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北边的仑国与大周交恶多年后关系有所缓解,而那时如今的皇帝还是太子,为民计,他提出可与北仑国于北疆互市。但深受先皇信任的云相国彼时认为太子不易被其驱使,有意在策划换储,为了证明太子的互市建议不合时宜,他甚至在暗中派人收买仑国当时最有权势的国师,而对方要求的谢礼中有一枚海珍珠,虽不大,色泽却举世无双,原本是大周所收的贡品,后来先皇赐给了云相国。 为达成目的,云相国忍痛割爱,将那枚海珍珠派人送到了仑国,而收到了礼物的国师便在上面刻上了自己独有的金印。后来虽然两国互市受阻,但太子的东宫之位却并未被动摇,太子在当年还是如愿登上了皇位,并在两年后重新将互市之事提上了议程。 也就在那时,云相国派人收买仑国国师的事情被查了出来,而那枚海珍珠便成了他通敌卖国最直接有力的证据。 五年多前,以游历四方为幌子的安川在仑国拿到了那枚珠子,但他在回京的路上遭遇了伏击,珠子被来历不明的人夺去,而他也因此受了重伤。 后来他查探到夺珠之人会途经肃岭县,便传信给当时就在隔壁衙门的柳宸派人将其拦截。 “当时老柳县令便将此事交由给了周捕头,也就是你的兄长,这就是他当时去肃岭县的原因。”安静的房间内,安子睿向许长恒细细解释道,“他之所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是因为此事本就是机密,不可外传。” 她终于明白过来:“我哥哥去了之后,并没有找到那个人和珠子,而是在那里结识了我嫂嫂,是吗?” 安子睿道:“更准确地说,周捕头找到了那夺珠之人,只是对方已经死了,他与李锦合相识也在意料之外。” 当时周清赶到肃岭县时,追踪着那人留下的痕迹一路到了七月山脚下的六十里村,只可惜他赶到的时候,那人已经死了,而当时他的尸体已经被当地衙门发现,县令甚至当场便判定了死者被害的屋子主子便是真凶,正要派人前去缉拿李锦合。 那时围观的人群中除了李锦合之外,还藏着真正的凶手,而周清便是凭借着自己所观察到的蛛丝马迹让真凶当场伏法,还了李锦合一个清白。 原来,李锦合在之前偶尔会去那间祖屋过夜,而六十里村的一个壮汉对她见色起意,一直想要对她下手,直到那天他看到小屋里又亮起了灯,便以为她又去了里面留宿,于是等夜深人静时便悄然进了那间屋子,而为了逼迫李锦合就范,他甚至还随身带上了一把家用的镰刀。但让那壮汉没想到的是,当天李锦合并不在那里,将灯点亮又留宿在那里的是从仑国回来的那个夺珠之人,也是个汉子。 故而,在他下手时,事情暴露,那壮汉在一惊之下还以为有人在自己之前捷足先登,一气之下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用镰刀抹了其脖子,随后逃之夭夭。 当时那人死得突然,照理来说珠子应该就在他身上,但在破案之后周清并没有发现珠子的下落,而肃岭县衙门也没有,于是他便怀疑珠子很可能在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身上,也就是那间屋子的主人李锦合。为了能找到珠子,他刻意接近她,而她本就因为他为自己洗脱冤屈而心怀感激,故而对他的接近并不反感。而后,他因此在肃岭县逗留了数日,不仅始终没有找到珠子的下落,反而与李锦合的感情愈发深厚,甚至最后互生情愫。 后来,虽然没有明着问她有关珠子的事情,但通过旁敲侧击的推测,他认定她与珠子之事并无干系,便只能回了南和县。 “之后的事,你应该查得差不多了。”安子睿有些许唏嘘地道,“他们两人原本情投意合,但奈何云向奉也看上了李锦合,并用她全家人的性命为要胁逼她嫁给自己。她在无奈之下,只好与你兄长绝决,只是为了他的安危,也为了让他对自己彻底死心,她并未告知他真正的原因,只言嫌他出身贫苦,故而另择良婿。” 她还记得潘柏说,在与心上人断绝联系后,哥哥平时并不见有多伤心,直到又过了很久后,他巡街回来后的一晚突然找潘柏闷头喝酒,结果酩酊大醉,潘柏也才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个女子。 