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秦昭见到你了?”叶向洵心头一紧,“十娘,以你的功夫,她应当没法……” 叶向洵从木椅上起身,忍不住在屋里踱起步来。 “公子,并非我故意,而是之前我们一直追踪那人,他的意图竟是杀掉那个小孩沈茹。” 叶向洵一怔,此事确实在他意料之外,他们从庆州一带跟着过来,不想此人千里迢迢北上,竟只为了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 “我当时出来得匆忙了些,匿在那棵大青树上,似乎被他发现了,他不知对我做了什么,我便动不了了。”十娘双手抱拳,半跪在地。 叶向洵托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来:“无事,秦昭不曾发现你我二人的关系便好。” “嗯。”十娘顺势起身,抬手不自觉抚上眉间的伤疤,忽然觉得这个疤痕太过惹眼,她思忖着,该怎么去了它,心头忽然又涌上一些回忆。 罢了,就这样好了。 “公子,此人功夫高深莫测,他能用两指驱动内力至剑上,光芒大作,有劈山裂海之势,我活了这些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招式。” 十娘说着,眉目间染上愁色,从房间角落取来一把长剑,努力回想着那黑衣人的招式,她学着那人动作,抬手抚上剑身,银亮的剑刃上映出她认真的神色。 “这样。”她轻声嘟囔着,将两指往前一送,“可惜,我们并不能像他那样。”她放下长剑,“公子,我怀疑,他不是人。” 叶向洵想起自己从前诡异离奇的经历,忽然觉得这世间存在些什么都不奇怪了,他点点头:“也许吧,但总而言之,我们打不过他们。” 十娘上前一步:“公子,他们害你落崖,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你的身份。” 叶向洵点点头,眸光渐渐暗淡下去:“你先回去休息,你借口别院东西失窃才追去,别忘了报个官遮掩一下。” “是。”十娘躬身,缓缓退出屋内,她脚步飞快地行走在游廊之上,瞬时将严肃的神色尽数敛去,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庞瞬时跳跃出来。 四月十二,天气凉意渐去,十娘拢了拢手上的袖子,拉掉肩上绛色的大氅拢在臂弯,向廊间路过的客人,小二打起惯常热络的招呼来。 她脸上满是笑意,红通通的两颊却逐渐有些僵硬,面庞上笑意不减,心却渐渐有些冷下来。 “大公子,我们定会为你沉冤昭雪。”十娘在心中不住地默念,胸膛中的心脏跳动得愈发用力了,她抬手抚上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 叶向洵合上房门,坐在桌案之前,细细铺开一张信纸,他提笔蘸墨,脑子里却乱哄哄的,离落崖那日过去已近一年,他回想起从前的经历,忍不住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许是停得太久,一滴墨从毛笔尖滴落在信纸之上,瞬时洇开了一大片。 他落笔,同往常一样写下这段时间所经所历,心中所感,即便这是一封再也无法寄出的信。 他收起笔,望着信纸怔了一会儿,便从案几底抽出一个小小的火炉,他将信纸细细叠好,引了烛火,掷到了炉中。 叶向洵望着火舌迅速地舔舐过薄薄的纸张:“白川,你如今应当已投了个好胎,再收不到我的信了。”他轻笑一声,向来艳丽的眉眼此刻也柔和下来,多了几分清俊的意味,“往事已矣,可我还是想一直念着你。” 信纸瞬时化作了灰烬,叶向洵忍不住轻声又问了一句:“你呢,还有没有念着我……”声音越到末尾越发轻,几乎听不清了,他脸上的笑意也缓缓退了下去,轻抬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哀愁来。 他该去一趟庆州了。 * 秦昭从榻上悠悠醒转,她昨日快要被累坏了,熬到了大半夜终于熬醒了沈梦。 她惊恐的望着秦昭,她脸上虽然满是鲜血,但并没有伤口,两人翻了半晌,也没找到身上哪里破了皮。 倒是她摊开手心,里头赫然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秦昭展开一看,上头笔走龙蛇地写了三个大字:至庆州。 沈梦一怔:“我家?”她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弄得糊里糊涂,“有人,有人将阿茹又带了回去吗?可她还生着病,若是路上出了事,如何是好。”她心焦气急,胸口仿佛堵了石头一般,重得很。 秦昭将纸条摊平又叠起来,反复数次,定定地望向沈梦:“你先别急,我们总有契机过去,只是不知该带些什么防身,他们定不会只有一人,若是人人都来劈我们一刀,怕是不等见到阿茹,我们便先成肉饼了。” 沈梦点点头,费力地压抑住自己不住担忧的内心。 如此也算是一夜无眠了,秦昭翻了个身抱住被褥,心乱如麻。 兀的,她从榻上跳起来,这些人固然可怕,可她还认识一个人,紫云。 紫云定能帮她,到时她带一箩筐的什么符咒了,三清铃了,桃木剑,就不信没有一个东西能镇住他们。 想到这里,她快速地将自己收拾了一番,一把拉开房门,闭眼感受了一会儿暖烘烘的阳光,这才大跨步离开校舍。 好巧不巧,她在路上遇上了谢不言同几位同窗,他们搂着说说笑笑,不停地打趣谢不言。 “听闻你爹要你去将你家表妹接来京城,莫不是要给你定亲了吧?