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尽欢歪躺在床边，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似乎在叫英英。 商羽小心走向前，轻喊他，顾尽欢睁开眼，失神的盯着她看：“你、你总算肯见我了吗，我……” 商羽尴尬的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是我啊，我是你室友商羽，你还认得出我吗？ 看样子顾尽欢像是刚从梦中醒，而且梦到了什么不愉快之事。 “……商羽，是你。” 顾尽欢扶住头，慢慢坐身起来。 “你怎么了，梦到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商羽很少做梦，即便是做了梦，醒来后也忘得一干二净。 顾尽欢摇头不语，梦中场景清晰又真实，一次次提醒着他，他曾经做了什么。 在听闻商羽嫁人后，他曾想去找她当面质问清楚，她说过不会嫁给别人，为何食言？但他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去问，是他隐瞒在先，他既已聘妻，就不许她嫁人吗？ 他心中痛苦又无力，兄长见状，劝他不要再多想，他的未婚妻明年就能过门，等他们成亲后，一切也就能淡忘了。 此时母亲身体有恙，他便在母亲榻前侍奉汤药。不久之后，他又去到战场上，手下一参军为了救他身亡，留下刚满周岁的婴儿和虚弱的妻子。那个世道中，一个弱女子带着幼子，要想活下去会很坚难。 他心中非常愧疚，将他们母子二人带回顾家，告诉家人情状，并执意纳了那女子为侧室。他将孩子先记在自己名下，说定待那孩子长大成人后，再让他认祖归宗，好歹为参军留下点骨血。 兄长看着他心如死灰的样子，只得任由他去。然而他未婚妻同为望族之女，忍受不了他婚前纳妾，非要闹着与他退婚，双方僵持不下，闹了数月，最终还是以退婚收场。 他苦求不得的事情，没想到竟然实现了。但他也清楚，已嫁作人妇的商羽，不可能再成为他的妻子。至此以后，他便无心情爱，那位侧室他没也有亲近过，只是吩咐人好好养着他们母子。 为了排遣心中苦闷，他常年驻守在边郡。母亲想再为他挑选妻子，他跪地恭顺道：“母亲一直担心我死于新妇之手，那我便不再娶妻，如此一绝永患。” 之后再听到商羽的消息，是她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还有她的婆婆和婢女，在城中艰难度日。她的夫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商羽似乎并不在意。 他无法忘记商羽，有时他恨极商羽，她凭什么让他这么难过。 恨归恨，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见她，稍微一打听，便找到了她所居之处。 城中一个小院子里，商羽穿着粗布衣裳忙碌着，将煮好的麦饭先盛与婆婆，接着盛给她孩子，最后所剩不多，由她和婢女分食。 那个孩子衣服也有些旧，但干净整洁，长得一看就知道是商羽所生，精致可爱。商羽婆婆似乎很疼爱这个孙儿，将自己碗中的麦饭扒给那孩子一些。 商羽忙拦住：“他还小，吃得不多，母亲自己用吧。” “小娃娃胃口好，让他多吃点，好快些长大。” 商羽慈爱道。 小男孩很懂事，并没有接受祖母分与的麦饭，反而稚气的劝祖母用饭，商羽欣慰的摸摸他的头发：“我儿真乖，等明日，明日母亲再为你做些别的。” 看着她们这副和乐安然的画面，躲在一旁的他看不下去了。后来每每想起这幕，他都悔恨无比，当时为什么不去怀疑一下，商羽为何突然就嫁人了？ “我给你带了小龙虾，快起来吃。” 商羽见他不想说，便也不多问。 顾尽欢点头，幸好他活在现在的世界里，这里有商羽，他可以看到她。 上次的事情，他说完后反思过，还是强忍着，离商羽远了一点。现在看来，商羽并没有很排斥他，还主动化解这几日尴尬的气氛。 客厅中，小龙虾还没凉透，两人戴上手套，剥着慢慢吃，顾尽欢神色中还有些忧郁。 “商羽，你名字是怎么取的？” 他一边剥虾，一边问到。 “我姓商，古代五声调：宫、商、角、徵、羽。商音生羽音，所以叫商羽。” “你的名字很好听。” “我祖上也是出过名人的，比如商鞅。” 商羽大言不惭道。 “那你的名字呢，人生得意须尽欢？” “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 顾尽欢目光低垂。 “这个说法倒是少见。” 商羽奇道。 顾尽欢抽出纸巾擦控手：“那你有小名吗？” “没有啊，我家人就叫我商羽。” 