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许长恒用过午膳后,他们便启程回了南和县。 为了能在入夜前回去,安川的确加快了速度,但一路而来,他还是不忘时时停下来欣赏周围的风光,为此,他还特意选了一条与来时不同的路。 然后,他迷路了。 在面对眼前的一个岔路口时,他很快便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立刻跳下了马车仔细去辨认方向,但因着四周都是林子,他并没有成功。 随后,他唤了她出来,问她知不知道哪一条是去南和县的路。 她从未来过这里,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提议他道:“要不,我们回去?” “既然来了,哪有再回头的道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有所思地道,“不如闯一闯。” 鼓起勇气提出的建议被他给驳了回去,她自然更没有反对的语气,只好点了点头。 但是,要选哪一条路去闯呢? 盯着前方片刻后,他指向右边的那条小路,道:“就这条吧。” 右边的小路看起来是最坎坷难走的,她瞧不出他选这条路的原因,以为他是觉得那个方向更像是回去的路,却不想他又道:“这条路的风景最好。” 果真是个随性的人。 于是,在她重新进了马车后,他继续向前赶路。 他的眼光很好,路边的风景的确不错,两旁都是高耸入云的大树,时而还有她从未见过的花树夹杂其中,煞是好看。 但没过多久,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原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麻烦,连忙掀起了车帘子往外瞧,却见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怕车前的另一侧,微微侧脸对她道:“出来看吧,视野更好。” 心中不由一动,她稍一迟疑后,钻出了马车,坐在了他的另一边。 能直接看到前面的风景,果然更美。 树叶动,花枝摇,绿叶中有蓝天,白云下有红花,曲径通幽似无边际,连极少留意风景的她都不由惊叹。 她又想,自家捕头看风景的眼光果然是无可挑剔的。 若非他,只怕自己这一生都看不到这样赏心悦目的风光。 马车缓缓地向前颠簸着,两个人一路无话,眼睛都看着前方,但此时的沉默却全然没有尴尬的气息。 只可惜,路再长,也总有到头的时候,更何况,这条小路其实也不算很长。 大约过了两刻钟后,渐渐可见小路的尽头,她觉得有些不舍,心中难免失落。 而事实证明,安川选的这条路,不仅风景好,而且方向也对,还未到尽头时,她便瞧见了去南和县的那条官道。 等马车上了官道后,安川特意停了马车,让她又重新坐了进去,毕竟外面更颠些。 在又开始启程后,她忍不住掀起帘子来看了一眼方才来时的路。 只见一个极不起眼的路口被一片繁茂的杂草掩着,若不细看,根本不可能发现那里还有一条路,只会以为那里不过是一片普通的林子而已。 她更相信,若是自己独自前来,是定然不可能走那条路的,那便也不可能看到那般让人惊艳的风景了。 回到南和县的时候,暮色已经渐渐笼罩了下来,安川并未直接回县衙,而是先行带她去了穆松与他祖父的住处。 她知道虽然有些乞丐的确无家可归,但却并非所有乞丐都露宿街头,其实有很多乞丐都有自己的家,可还是在看到穆松家的院子时吃了一惊。 他们的院子并不算小,里面的布置也还算讲究,单是这个院子,便并非是所有施舍他们的人都能买得起的。 虽然穆松还未醒来,但依着穆松祖父的话说,他的状况已经有所好转,很有可能会恢复神识。 等他们从穆松家中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安川带着她在外面用过了晚膳,才回了县衙。 陈中泽与安子睿带着宋睦的尸体与宋汐回了老家,没了他的闹腾,捕班的吏舍显得清静了许多,反倒让人有些不适。 在院子里的凉亭下和方元与沈志远说了会儿话后,她回了屋子,主动与潘柏寒暄道:“潘大哥,我回来了。” 潘柏已经脱靴上床,背对着她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见他依然不愿搭理自己,她并未强求,默默地也收拾着上了床,但心里却想着最好能寻个时机将他给灌醉,这样便能从他嘴里套到有关兄长的消息了。 第二天依旧是个大热天,她原本是要跟着方全他们去巡逻,但衙门却并未给她排班,说是安捕头的意思,让她回来后专心负责秦英的案子。 突然被委以重任,她受宠若惊,心里反而有些忐忑。 这些年,为了逃命,也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自己是女子之身,她早已习惯低调行事,只想让自己缩进尘埃里不被人发现,如今忽然为人重视,她很是不安。 但她心中也清楚,之前的百般隐忍,也终究是为了南和县衙门,既然已经身在其中,便再也没有退路。 既然安捕头让她全心调查秦英的案子,她便要全力以赴,唯有如此,才能在这里站住脚跟,也才能不枉此行。 她又去了一趟案发现场,那里还被封着,当值看守的是两个皂班的衙役,寒暄过后有些不满地问她道:“这案子究竟什么时候能查清楚,咱们兄弟日夜轮流在这里当值,这大热天真是受不了。” 依着大周律法,只有案子破解或是定为死案之后衙门才能真正解封命案现场,可实际上,照着衙门的俗例,在衙役上门取证之后便不会再派人守着这里了。不过,许是因着这个案子的死者是云家人的缘故,柳县令决定谨慎处置,免得被云家抓住了什么把柄,故而便派人一直在这里守着。 这样的大热天气,单是从这里到衙门的来往路程,都让人吃不消了。 她只好安慰他们道:“两位辛苦了,我这不是又过来查线索了吗。” 