这下好了,你要有家室了!” 谢不言一把将他推开:“你少胡说,污我同表妹的清白!”他嘴上这样反驳,面上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愁色来,其实他在家里也听了三两句,母亲似乎是有这样的意思。 “啊呀!说不得说不得,谢兄的脸红得同猴屁股一样,诸位莫要再说了,他要是气急了,去跳学海崖,我们难辞其咎啊。” 谢不言一张脸皱巴巴的,用手肘狠狠朝那同窗胸口击了一下,疼得人家嗷嗷直叫唤。 秦昭望去,果然见他一张脸通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样,一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谢不言!”秦昭挥手,大声喊他。 谢不言闻声看来,如临大赦地将那些同窗丢在后头,忙不迭朝秦昭跑来,紧绷的脸上终于松快不少。 “秦昭。”他甚至声音里都带了些喜悦,“怎么了?” 秦昭凑过去:“我远远地听见,你要去接你表妹?”秦昭一面说,一面忍不住挑眉,一脸戏谑地望着他。 谢不言脸上愉快的表情瞬时裂开:“你怎么也打趣我,好生无礼,我表妹国色天香,我,我……”说到这里,他是再说不下去了,“远房,远房表妹罢了。” “你要去到哪里,几时动身啊?” 谢不言嘿嘿笑了两声:“前段时日平阳公主言长渊边境一带民风尚未开化,积弊日久,着我父亲前往庆州核查此事,教化百姓。”他又垂下头,“我表妹父母皆在庆州,前段时间都走了,可怜她一个孤女,父亲同母亲商议过后,决议趁此机会,将她接来京城。” 秦昭听完咧嘴一笑:“庆洲?” 谢不言点点头:“怎么了?” 秦昭嘿嘿一笑,用肩膀打了打他手臂:“你们雇好打手了吗?” 谢不言一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呀!还要雇些打手才是,也不知这一路上还有没有流匪。”这要放在从前,他本不会在意此事,可之前入学时连京郊都能有匪患,更别提其他地方了。 秦昭用手指了指自己:“我,可以雇我啊?”她搂住谢不言谢不言肩膀,“我可以多便宜你一些,同窗之间,合该互帮互助才是。” 谢不言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吓,忙不迭从她臂弯中挣脱出来,一脸狐疑地瞧着她:“你,你拳脚功夫尚可,只是,父亲南下办案,带上你们……” 秦昭拍了一下他脊背:“妥帖!妥帖极了!其实我是有事去那里,想着若同你们一起,也有个照应。” 谢不言见她目光热情似火,实在不好推拒,这才硬着头皮道:“也行,我回去问问看。” 秦昭望着谢不言远去的背影轻轻舒了一口气,若有人同去,她出去之后久久不回,想个好的,说不定谢不言和他爹还能带着人去救她。 她拉过身侧的马匹,在道路上驰骋起来,风吹起她的墨发,她扬着马鞭,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南疆的山林一样。 忽的,她脑海中却炸了一下,面前的绿林树梢好似一瞬间变作阴雨天里奇形怪状,恍若扭曲手指的枯树,有人带着她在大雨中策马,颠簸之间秦昭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 “哐——” 她似乎驭马撞到了树上。 马儿嘶鸣起来,秦昭回过神来,迅速勒紧缰绳,她晃了晃脑袋,眼前恢复了正常,面前耸立着紫云的道观。 破烂的门已经修缮完好,她雇来的打手们也都不见了,想来,紫云已经回来了。 秦昭跳下马,上前叩门。 敲完第一下,秦昭手还未放下,紫云的声音便悠悠荡了出来:“快点滚进来,敲得我心烦。” 秦昭拉了拉嘴角,迈了进去。 只见石像之下,紫云身着玄色的道袍盘腿而坐,臂弯间的拂尘色白如雪,她闭着眼,熹微的光勾勒出她姣好的侧脸轮廓。 “什么事?”紫云缓缓起身,朝秦昭走来,“你之前带来那个小孩,没死吧?” 秦昭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清,紫云的面色还是那样波澜不惊,她目光望向那尊石塑:“等我问问祖师爷,你该不该去。” 秦昭却抬手扶在她肩上:“不必问了,我要去。”她微微一笑,“我这次来,就是想同你要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能挡挡别人的杀招就行。” 紫云银白的发丝垂至胸前,整个人不断向秦昭逼近。 秦昭看着她,若非紫云亲口承认,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琼鼻杏眼,肤如凝脂的人居然已经快两百岁了。 她原以为她满头银丝乃是天生,不想就是老的。 “行。”紫云指节翻飞,一本正经地算了起来,她面色渐渐由深沉转作轻松,而后用拂尘柄拍了拍秦昭的脸颊,“贫道这就为施主准备。” 当秦昭背着大包小包,装满紫云为她准备好的各色法器来到宁国公府门前时,却在这里看见了一张叫她牙痒痒的脸。 叶向洵唇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他提脚上前,装模作样地向秦昭行礼:“呀,不想在此处也能见到秦姑娘,实在是巧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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