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这边，因着吴氏想热热闹闹办个大年，这一大家子便一早就开始忙起来了。 季氏照例掌勺，刘氏洗切配菜，吴氏也没闲着，今年的鸡、鸭、鱼、兔都是她宰杀的。 朱老爷子则带着朱来发父子几个，又是打扫屋子，又是置祭祀用的供桌、供品，等忙完了这些，又开始贴对联、窗花和挂灯笼。 这一忙就忙到了晌午。 灶房里，刘氏将卤好的猪头肉切好装盘，转头对季氏道：“往年做饭还能喝口水歇一歇，今年我和娘在灶房里就没出去过。” 说罢，还叹了口气。 “一会儿你三婶他们就要过来了。到时候咱们就轻松些了。” 季氏说着，随手拿了根筷子，戳了戳大锅里的鸭肉，对刘氏道：“这鸭子差不多了，你快拿个砂锅给我。” 刘氏立马从碗柜里拿出一个大砂锅，递到季氏手里。又趁着季氏盛鸭子的功夫，用手捏了块鸭肉就往嘴里送。 季氏无奈笑了笑，道：“把砂锅放碳炉子上用小火焖着。你暂且也别忙了，就坐在那儿看着火。” 刘氏哎了一声，连忙接了砂锅，放到碳炉子上，又从砂锅里捏了一块鸭肉，放进嘴里后，这才端了个小杌子坐在炉子前看火。 季氏见状，笑了笑，又继续做下一道菜。 刘氏看了会儿火，对季氏道：“娘，原本儿媳饿着也能忍一忍，这吃了你做的鸭子，又闻着你做的菜，不仅嘴巴馋了，肚子也跟着馋了。” 这话一出，季氏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饿了就先弄点吃的，也给利哥儿拿些吃的垫垫肚子。” 刘氏听了这话，赶紧起身拿了碗，从炸丸子的篮子里装了一碗炸丸子。 一面装，还拿了个金黄的丸子，咬了大半个，道：“嗯，娘炸的丸子就是酥脆。” 话音刚落，吴氏走了进来。她手里还拎着一篮子刚收拾干净的螃蟹。 刘氏心里暗道不好，连忙将手中剩下的半个丸子塞进嘴里。 然而她吃的太迟了，吴氏不仅看到了，还听到她说的话。 “文桦媳妇，做啥子又吃？”吴氏看她道，“方才我进来见你吃了一碗炸丸子，这是又饿了？” 刘氏冲吴氏一笑，道：“阿奶，这不是没吃晌午饭，怕利哥儿饿了，我给他装些炸丸子吃。” 吴氏听了，瞪了她一眼：“我看你就是嘴馋，家里拢共炸了一篮丸子，都快给你吃没得了。” 刘氏只当没听见，笑着对吴氏道：“阿奶，我这就拿去给利哥儿吃。”说罢，就要绕过吴氏出去。 “不必了，”吴氏开口道，“刚炸出来的时候，我就给利哥儿装了一碗。他已经吃过了。” 刘氏哦了一声，“我方才跟娘都在忙，没看见呢。”一面说，将碗里的丸子重新倒进篮子里。 又问季氏道：“娘，还有什么菜没做？要不我先把菇子收拾出来？” 她话说完，季氏还没开口，吴氏就道：“你没得事，就先把这一篮子螃蟹蒸出来。”说着，就将篮子放到桌子上。 刘氏听见吴氏说蒸螃蟹，忙将篮子拿到手中，笑道：“阿奶去歇着罢，我这就来蒸螃蟹。” 于是吴氏转身出去了。 ... ... 刘氏刚把螃蟹蒸上，就见周氏和朱九良走了进来。 她眼睛立时弯了起来，道：“三婶，妹妹，你们可算来了。”说着，瞧见周氏手中的食盒，问道：“三婶，这里面装的什么？” 周氏把食盒放到桌上，一面将大海碗端出来，一面道：“是炖羊肉和红烧肉。还有一些糕点。” 刘氏看眼炖羊肉，咽了咽口水，道：“三婶，我老早就念着你做的炖羊肉了，如今闻着香味，口水都要留出来了。” 周氏听了抿嘴笑：“那你快拿碗筷来尝尝。” 刘氏正要点头，想想还是摇头道：“算了，还是留着晚上大伙一块儿吃罢。” 周氏道：“我做的多，吃一些不碍事的。” “真的？”刘氏说着，瞅了眼季氏，“娘，我尝一尝？” 周氏莫名其妙，问季氏道：“这文桦媳妇怎么了？尝个菜还这么小心？” 季氏睨了刘氏一眼，对周氏道：“你莫理她，她作怪呢。” 闻言，刘氏道：“娘，我这不是怕被阿奶看见，挨一顿骂么。” 季氏笑了，“你想吃就赶快吃，莫等你阿奶进来了，就吃不到嘴了。” 刘氏听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拿了碗筷，夹了几块羊肉。 朱九良提醒道：“大堂嫂，那碗底还有萝卜。” 刘氏惊喜道：“太好了，我最喜羊肉炖萝卜了。”说着，又夹了几块萝卜。 然后端碗在碳炉子边坐下，道：“幸好没吃晌午饭，不然，这会儿也尝不到这美味的羊肉萝卜了。” 周氏听了这话，忙对季氏道：“大嫂，既没吃饭，你也盛碗羊肉萝卜垫垫肚子罢。” 季氏摆手：“虽没吃饭，但又是炸丸子，又是炸小鱼，肚子都没空的时候。