚归荀从下方经过，似有所感地抬首看来一眼，露出招摇的笑。 顿时尖叫声响彻云霄。 “荀郎看我了！” “你胡说！他分明在看我！” “老夫人，老夫人晕过去了！快来人！” 周围一片喧闹。 这个祸水。褚归蕖无语吐槽。 她回忆起褚归荀刚刚那个眼神，他似乎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她。 从上往下看，褚归荀一人带着球游离在两方人马之外，几乎是贴着看台的边缘前行，一路带起无数少女老妇甚至郎君的尖叫。 褚归蕖盯着他，搞不清楚他准备干什么。 “阿喻！那是假动作！他要跑……哎呀，气死我了，我们家怎么生出阿喻这个笨蛋，和萧十六两个人联手还能让花亦安跑了。”杜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 杜夫人的喊声提醒了褚归蕖，她连忙朝场上人群的中心看去。战局早已改变：花亦安脱离包围圈，追着褚归荀远去，杜喻和萧十六郎两人追在他后面；崔二十六与叶思澜狭路相逢后，两人各自继续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其他几个人则慢慢悠悠地踱步，似在观望。 褚归荀这时还在人群外，但已面临前狼后虎的局面：后有花亦安紧追，前有叶思澜包抄。 赶在包围网形成之前，褚归荀回到了人群中，一球传给谢九郎。谢九郎随即策马狂奔，追赶着前锋崔二十六。 “小崔，接着！”他伸杖击飞了木球。 叶思澜斜路杀回，可惜慢了一步。崔二十六一个转身，月杖接住了球，下一刻，他施力将球朝前打去。 此时，他距离球门不过几十步。 但球没能如愿飞进球门。原本就在球门附近的陆唯及时冲了过来，一杖使球飞向空无一人的方向。 褚归荀原本正在将花亦安赶进杜喻和萧十六郎的包围圈，见此正准备改变计划，却见白瑛“唰”的窜了出去，直奔球的落地点。 “啧，来不及了。还是围你吧。阿喻，萧十六，看好他。”褚归荀吩咐两人。 花亦安微微一笑，也没有做什么动作。 谢九郎看见陆唯冲过来时就察觉到不对，见他击球，试图接住，只是慢了半拍，球落到了白瑛的身侧。 至此，攻守易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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