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如天破了一个洞，重渊打坐在雷雨中，闪电如蜘蛛网般密布在头顶。 睁开眼，小岛后面是火山喷发，左边流沙，右侧龙卷风，前面是巨浪。 砂锅般大的冰雹不断砸下来，整座小岛成了沼泽地。重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这鬼地方仿佛在告诉他，他必须要彻底感受她的悲伤，不然没完。 重渊是谁？！他可是堂堂魔尊，绝不会屈服这样的情绪捆绑。该死的破石头！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越是恶劣越是激起他的抵抗，岂能让破石头的情绪牵着他走。 不知过了多久，冰雹没了，狂风暴雨也慢慢消停。 从神火境出来的重渊立马杀向大殿找小七，他倒要看看破石头是不是真被退亲了。 大殿内，百灵好不容易将小七安抚下来，重渊忽出现在两人面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小七见重渊面色阴沉，她吓得一哆嗦：“容容灏天尊。” 重渊十分嫌弃地睨了眼小七那挂着泪痕的脸，天界吃饱了撑着没事干，非要把什么鱼虾石头都带上天庭。这些蠢东西没有历劫超脱尘世，一天到晚哭哭唧唧，情绪起伏如此不稳定。他厉声道：“本座说过，本座不让你哭，你不许哭。看来本座的话你没放心上，是不是得给你长点记性？” 小七委屈巴巴地瘪瘪嘴，一颗泪珠滑落。 是时，重渊脸上也有泪珠滑下，该死的破石头！重渊耐着性子将泪珠抹去，扫了眼百灵：“你出去。” “我不。”百灵一下抱住小七，她虽畏惧容灏天尊的修为，但她百灵绝对做不出扔下朋友自己走这种事。 重渊有些不耐烦了，手一挥将百灵送至门外，又一挥手布下结界。 小七担心地喊了一声：“百灵。” 百灵急得在外边跺脚，又不敢大声喊，只能不断念叨道：“你如果伤害小七我一定会上大罗天告你的状。” 重渊嫌她吵闹，给她恢复真身用了定身咒和禁言咒，遂警告小七：“本座耐心有限。” 小七见重渊并无伤百灵的意思，她小声道：“容灏天尊，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你别伤了百灵。” “求饶的本事倒是一流。”重渊说罢，落座她面前，“本座说过多少次，不许你哭！你难受本座比更难受，你煎熬本座比你更煎熬。” 小七有些惶恐，他的感情这么突然。她弱弱地回应道：“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何必执着一处风景。” “除了你，没人能让本座如此！”重渊直勾勾地盯着小七，该死的同心石让他没有任何选择。 “其实……” 不等小七说完，重渊打断她：“本座再说一次，以后当着本座的面不许哭，背地里更不许哭。既为仙，成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小七抿抿唇，他教训得对。 重渊厉声道：“听到没有？！” 小七被吓了一跳，遂小心翼翼地应答：“往后我一定少哭。” “不是少，是不能！修仙者本就该无欲无求，你成日咋咋呼呼，不是风便是雨。你这样还指望通过仙官考核，简直痴人说梦。” 重渊的话一下刺中小七伤心处，她鼻头一酸，眼泪顿时在眼眶打转。 “不许哭！”重渊稍稍提高音量。 小七忍着难过，不敢叫眼泪掉下来。 重渊又道：“眼泪有用的话，要修行何用？凡事只消哭一哭便可。” 小七无法反驳，确实是她不应该。 重渊看她头快埋进地里了，转了话头：“为何事哭？” “我……”小七不知如何作答。 重渊微微拧眉：“老实说来。” 小七应道：“今日早课小考没通过，术法课小考也没通过。” 重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再次确认：“没通过所以哭成这般？” 小七道：“我已没通过一次，加上这次是第二次，若下次再不通过，我也许就不能参加仙官考核了。” 仙官考核分为四大考：一为文考，二为德考，三为武考，最后为殿考。 文考内容为仙规、仙史和三界道义。 德考考核品性，心怀众生，忘利仁爱，在人间助凡人渡劫难。 武考分团考和个人考，团考乃六人一队入城镇捉妖驱邪，互相合作，不丢下彼此最快通过者为胜；个人考又分兽王考和不寐虚，考试者进入不寐虚收妖邪最多者为胜，兽王考则是进入兽界通过兽王考验，每一届的考验都不同，前辈的经验不能作为参考。 殿考由天帝和九灵天尊坐镇，容晔天尊为主考官，其他法天仙人负责各项考核内容。