也许,那一天便是李锦合嫁到云家的日子。 他在巡街时亲眼看见了云家风风光光的花轿里抬着他心爱的姑娘,而他却无能为力,故而才痛彻心扉借酒浇愁。 可是,李锦合当时很可能已经怀了清儿,也就是说,她在成亲前便将她自己给了他。 安子睿解释道:“在与他相见的最后一晚,李锦合与他痛饮了一番,两个人都醉了,那一晚发生的事他并不记得了,只知道一觉睡醒时她已经不见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直到云念清出生的那一晚,他才知道原来李锦合怀的是他的骨肉。” 从丢失海珍珠到那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皇帝一心想借此事彻底除去云家,便下了密令让安川重查珠子的下落。因为最后的线索就在李锦合的祖屋,故而安川还是决定找李锦合打探消息,但当时周清知道产期在即的李锦合一直在云家休养,不想让她被惊扰,便提出由他自己去一趟云家。 然而,等他到了云家后,还没有找到李锦合,却在无意中听到了云向奉与陆寒的对话。 “若生男,去母留子,若是生女,皆不必留。” 这是云向奉对陆寒的吩咐,但在下令之后,他又似有迟疑,让陆寒先退下,一刻钟后再听他决断。 而他的那句吩咐,自然是针对李锦合的。 听到他要对她下手,周清大惊失色,不小心现了身,而云向奉虽然身体孱弱,却还会些防身的功夫,两人立刻斗在了一起,而周清的身手远在他之上,故而交手没多久便在他的胸口打了一掌。 也就因那一掌,云向奉倒地不醒,那时陆寒也闻声而至,他只能抽身离开。后来他找到了李锦合的房间,原想将她直接带出云家,但他还来不及现身,便听到她即将临盆的消息,只好藏在不远处默默守着,直到亲耳听到她的孩子呱呱落地。 不久后,除了云向奉外,云家其他人也纷纷现身,确认了陆寒并没有动手的打算时,他才趁乱离开了云家。 就在他刚回到衙门时,彭家来报案,说他们的库房被盗,而他便带人去勘察现场。 没过多久,云向奉病逝与云念清出生的消息一起传了出来,他原以为他的死与自己那一掌并无干系,但数日后,衙门收到消息,说云家在暗中查找那一晚出现在云家的刺客,也就是他。 那一段日子,他白天在衙门办差,入夜后便掩在夜色中守护李锦合与她的孩子,也因此让陆寒找到了他留下的蛛丝马迹,从而怀疑潜入云家的刺客就是衙门的人。 于是,柳宸怀疑其实云向奉并非是病逝,而是死于他那一掌,而云家为了不惊动凶手,刻意在暗中行事,好以私刑为云向奉报仇。 衙门里武功高强到能在云家来去自如的人本就不多,而且云家在衙门中还有眼线,柳宸担心他们迟早会查到周清身上,想要设法为他摆脱嫌疑,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云家相信云向奉受伤时他身在别处。 恰在那时,周清查到了彭家被盗的真相,而他也十分清楚自己若被云家找到会是什么后果,于是便提出对彭家的案子将计就计,顶替了彭家那个莫须有的嫌犯。 一桩盗窃案而已,只要赃款被追回而苦主又愿意撤案,那么最后只需上缴一些罚银,周清最多会丢了衙门的差事,甚至不必坐牢。 于是柳宸与刚到了南和县不久的安川在商议之后不得已同意了他的提议,为此,安川甚至亲自去了一趟彭家,逼迫彭泽父子嫁祸周清。 为了隐瞒圣旨被毁的真相,彭家不得不答应。 原本若是一切进行得顺利,周清只需在牢中待上不到一个月便会重获自由,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突然在狱中自尽了。 安子睿内疚道:“周捕头虽死得蹊跷,但他的确死于自尽,只是原因不明,公子他这些年也一直在暗中调查他是否死于他人胁迫,但并没有什么进展。” 虽然听起来他们的计划并没有什么疏漏,可周清定然还是担心会有什么变故,是以在入狱前便做好了安排,给家里留了钱与信。 她定了定自己的心神,问他道:“会是云家做的吗?” 若是云家识破了他们的谋划,那极有可能会在牢狱中将他灭口。 “应该不是。”安子睿摇头道,“周捕头死后,云家也还在找当晚的那个刺客,直到一年多前才停了下来。” 