其中一个衙役叹了一声,气馁道:“里面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了,还能查出什么来,左右都是白费功夫。” 若是她也这么想,便不会过来了。 只要凶手还未归案,这里便一定还藏着他来过的痕迹,只是太过隐蔽,故而还没人能发现而已。 她踏进了院子,似是又感受到了这里的死亡气息。 来过这里的人除了秦英与真凶外,还有两个,一个是宋汐,一个是春明班的龟公。 但宋汐过来的时候,秦英还活着,那时凶手应该还未过来,宋汐自然也瞧不见有关他的踪迹,可春明班的龟公第二次来的时候,秦英已经死了,故而曾离凶手最近的人,应该是那个龟公才对。 她想象着自己便是那个春明班的龟公,尽力让自己看到他曾看见的,做他曾经在这里做过的事情。 当时龟公曾来过两次,第一次是为了将昏迷不醒的秦英送到破庙,第二次是为了轻薄他以为尚未苏醒的秦英,但当他过来是,却发现秦英已经被人杀害了,故而,他连门口都没有踏入便匆忙逃走了。 她的目光紧随着他惊慌而逃的背影,直到在破庙门口才蓦地停了下来。 守在庙门口的一个衙役恰好弯了弯腰,似是在捡什么东西。 她的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场景来。 她还记得,无论龟公自己,还是车夫或是卖货郎,都曾说他险些在门口跌倒,但是,只有卖货郎一个人曾经说,他还弯了弯腰,似是在拍打裤腿儿。 龟公弯腰的情景在她的眼前定格下来,让她不由疑惑。 既然是险些,那便是并没有真的跌到。 既然没有跌倒,直接站起来继续跑便是,即便裤腿脏了,一定要那时立刻拍打干净吗? 定然不会,那时危急,他刚刚看见了一具尸体,一个正常的普通人怎会还在乎裤腿是否干净呢? 人若在逃跑时,只有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才会弯腰,那便是捡东西。 难道是在险些跌倒的时候,龟公的什么东西丢了,是以他才会下意识地去捡起来? 可是,当时安川问得他很紧,几乎逼着他道明了从始至终的大多细节,但为何他从未提及过自己丢了什么? 原因大概只有一个,那便是他当时捡了自己不该拿的东西,而且为了能占为己有,便干脆避而不谈。 只是,他没有想到卖货郎会留意到自己曾在那时弯过腰。 那他究竟捡了什么东西,是否就是凶手留下的呢? 她想立刻去一趟春明班,但却又想起了之前安川对自己说过的一段话。 “既有猜疑,便定要印证,哪怕不惜代价。更何况,不要怀疑你自己,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不要逞强,有很多事,并非你一人便能完成的,这并非是因你能力不足,而是现实如此。” 迟疑了片刻后,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她还是决定先回一趟衙门,先将这件事告知安川。 但在回去的路上,她遇到了正在街上巡逻的方全与沈志远,他们告诉她,穆松醒了。 她颇为意外,连忙赶到了穆松家。 他的确已经苏醒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神识却还算清醒,很快便想起了她问的问题,认真想了想后答道:“那个人说,让宋姐姐去破庙找人,说是她最亲近的人在那里等她,还让她带上衙门的人,但什么时候去我便不记得了。” 她惊疑问道:“最亲近的人?不是她兄长吗?” “是啊。”还躺在床榻上的穆松轻轻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道,“宋姐姐最亲近的人不就是她的兄长吗?” 原来如此。 让穆松送信的人只是说宋汐最亲近的人在破庙等她,可早就认得宋汐的穆松认为她最亲近的人便是她的兄长,于是将口信送给她的时候,便直接说她的兄长约她在破庙见面。 而且,从穆松的话听来,真正要约宋汐在破庙相见的人并非是那个她“最亲近的人”。 她突然想,也许从一开始,他们便推测错了。 他们以为,那个给宋汐送信的人要在破庙约见秦英与宋汐,但秦英想找人替自己过去并栽赃嫁祸,宋汐又提前去提前离开,故而这场约见并未如送信人所愿那般进行。 可是,也许那个所谓的送信人不仅不是宋睦,反而还有可能是秦英自己。 若是这样,原本有些有违常理的推测反而更通顺了些。 秦英让人给宋汐带口信,让她带着衙门的人依约去破庙见一个人,而在之后,她则去了春明班,想让素姑去破庙纠缠并嫁祸那个人非礼了自己,好让宋汐与衙门的人都撞见。可秦英自己,应该从头到尾都不打算露面,她只是想等着看这出戏的结果而已。 也就是说,在破庙相约的人,只有宋汐与另外一个人,只是他们很可能都是被秦英骗过去的。 而另外那个还未浮出水面的人,便极有可能是真凶。 回到衙门后,她将自己的猜疑如数都禀告给了安川,道:“属下想,那个人应该便是爱慕宋姑娘的某个男子,而这人与秦氏也有瓜葛,很可能也有男女私情。” 故而,秦英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栽赃宋汐,还不顾自己身份地辱骂她为一而再地专抢别人东西的狐狸精。 她定然认为,宋汐不仅迷惑了她的相公云家二爷,而且还迷惑了与她有私情的那个男子。 如今之计,便是要找到与宋姑娘和秦英都有瓜葛的男子。 安川亦认同她的看法,问她道:“你可有什么线索?” 他未有分毫质疑的态度更添了她的勇气,只是稍一迟疑后,她道:“除了那个龟公可能捡到的未知之物外,属下觉得,秦氏的院子可能还有其他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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