第一日阵法考，第二日炼制丹药，第三日修复法宝，第四日过七情路，第五日洗髓验骨。 通过所有考核后，三日内公布结果。 然参加正式仙官考核之前，各项会有三次小考，三次不过会考虑取消仙官考核资格。 重渊眉头紧锁，思忖如何是好。破石头若继续这样两天一哭三天一闹，他怕自己真压不住性子动手。他问道：“考了什么内容？” 小七见他态度认真严肃，不敢胡乱蒙骗过去，老实答道：“一题为人间乱世，帝王无道，妖邪横行，天庭遣仙人下凡助百姓渡大劫，收逆天改命者扰乱阴阳者。以此作为论述，各抒己见。” 重渊心下冷哼，不愧是天庭这帮虚伪的东西，嘴里助众生，规矩却是他们来定。他说道：“如此简单，你如何出错？” 小七小声应道：“人命天定，凡人既按天命过一生，不过如提线木偶。他们这一生全都被安排好了，何时该作甚何时入土，他们想靠自己改变命运，不愿被天命掌控，这难道有错吗？帝王无道，百姓遭殃，帝王是百姓的劫，百姓为何要顺应帝王的劫而生？为何恶人们前生债今生还，而非现世报，杀与留为何只靠天命。皆说神仙爱众生，众生皆平等，为何平等的众生却要接受不平等的命运。当世好人冤死，恶人长命，来世好人因前世冤死得以投胎一个好人家，又如何确定他来世能做个好人享受上一世积攒的福气？总说凡人有凡人的准则，不能干预否则乱了阴阳秩序，那我们为仙者守着的究竟是众生还是秩序？” 关于轮回这一课她有仔细听过，诸多恶人并未活着受到惩罚，而是死后先被押送到管善恶因果报应的速报司，由速报司定罪送往冥界地府。或是投胎转世，或是因恶行入十八层地狱，或是入畜生道。她一直不明白，神仙与众生究竟是爱还是一个规则而已。她问过师父，师父总说她以后会明白。 这番话叫重渊稍稍意外，他不由认真打量小七，破石头脑袋有点东西。倘或不是顾及她情绪，他定给她灌输一些歪道理，叫她当块气死天界的坏石头。他一点不想再感受她的暴风哭泣，必须让她通过下次小考。这天界大抵是要完了，居然让他一个魔来教仙。 “所谓命数天定，非事事有定。生死不变，重大转折不变。例一事可有两种选择，你选择了一，便是一的一生，你周围所有一切都因你选择一而变，但此时天数为二，你便不能选择一，无论你如何走，始终是二。你若想强行改变，将会影响所有人一生甚至是几生，善者恶恶者更恶，这便是逆天改命乱阴阳。” 小七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愧是容灏天尊，稍稍一点拨就清晰不少。 重渊又接着道：“他们或是承受因果转世轮回，或是累积善缘得以成人，人性本恶，修成善恶皆在他们一念间。天命不管他们为善为恶，天数除转折与生死不变，万事皆在前进，如齿轮传动，无论如何走，始终不会脱离彼此。一人前生行善冤死，今生锦衣玉食，出生便赢了无数人，这是他的善报。至于往后善恶，非天数规定。天书早定阴阳，天庭不过多干涉凡人轮回，倘或个个恶人皆由仙人除掉，世间难道就无恶只有善？只要有人，恶者永不会消。日日夜夜杀恶如何超脱？仙者济世利人，慈心于物，而非杀为先。” 重渊特烦天庭这套虚伪做法，但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世上的恶杀不尽，有人心便有江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从小就学天庭这套规矩，对天庭那些考核烂熟于心。 小七听得由心赞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容灏天尊出手就知有没有！ “人间的事有人间的准则去解决，帝王无道，人间乱世非天命定，而是先有乱世才有顺应乱世而生的天命。这便是为何仙者能窥天机却不能泄露天机，天机泄露必引大乱。” 重渊说罢，见小七听得连连点头，他嫌弃地皱了皱眉，最简单的道理还需他来点拨。嫌弃归嫌弃，他还是问了句：“明白了？” “明白了。”小七应。 重渊不多废话，说道：“第二题。” “第二题为大爱和小爱，仙舍小爱而择大爱，爱众生渡世人。我选了小爱，因小爱才爱苍生，而非因大爱爱苍生。” 小七此话一出，重渊挑了挑眉，他怎一点都不意外她的选择。她们这些有仙缘上天庭的，未历劫超脱，不知天庭那套虚伪的看尽世间冷暖，还能爱众生。没想到他堂堂魔尊，有朝一日要给一块破石头讲大爱和小爱。 他问道：“为何选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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