这么说来,逼迫兄长自尽的人应该并非云向迎。 可若不是云家,又会是谁呢? “公子查到,在周捕头出事的当晚,牢中并无外人进出,所以也曾怀疑过咱们南监的人,但也没有查出什么端倪来。”安子睿抱歉道,“这件事一直是公子的心结,说起来终究是我们没有护他周全。” 她之前也曾查过,那一晚去过南监或在那里当值的衙役共有七人,但他们的确既与兄长没有过节,也没有能让他自尽的本事。 每每想起兄长在自尽之前的无助与痛苦,她都心疼不已,但她也清楚,害得兄长死不瞑目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并不是柳宸与安川,而是真正的幕后真凶。 但总会水落石出的。 正是因着这种信念,她才坚持到了如今,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放弃。 她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这么说来,我哥哥其实并不知道清儿是他的孩子吗?” “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害了李锦合在成亲前失了清白之身,才让云向奉对她起了杀心,故而对她十分愧疚,冒着风险也要在云家守着她,直到确定她恢复了自保的能力。”安子睿叹了一声,“若是他知道了那云家小公子便是他的孩子,该有多开心。” 她鼻头一酸,又问道:“那我嫂嫂呢,她刚开始也不知道吧?” 以李锦合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已有身孕,应该不会嫁给云向奉。 “是,她是在发现小公子不能吃花生时发现的,那时他已经两岁了,”安子睿解释道,“但当时周捕头已经……为了小公子和李家的安危,她虽然知道了小公子不是云家骨血,但也不敢轻易离开云家。” 李锦合身后还有李家几十人口,她自然不能轻举妄动,可是,安川又是如何知道云念清是兄长的骨肉的? “因为你嫂嫂在飞云寺为求的那道符。”安子睿道,“那时公子听到她让小公子为父祈福,可后来公子却在那道符上看到了周捕头的名字。” 原来如此,也就从那时起,安川才知道了这件事,也才会安排他们的假死,因为这次云向迎失踪,便她带着孩子离开的最好时机。 许多疑惑终于解开,她甚至有些懊恼自己对他不够信任,以至平白多了这么多曲折与误会。 “其实公子一直都很自责没有护好周捕头,毕竟他是因为朝政之争才卷入这场风波的,他想为周捕头洗清冤屈,也想为他报仇血恨,更想找到你们一家人的下落,但这几年云向迎动作不断,再加上他担心李锦合的安危,故而无法抽身离开去找你们。”安子睿向她请求道,“当年若非周捕头去肃岭县,他不会遇到后来的事,也便不会因此而丧命长恒,你可愿原谅我们?” 对于这个问题,她并根本无需考虑:“哥哥与云家的恩怨不是因为你们,他不会因此而对你们心生怨怼,我又怎会如此?” 更何况,安川做的已然不少了,他帮着他们在第一时间摆脱了杀手,又在暗中守护着李锦合母子,而且从未忘记过周清的事,甚至还将他与李锦合相识的那间屋子买了下来。 安子睿放了心,道:“公子说这些年你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希望你能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让他替周捕头好好照顾你们,希望这次咱们能平安离开京城。” 她问道:“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捕头时,他身负重伤,是因为他去云家找那珠子吗?” 安子睿颔首:“没错,公子知道那一天是个陷阱,但他不得不去,因为云相国那时也怀疑珠子就在你嫂嫂的手中,而且已经派了人想要去强夺,公子为了让云家提高警戒,在那一晚特意去了一趟云家,好让云相国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但没想到的是云向迎竟对公子下了死手。” 