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夕收了显示器的快递，又把自己报废的笔记本送修。 六点，顾瑾的消息也发了过来，是只嗷嗷待哺的懒羊羊表情包。 表意明确：先吃晚餐，再共商装机大业。 【顾家小弟：对了，你对动物毛发过敏吗？】 时夕看着莫名奇妙的问题，指尖于光点上略一游悬，回了个否定的答案。 【顾家小弟：好的，那我在楼下等你。】 下了楼，穿过小龙虾和麻辣烫，时夕果然看见他蹲在小区的老年人广场角落旁。 背影一看就是顾瑾，在一众下棋唠嗑的中老年人群里格格不入，一身版型硬挺的长风衣在蹲姿下几乎拖在地面。 几只流浪猫围着他，其中疑似没断奶的一只小狸花正从衣尾拽着边缘努力往上爬。 时夕一挑精致的睫毛——这人是喷了猫薄荷了？ 她一靠近，顾瑾若有所感地转过身来。 时夕这才看见他一手抓着一小碗猫饭，另一只掌心里还有一小把猫粮和一只小橘。 见人到了，顾瑾把碗留在石凳上，流浪猫也因为陌生人的到来主动从顾瑾身边散开了些。 “经常来这里喂猫？” 顾瑾点点头，又摇头：“主要是今天刚从斜对街的宠物中心打工回来，顺便给它们带了一份。” 时夕略感讶异：“宠物中心，你学兽医专业的？” 她记得顾郢前两天和她说过，是学计算机还是软件的来着。 当时她还为顾瑾那一头健康的黑发暗暗惋惜了一下——说不定过几年就要遭殃了。 “不是，店里员工提前辞职回去过年了，我有空就暂时替个接待员。” 时夕暗自感慨一句，毕业季的学生真有时间。 快要和失业的自己平分秋色了。 “吃什么？” 时夕点开常用的软件，推到身前。 原本前一日，她就打算请顾瑾一餐作为报酬。 再加上今晚还承包了后续上门装机的服务，这一餐似乎更该丰盛了些。 顾瑾几乎没怎么看，遥遥指了个方向。 下楼的电梯里还想着昨天在电脑城精打细算，巧取豪夺的少年今天该有怎么盘剥的打算。 到了目的地一看，却是家装修简谱的广府炖品。 人均一碗汤加上一份主食撑死不过五十块，两个人还有套餐优惠。 下班人熙熙攘攘地凑进不大的门面里，轻车熟路地点取晚餐。 清甜鲜美的雾气沁入一件件冬衣的帽领中。 “顾郢以前特别喜欢，恨不得天天过来补一碗。” 时夕点头，表示略有耳闻。 何止耳闻，闺蜜一有空就得找上门抱怨，离了这片冬暖夏不凉的大地，什么都填不上她失去的美食——尤其是炖汤。 恰好，顾郢下班的点上，时夕把店面拍给她。 【夕嫔：百闻不如一见，有什么推荐？吸溜.jp】 【郢美人：炖品？你勾起了女人可怕的嫉妒心】 【郢美人：top1必喝水蛇蝎子汤，top2禾虫眉豆汤（真诚】 顾瑾于是看见时夕优雅的笑容一僵，从屏幕前朝他抬起头。 “这里有正常的汤吗？” 他不明所以地顿了顿，回答:“椰子竹笙鸡？鹌鹑也不错......” “就椰子鸡那个了。”时夕轻轻按下手腕上的鸡皮疙瘩，微笑着下了单。 下过单，顾瑾灵光一动，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姐给你推荐什么水蛇汤了吧？” 时夕撑着下巴继续微笑：“还有虫子汤。” “这几年其实都卖的少了，这家店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倒是以前最怕这些的就是她了，经过饭店前面关蛇的笼子，她都闭着眼睛往前走。” “猜到了。”时夕轻轻眯起眼。 “她就是嘴花，实际缩得比谁都快。” 周围香气扑鼻，熏得街景也朦胧。 渐渐对炖品也有了些期待，时夕边看手机：“怎么想起晚餐来这里？” “主要是我姐说过年回来一定要带你喝几次，正好也不远。” 顾郢想得美好，实际上过年这些店要么关门大吉，要么门庭若市。 不如趁着入冬的时候先暖上一盅。 话语间，一份炖品连着原只椰子被端上台面。 