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重渊想得头头是道，如今小七就在跟前，却不知从何开口。
小七喝得微醺，方回竺落宫便被百灵拦下，说是重渊找她。小七吓得酒醒了，难不成容灏天尊要找她算今早迟到的账？
到了书房，见重渊半晌不语，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心翼翼抬眼偷瞄重渊。
重渊食指轻敲着桌面，眉头紧锁：“你……”
“小仙在。”小七忙应。
她这天真无邪样子，让重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他琢磨是不是不该说，万一破石头以为他欲对她图谋不轨。若不旁敲侧击，破石头真与帝宸卿卿我我，岂不气死他。
“你。”他停顿片刻，“修习术法应专心，不可近男色，更不能有旁的心思。”
小七松了口气，原不是为罚她，容灏天尊的意思应是叫她不要动阴阳双修的念头。她遂应道：“小仙谨记，绝不会对容灏天尊有非分之想。”
重渊睨了眼小七，果然是块蠢石头！他冷声纠正道：“并非指本座，任何人都不行！”
小七听明白了，容灏天尊担心她找别人阴阳双修。她连忙道：“那绝不会，共赴巫山，行云雨之欢，得两情相悦，岂是任何一人都行。”
重渊因小七的话咋舌，直勾勾盯着一脸无辜的她，这破石头知道自己在说甚么？！他不敢置信道：“男女之事，你竟随意说出口！”
小七不觉有何不妥，晏蘅香与她说过，既为仙人，活了千百年，难道还要被那些凡人规矩束缚，男女之事有何可避讳。她说道：“我们已超脱成仙，行为不可，言语有何不可？”
重渊一时语塞，瞪眼扶额，是他想得太多。他不该担心帝宸将她哄骗，她先扑了帝宸也不是没可能。他不想再与她继续谈这个，免得他忍不住将她扔出去。他说道：“总之你记着本座的话，修行需清心寡欲，不可有越界之举。”
“我知了。”小七点点头。
重渊言带警告：“不是知，而是需时刻刻在你脑子里，本座若发现你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定不饶你。”
小七断定容灏天尊是担心影响她修行，才会忽然提这些。她与小六不至于发展那样，如今仙官考核在即，她更要将儿女情长放一边。她又点点头头，保证道：“小仙遵命。”
“出去吧。”重渊见她就来火，手一挥让她赶紧走人。
小七恭敬退下，将门捎上，她悬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长长松了口气。百灵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吓得她一哆嗦。
“容灏天尊训你了？”百灵问。
小七给她使了使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到炼丹房，小七将事情大概与百灵说了，百灵顿捧腹大笑。
小七委屈道：“百灵你还笑，我都快吓死了。”
“我笑小七你笨！”百灵好不容易忍住笑。
“我笨？”小七指了指自己，“我哪里笨了！”
百灵道：“你觉得容灏天尊真是为你修行考虑？”
“不然呢？”小七不解。
百灵轻轻点了点小七脑门：“你笨呀！容灏天尊他喜欢你，他不希望你和别的仙人有关系，你懂么？”
“啊？”小七皱眉，她觉得不像。
隐身在旁偷听的重渊差点没气得现身，果真物以类聚。
百灵一副看破一切的神情，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想想，万一你跟你家小六这样那样了，那容灏天尊这个第三者挖墙脚是不是更难了？”
“是么？”小七认真思索片刻，“好像有点道理。”
重渊何止嫌弃，火气都快窜上天烧起来了。他沉着脸，如看呆子般看着小七，她居然能信这种鬼扯的话！哪里来的狗头，不对，是鸟头军师！净是馊主意！
小七忽想起一事，拉住百灵：“那我该怎么办？我的回答是不是给容灏天尊希望了？”
百灵道：“你的回答虽不算好，但也侧面告诉他，你没那个想法，让他别妄想先得到你的人再得到你的心。”
“这这这不会吧？”小七摇摇头，“容灏天尊乃天尊，那些不合礼仪规矩的事他不会做的。”
“那你以为他为何被关在东皇钟里？”百灵问。
小七一时语塞，万一容灏天尊真有歹念，她岂不是只有以死相逼了？思及此，她害怕地双手环胸。
重渊见小七的反应，他想现身告诉她醒醒吧！他看不上她那二两肉，她这点修为也敢肖想他！
百灵看小七脸色变了，她赶忙道：“莫怕莫怕，容灏天尊如今还未动手，说明他想先要你的心，再要你的人。可他性子阴晴不定，始终是个雷，你若要渡他，必先安抚好他那颗满是愤怒的心。”
小七完全没主意，说要渡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更何况是容灏天尊这样的人物。她不知这是不是她得道路上的劫数，倘或无舟先生和龙神娘娘在天庭，她还能向他们请教一二。想起先前帝宸的话，她与百灵道：“百灵，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小六？”
“你疯了？”百灵吓得提高音量，她赶紧往外瞧瞧，遂压低声音，“你觉得容灏天尊会放过你吗？你若死了，还参加甚仙官考核！还嫁甚小六！你觉得容灏天尊放你自由出入，他是真不担心你么？没有个万全之策，他会这般做么？”
小七抿抿唇，这些她都懂。她说道：“若在那之前，天庭发现我藏匿他呢？”
“所以这一仗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百灵说。