故而他才在重伤之下躲在了花茶坊,后来在她的掩护下才回到了衙门。 “那东西可找到了?”她迟疑地问道,“当真在我嫂嫂的手中吗?” “没有。”他摇头,“其实李锦合并不知道这件事,更不知道那珠子在什么地方,云向迎应该已经将珠子拿到手了,因为在云向迎失踪前不久,李锦合说她在无意间听到他对唐壬奇说找了这么多年的东西终于到手了,很可能指的就是那珠子。” 她明白过来:“因为他手中有了能致云相国于死地的证据,故而才敢明目张胆地向他宣战,他要彻底摆脱相国府对他的控制。” “应该不仅于此,”安子睿皱眉道,“他野心很大,怕是想取而代之。” 是啊,云向迎筹谋多年,连公主都算计了进来,想要的自然不少。 可是,他又是何时拿到了那珠子的? “我们也一直在查找那珠子的下落,因为有了它便能将云家一网打尽,但也不知云向迎是怎么找到的。如今珠子落在了他手中,他应该会利用渝心公主与云相国划清界限,然后再用那颗珠子大义灭亲,从而获得圣上赏识,好从此一步登天。”安子睿忧道,“此人不好对付,如今又有了公主做靠山,若这次当真被他捷足先登,以后想除去他就难了。” 她思量着道:“如今云家的权势如日中天,趁着他们内斗,应该还有转机。” 安子睿赞成道:“公子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怎么还没回来?” 彼时,他们还不知道他已然回不来了。 小半个时辰后,平安归来的潘柏终于带来了安川的消息,他眉头紧锁,对众人道:“云家的人将安捕头带到了讲经的院子,当着众人的面,云向迎并没有为难他,但源缘寺的圆智大师却突然说,六年多前在源缘寺与他论经的人并不是安捕头,故而他被大理寺的人下狱了。” 许长恒心头一跳,却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惊愕之下,安子睿很快想通了,神色一变后向她解释道:“六年多前,袁姑娘遇害那日,公子陪老夫人去了福庐山,在源缘寺为她与袁家祈福,所以袁姑娘被害时,他正与圆智大师论经,那也是他之前与圆智大师惟一一次见面。” 她明白了一点,原来这件事与他的未婚妻子袁思思有关。 安川从小便与当时京城府尹家袁家的千金小姐被定了亲,但在大概在六年前,眼见两家就要结为亲家了,可袁家不知因何事而得罪了云相国,被强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结果全家都入了狱,包括他的未婚妻子袁思思。后来,安家想方设法救出了她,在去接她回去的时候,却听说她已经被一辆马车接走了,而安家打听了很久,也没查到接她的人是谁,她又去了哪里。 不过,没过几天,袁家千金的尸体便在城东郊外的一口枯井里被发现了。 她五脏俱碎,是被活生生摔死的,而且衣衫不整失了贞洁。 袁思思遇害时,安川正在源缘寺拜见圆智大师,自然有不在场证明。可是,他原本也没有嫌疑,当时那件案子的嫌凶不是云向迎吗? 当时衙门查到将袁思思接走的马车就是他的,而他那次去京城,便是特意替父亲向自己的伯父云相国贺寿的,住在自己的私宅中。 不过他坚称马车在前几日便连车带马被偷走了,而且他在案发时一直都在自家的私宅中并未出门,云家上下都能为他作证,后来那辆马车一直没有被找到,而那件案子也便成了死案。 “难道大理寺的人怀疑他杀害袁姑娘的真凶?”她不可思议地问道,“只是因为圆智大师没有认出他,大理寺便将他下狱了?”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潘柏解释道,“在圆智否认见过他之后,与圆智随行的一个小僧突然失声痛哭,说他其实便是当年将袁思思接出牢狱的人,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听从了安捕头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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