两人是一模一样的套餐，炖品配荷叶蒸笼饭。 顾瑾把桌面上调味料熟练地挪到一边，给她腾出位置。 “女士优先。” 掀开椰子盖，热气直扑眼帘。 她轻轻拨动瓷羹：“你经常来这里？” “以前是陪她过来，最近来的少。” “哦？自己就懒得出门了？” 按照顾郢的说法，炖汤是本地人的灵魂。 视线被雾气遮挡弥散，时夕无意中打量着石墩桌台对面的轮廓。 看顾瑾的模样，倒也不像是整日窝在家里的闷葫芦。 相比从前职业俱乐部队内那些年轻人，他身体线条显然匀称有力得多，丝毫不缺乏这个年纪该有的运动风尚。 “额，不是懒得出门。”顾瑾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蒸笼饭。 粤地的饮食相比于大多数菜系，清淡健康得多，相当贴合正常人的营养素摄入需求。 前提是，去掉每餐不少的汤。 盐分超标，嘌呤超标，健康的旗帜在汤品上折了半截。 顾瑾一本正经：“学校里的营养师说的，他专门写了篇论文研究本地人的饮食。” “所以，本地人的健康杀手，你就带我来喝这个？” 时夕哭笑不得，这家伙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顾瑾无辜摊手：“偶尔喝一次没什么，而且外地过来，肯定少不了尝试。” 十几分钟后。 【好喝么？】 炖品单推人顾郢准时发来轰炸。 时夕用纸巾拭去嘴角的润泽，还略有些回味。 “好喝的。” 难怪本地人以汤为先。 也不是没有好处，祛湿驱寒效果不错。 香气暖融的晚饭后，冽冽寒风化入街头巷尾的灯火里。 air那边又问起队友试训的事。 时夕依旧想着再等等，毕竟眼下也不算闲。 顾家租给她的房子四十多平，也就一房一厅。 房间偏大，兼顾休息和办公都绰绰有余，她便让顾瑾帮她把电脑装在房间窗台旁。 “买了两块屏幕？” 最后连上显示器时，顾瑾发现她还分了主副屏。 “嗯，习惯了。” 其实没必要，但在战队时的教练室分屏还是养成了习惯。 正好预算充足，便加了这笔钱。 桌子大小有限，屏幕支架折腾了顾瑾好一会儿才把两大件完美地凑在了一起。 桌面理线意想之外的工整，省去了她二次翻工的功夫。 “试试，能正常运作的话，我的任务就算结了。” 时夕点头，在桌面装好的软件里点开联盟的图标。 顿了顿，她想起什么，转过椅背让出手里的鼠标：“要不，你来？” “什么？”在一旁的顾瑾尾音挑起些疑惑。 时夕从座位上让起身：“会打lol吧？” 昨天在电脑城里，许之年话里倒是透露出顾瑾游戏段位不低，她当时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是再怎么高分，也是和普通玩家对比，终究和把职业当饭吃的业内人不一样。 游戏更像是玩家生活的调味品，少一点寡淡，太多了或许也无趣。 之所以问他，只因时夕此刻坐在电脑前，忽然少了些兴致。 季前赛的版本，她自己的账号近一个月一把都没动过。 虽说往后终究还是要回归的，此刻却不如让顾瑾代劳。 “可以是可以，用谁的号？” 顾瑾也不推辞，坐上椅子。 “你自己的吧。” 很快，顾瑾在全新的电脑上登陆了自己的账号，峡谷之巅，开了一把排位。 时夕从厅里搬来张椅子的功夫，回来正好看见绚丽的王者框在加载界面闪耀灼目，属于顾瑾的id就在蓝色方正中央——Aries。 真是个货真价实的高分路人，兄弟俩了不起的游戏天赋倒是一脉相承。 顾瑾的预选位置是上路，只是这把被分到了打野。 选的是蜘蛛女皇，野区的老牌霸主，沉寂了一段时日后，在当前版本设计师加强了野区对抗性后焕发新生。 固然有一段时间没玩游戏，但每一次版本改动时夕都没有落下。 此刻，她默默靠在屏幕一侧，目光清浅，倒映进屏幕上瞬息万变的游戏光影。 