顾尽欢小心问道：“那我能叫你音音吗？” “音音？五音的音？” “是，我能这么叫你吗？偶尔也行。” 顾尽欢恳求道，神色令人不忍拒绝。 商羽愣了，你居然要给我取个小名？我本想劝你别打我主意，早点搬走的。你还......算了，看他今天这状态，另找个日子和他说。 她回答道：“都行，我无所谓。” 顾尽欢试着唤道：“音音。” 商羽听得头皮发麻，手一抖，小龙虾差点掉在地上。她想，音音？我是懂琴艺，可却曲中无情。 顾尽欢高兴了，他眼里满是笑，他很想这么叫她，他曾听到她那位后来名满天下的堂兄叫她音音。 张文正今天正式离职，交接完工作后，他请大家吃饭，席间大家依依不舍，跟他说苟富贵。勿相忘。张文正道富不富贵的另说，他要先休息段时间，祝各位工作愉快。 顾尽欢前几天跟商羽说他要回家一段时间，让她睡前记得检查门锁，注意安全。 商羽回到家，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心里一阵怅惆。 外面又是暴雨如注，她趴在窗边看楼下的广玉兰，在雨水的冲刷下，路灯似乎都没那么亮了，但那广玉兰花却显得愈发洁白。她居然有点想顾尽欢了，真是莫名其妙。 她给若若发信息：“美人，他的名字并不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不亏是同住了两年多的人，若若很快领会她说的是谁，回复：“不就是这意思吗，那还能是啥意思？” 商羽：“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 若若：“唔，他父母希望他是个大孝子。” 若若：“我看你们邻居做得挺愉快的，嘿嘿。” 商羽突然想到，顾尽欢和她成为室友的事，她还没有告诉若若，顾尽欢大概也没有告诉林蔚。 她只好回道：“他……咳，他现在是我室友，就住在你之前那个房间。” 那边沉默许久，若若发来信息：“他真有福气，能住进朕曾经的寝宫。” 她想不到顾尽欢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让商羽肯与他同处一屋檐下。 暗赞之余她又补了一句：“好好把握机会，让他换个身份。” 商羽对若若的调侃居然没有反驳。她仔细想了下，她好像也不排斥顾尽欢的亲近。 她又发信息给商居安：“你最近可有老实本分，没干缺德事吧？” 几分钟商居安回复：“什么话，我在学校忙着呢，等过几天我去安城看你。” 啧，一听就很敷衍。 “渣男，你说清楚，到底哪天来看我？” “时间不定，但咱们那位大表哥最近要去安城，他可能会去找你。” 商居安口中的大表哥江归流，是亲友中最耀眼的孩子，当年就是这人说商羽曲中无情，难成大家。 他读书比商羽更厉害，十七岁时考上帝都顶尘学府，在那里本硕连读，毕业后留校，如今在帝都过得风生水起，人生得意。 他长得高大挺拔，神采焕然，又极有才华，用古话来说，那是六艺皆精，什么都能说上来一二。 商羽嘀咕道，来找我做什么？看我能不能奏起《古相思曲》？ 话是这么说，但她想见见他，此人真是副好容色，她可以拍张他的近照给若若看。 江归流果然发信息给商羽，问她周末有没有空，商羽扔下酸奶，忙回到：“有空，你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 大表哥说让她来选地方，商羽便选了云栖竹径，那里凉快宜人，游客很少去那里。 周六，商羽早早起床，翻出自己最漂亮的衣裙，细细的打扮起来，在大表哥面前，同辈之人都有压迫之感，商羽也不例外。 两人到达云栖竹径，那里绿意盈然，大片竹子有参天高，风一吹，竹浪声声，令人心旷神怡。 江归流对商羽笑道：“难得你能找到这个地方，很不错，下次我带朋友来。” 商羽低眉顺眼：“我以前常来这里，从这过去可以爬到五云山，不过你累了，我们就在竹林里走走吧。” 大表哥同意，他问商羽有没有男朋友，商羽忙道：“没有没有，真没有。” 江归流不置可否一笑。 大表哥说起帝都风沙大，空气远不安城。商羽说帝都终究是帝都，还是有很多人想留在那里。他们又说起一些两地风物习俗，交谈倒也愉快。 吃完饭后，大表哥表示要送商羽回家，商羽拒绝，她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有个男室友。 大表哥深深看了她一眼：“难道你家里藏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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