哪里就饿了。就是忙得脚不沾地，有些累了是真的。” 周氏笑道：“那大嫂快坐着歇一歇。这里交给我和阿根来忙。”说着，已撸起了袖子。 朱九良也拿起一边的襜衣，道：“大伯娘和大堂嫂忙活了半日，也累了，这剩下的活便交给我和娘罢。” 季氏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又跟周氏商量接下来做什么菜。 几个人商量好了，周氏和朱九良就开始忙了起来。 待朱来财和朱文柏、李氏抱着枝儿来时，晚饭也准备好了。 听说饭菜都烧好了，李氏赶忙进来灶房告罪：“......原本爹说吃了早饭就过来，可临时有人来家订十几坛酒......爹和文柏不想错过这个生意，可铺子里的存酒只有九坛，武掌柜又在年前放了假，只能他们爷俩分两路往外寻酒去了。我想过来老屋帮忙，又怕枝儿在这闹人，索性在家包了饺子。想着也给大伙尝尝鲜。”然后拿了自己准备的酸菜饺子。 刘氏看见那一颗颗白胖又似月牙的饺子，好奇问道：“弟妹会包饺子？” 李氏笑了笑，解释道：“原来不会。这还是前两个月，隔壁陈家来了个亲戚是北方那边的，她送来一次饺子，我觉得好吃，便向她请教了两回，这酸菜也是她送我的。” 刘氏笑着道：“弟妹有心了。” 李氏笑道：“我这也是现学现卖，好不好吃的大伙当尝尝鲜。”又道：“我听说北方那边除夕吃饺子，还要在饺子里放一枚铜钱，说是谁吃到铜钱，便寓意着来年发大财。故我也往饺子里放了一枚。” 朱九良听了，不由多看了李氏两眼。 说起来，之前的李氏，在二房生活是不容易的，平日里何氏不仅不让她与邻里来往，还不许她与家里亲戚走动。从她嫁到朱家，除了一些必要的场合，朱九良很少能见到她。 现在回想起来，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李氏脸色都不大好看，更别说像这样有说有笑了。 可此时她能站在这里笑盈盈地和她们说笑，说明什么？ 人的心态是能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而改变的。 也是，如今二房除了李氏，就剩下二伯和三堂哥能管事。二伯这人向来只管生意，而三堂哥，也是从来不管家里事的一个人。 而她们三房就是再不喜何氏和八良，只要何氏和八良不惹到她们三房头上来，她们三房也不会管何氏婆媳之间的事。 现在何氏被送走，八良嫁人，只怕李氏比她们三房的人还要高兴。 朱九良想到这里笑了，难怪今日李氏与以往不同了些。 思索间，刘氏拿了颗饺子，左看右看道：“怪道北边人喜欢吃饺子，原来这饺子还有这些个寓意。” 李氏点了点头，“可不是。对咱们来说挺新奇的。” 刘氏连连点头，又将饺子放了回去。 季氏笑着催促道：“好了，这饺子就等着放完烟花再吃，那时候差不多也消食了。” 周氏点头：“端看今晚谁运气好，能吃到这枚铜钱饺子了。” “那必须是俺。”刘氏笑道，“俺能吃，吃的多，机会大。” 李氏看眼朱九良，笑道：“说不定是九妹妹吃到呢。” 朱九良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时，吴氏进来，对季氏道：“老大媳妇，时辰差不多了，准备上菜罢。” 季氏听了，忙答应一声，便开始带着周氏、朱九良等人往堂屋上菜。 堂屋里，方桌杌子早已摆好。 两张大方桌并成一张，一家人坐在一起，自是热闹不提。 饭罢，已是戌时。 放完烟花爆竹，吴氏又叫大家打叶子牌。 叶子牌打了一圈又一圈，红包散了一个又一个。 又要再散时，朱老爷子拉住吴氏的手，道：“我觉得有些饿了，叫老大媳妇她们煮些夜宵来吃罢。” 他这么一说，朱来财揉着肚子道：“是啊。娘，散了吧，我也觉得有些饿了。” 吴氏瞪两人一眼，道：“罢了。”这才叫人撤了桌。又叫李氏几个去把预备的月牙饺子煮了。 没多久，饺子便如元宝一样，一盘盘摆在大家面前，结果也没让李氏失望，唯一的一枚铜钱，被朱九良吃到了。 刘氏也因此气得直打嗝。 朱文桦拍拍她后背，道：“说了叫你少吃些，你偏吃。” 利哥儿也笑道：“娘羞羞，这么大人了，吃东西还不小心。” 这话一出，大家笑的合不拢嘴。 说说笑笑，一直到子初，方才各自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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