加载界面过去，游戏开始，顾瑾的蜘蛛从红buff区一路往上。 在常规的升3级前，直奔上路草丛，以放弃经验的提前奔袭配合自家的鳄鱼抓死了对面的闪电小松鼠，凯南。 等到扎回自家上半区饱餐一圈残余的野怪，蜘蛛再次迈动四对锋利的蛛矛，一边匍匐前进，路上往上路打了个鲜明的信号。 鳄鱼心领神会，囤满两波兵线，送进了凯南的塔下。 对方打野是大树，提前反蹲在了防御塔后方，却依旧没能阻止这波针对自家上单的进攻，只好原地留了课嫩绿的小树苗，含泪替队友吃线。 阳谋——鳄鱼前期的残暴控制加上蜘蛛能够脱离防御塔仇恨的特殊机制，只要操作得当，少有英雄扛得住这三板斧。 作为身娇体弱的约德尔人，凯南当然也不例外。 时夕数了数，下半区热门的小龙资源顾瑾一条没要，反而是开局十分钟就抓了四次上单。 蜘蛛女皇所到之处，闪电松鼠的哀嚎触目惊心，队友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沉沉的惋惜。 游戏来到二十分钟，顾瑾所在的蓝色方手握不小的优势，果断选择开火纳什男爵。 鳄鱼提前就位，凯南也tp绕后，面对下路组合以及鳄鱼和蜘蛛两面分隔，凯南利齿紧咬，毅然决然选择冲向后者这位宿命与天敌。 眼里复仇的雷焰升腾，凯南化作雷电击响了号角。 只是最终，发育不良的凯南还是为自己轻率的决策付出了代价。 大招打在肥美凶恶的鳄鱼身上不痛不痒，蜘蛛则第一时间吊上了蛛网，俯视滚滚天雷。 上野吸引了几乎所有火力，反而由劣势的中下双c（carry，指核心后期角色）完成了战局收割。 随着红色方水晶绽裂，胜利的字母在屏幕前缓缓拼出，顾瑾摘下耳机，转身看向一旁。 “一切顺利。” 时夕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敲打膝盖，疑惑：“你玩打野平时都这么喜欢抓上路，还是和对面的上单有过节？” 看过计分板，凯南的id她没印象，不过国服高分就那么一批人，相互之间有些摩擦过节也正常。 心眼小些的玩家，上个月被挂一次机，这个月游戏里碰头还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顾瑾摆手否认：“没过节，我就是玩上单的，对面玩得挺好。” 那个id叫【长路】的玩家是国服高分段的老对手，酷爱使用攻击范围偏长的远程上单压制上路笨拙的战士。 顾瑾退出结算，从椅子上起身：“我记得他喜欢压线，但反正他前期一般也压不出人头，我过来给他一个一打二反杀的机会。” “哦——反杀的机会？” 时夕带着点调侃啧了一声。 蔫坏的家伙，鳄鱼加蜘蛛，明摆着冲着对面的300块去的，还说得那么好听。 前期谁来操作也扛不住这两位的联名套餐，只有送命和晚点送命可选。 从最后一波凯南略显上头的决策和后续的操作变形来看，游戏内死者情绪并不稳定。 叮—— 好友申请从客户端右侧亮起。 顾瑾看都没看，直接拒绝了申请。 不过时夕还是瞥见了那一闪而过的id——不就是上把的凯南【长路】。 “要是没什么事......”顾瑾准备退出账号。 时夕想起air的请求。 顾瑾的打野无疑在路人局有着一流水平，路子颇野，而他本身是个上单玩家。 恰好air想要试训的队友也是上单，次级联赛里发挥中规中矩的选手。 原本还要先找个对手试一试那人水准，不如正好趁这个机会。 一个念头从心尖滋长。 她重新盯回手机，给air不久前的消息点了回复。 随后转向顾瑾，唇角浅浅挑起弧度，眸色澈如春水深潭。 “再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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