小七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我该如何做？”
重渊第一次见如此心情低落的小七，许是同心石影响，他也觉得整个人闷得慌。在他的立场，即便她被发现藏匿他，他一样可以带她杀出三十六法天。这破石头则与他不同，她藏匿魔族在天庭，轻则废去仙身打回原形，重则受天雷化灰烬。
他不由皱了皱眉，简直可笑，他何时也要考虑这破石头的立场了。
未免再被破石头影响，他索性走人。
百灵道：“首先，他性子阴晴不定，定是因一人被关在东皇钟许久，没人与他说话开导他。我们先稳住他的心情，你没事多与他说说话，让他觉得这世上还有人在听他说话。”
“好。”小七点头，她收起颓丧的情绪，事到如今只能往下走了。
“小七。”百灵握住她的手，“我希望你好好的，以容灏天尊的本事杀死你我不过捏死一只蚂蚁。反正我修行未到家，死了也不可惜。可你有目标，有相爱的人，你很快就是天后了，你的一生还很长很长。如果这是一场豪赌，我们的命早已是赌注，既如此为何不去博那一线生机？逍遥真君不总说，仙者渡人渡己。”
百灵坚定的神情打动了小七，她一开始在大义和活下来中就选了后者，如今却矫情起来才是可笑。无论容灏天尊是否因喜欢她不动杀心，她都不能再有这样想法，既选了活下来渡人，便一心将此事做好，一定渡了这个劫数。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小六因她为难。她不希望有一日，小六亲自送她上万绝台，那种生离死别的画面，光是想就心疼不已。
她说道：“百灵，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劝容灏天尊放下过往。”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如果最后行不通，我也有法子为你开脱。”
百灵说罢，凑近小七耳旁低语几句，听得小七杏眼圆瞪。
“如此可行？”小七问。
百灵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反正重渊早死了，咱们把锅甩重渊那里，他们哪去找重渊对峙。”
“不太妥当吧？逝者已逝……”
百灵打断她：“死了才有用。”
小七没答应：“咱们还是先走一步算一步。”
所幸重渊离开了，不然听到两人的话，这竺落宫怕是不能要了。
晚膳时候，重渊让百灵给小七捎话，叫她今晚好生歇息，明日要去抓凶兽。
未几，重渊又被带入神火境。
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照例咬牙切齿吼叫出声：“该死的破石头！”
灰蒙蒙的沙地吹起灰蒙蒙的沙子，沙子迷人眼，打在身上犹如一层层茧包裹，整个岛压抑地让人窒息。
镜中小七拿着星命石，坐在溪旁，双脚泡在溪水里，长叹短叹，满目惆怅，秀眉紧锁不展。
小七用过晚膳，将小六送她的南海鲛珠瞧了又瞧，忽觉一阵胸闷，便出来药圃旁的小溪透透气。
不开心时，她都来这里坐着发呆，师父会过来递给她一壶酒，然后与她谈古论今。
先前她没有多想与容灏天尊的事，今日喝酒时，帝宸时不时提及东皇钟封印，说里边的东西若跑出来，三界将会大乱，她万般思绪皆因此。
她虽已下了决心要渡容灏天尊，却担心自己有秘密瞒着小六，往后和小六之间是否有芥蒂。师父总教她坦诚做事，原来有时坦诚也那么难。晏蘅香倒是说过，一点善意的谎言并不会伤害任何人。
在百灵面前，她不想过多表露自己的担忧，正如百灵所言，容灏天尊放心她自由出入，必是信她不敢乱来。她稍有其他念头，估计话没传出去，人已灰飞烟灭。姑且当她是唯一能牵制容灏天尊的人，接下来没有任何留恋的容灏天尊会做出什么事，她想都不敢往下想。
适才百灵的话点醒了她，容灏天尊太久太久没人陪伴了，她是他被关后唯一一个进入他视线里的女仙，她于他或许有不一样的意义。又或许她因误闯与他关系在一起，他不得不时刻守着她。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她要做的是在他发现她没那么重要之前，让他回头是岸。
她摸了摸手中星命石，低喃道：“小六，你会不会觉得我贪生怕死？”
等到小七心绪平稳，得以出来的重渊，眨眼间来到小七身后。本是怒气冲冲地来找她算账，在听到她有些难过的语气后，他收住了脚步。那抹倩影在这夜色映衬下，稍显单薄，撇开他对她的嫌弃不说，破石头也不过是个开化没多久的普通小灵仙，不曾尝人间百态、天道劫数。
小七浑然不觉有人在身后，她继续低语着：“我也想过与他拼了，许是我怕死吧！我是不是不配为仙？那个时候我在湘山修炼，对于一颗石头来说，想要变成精已是不易，更别说化形成仙。后来蛇妖来了，它把我的朋友都杀了，连我都要被吞下肚。你出现了，你杀了蛇妖，将我捡起来，你说我有仙根，于是我被带回天庭。从那一日起，我的心遗落在你那。没有你，没有今日的小七。我一直想要成为能与你站在一起，而不是站在你身后的小七，人间话本里说得并肩作战，我希望成为那样的女仙。”
重渊黑眸微眯，神色复杂地盯着小七。平心而论，换个女仙未必做得比她好。她想渡他，这是唯一折中的法子。她不知他需要的是她活着，所以她无论作甚，他都不会让她有事。
一阵风吹过，将药圃的杆子扫下。
落地声在这寂静夜里十分清楚，小七回头看去，重渊不及躲藏，正巧被小七撞见。
小七一惊，连忙将星命石收起：“容灏天尊你何时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