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风吹过,窗户哗啦哗啦作响。随着博雅楼里广播声传来,第三节晚自习正式结束。应该说这是惠东区学校的统一规定,在高三毕业考试结束之后的暑假,高二年级,就是准三,会在暑期留校进行将近一个月的补习。由全年级投票选出来的方案是上五天课,休息一天。 今天是开始补习的第五天。 嫣雨从桌肚里抽出自己的浅蓝色书包,往里放了一本今晚打算过一遍的生物书,还有数学习题册。 晚风从大开的窗口吹进吹得她高高扎起的头发微微晃动。 教室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三五成群的嬉闹声也渐渐远离。她这才背起自己的书包打算离坐。 嫣雨的前桌是一位刚转过来的同学,留着一头齐肩的短发,看着温温柔柔的,叫许愿。刚转过来,没有什么朋友,今天早上来学校时,偶然发现和嫣雨家住同一个方向。感觉到嫣雨起身,她转过头来有些羞怯的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吗?\" 嫣雨动作停顿,没有拒绝,但也不是热情地答应了下来。许愿的脸上瞬间多了一抹欢呼雀跃的色彩,笑嘻嘻地勾着着嫣雨的手往后门走。 她看着搭在自己左手臂上的小手,瞧了瞧许愿脸上的神色,内心出现了一丝波动。许愿应该是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小女孩,涉世不深,单纯天真,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 嫣雨想了想自己,六岁之前的人生不能说被保护得好,甚至说是有点灰暗的,但是她人单纯天真,对这世界抱有很美好的期待。六岁之后,她被保护的很好,有发自肺腑的宠爱,但是内心的亮色也仅对一两人开放,她变得封闭,害怕对人敞开心扉,因为那是别人可以伤她的利器。 她的亲生母亲,叛逆的年级怀了她,非跟着男方走,结果被一脚踹掉。十七八岁的年纪,都是不肯低头的犟种,硬是没有在被甩之后回自己的家。但是身上一贫如洗,拖着个怀孕的身子,连把孩子流掉的钱也没有,急哄哄的,找了据说老实巴交的个人接盘,生下了她。 或许是她那亲生父亲生得俊俏,嫣雨越大,和她这个父亲样貌差距也就越大,一个南一个北。本来这人就嫌弃她是个女孩儿,但想着是自己的孩子,也还是尽心尽力的养,最终纸包不住火,在她四岁那年知道自己替别人养了四年的孩子。 她的妈妈事情露馅儿之后便也只是负责她吃饱穿暖了,照她妈妈哄她的话来说:\"季鸢,妈妈得讨好他,不然我们娘俩没好日子过。\" 于是她妈妈的这个讨好就成了在两年后给他生下一个弟弟,从此过上母凭子贵的生活,而她成了一个累赘。她弟弟的爸爸,会在她妈妈面前动手打她,一开始她还会哭着叫两声妈妈爸爸,后来便不哭了,因为哭没有用,换来的是一顿两顿更猛烈的打。 嫣雨记得她被扔掉的那天,是她六年以来过的最幸福的一天。 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她的妈妈就用安抚弟弟入睡的摇篮曲般的声音轻柔的把她唤醒,说:\"今天让爷爷奶奶带弟弟,我和爸爸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呀?\" 大山沟里的孩子,能到镇上坐一下摇摇椅都觉得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六岁的孩子,哪里懂得妈妈这前后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弯是因为什么,只是高兴地亲了一口妈妈,说好喜欢妈妈呀。 游乐园里玩了一圈之后,妈妈跟她:\"季鸢,妈妈爸爸没钱了,旋转木马你就自己上去坐了,好不好?\"她眸色亮晶晶的,说好。只是等到时间停止,她从旋转木马上下来的时候,再也找不到妈妈爸爸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被扔掉了,没有嚎啕大哭,纵使内心慌乱得不行,额头直冒汗,也只是咬着嘴唇默默流泪。 等嫣雨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床上,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对年老夫妇焦急的面庞。她出了汗又吹了风,发烧了。 \"别送我回去,我求求你们别送我回去。\"在夫妇开口前,她坐起来,先说。 \"他们不要我了,他们扔了我,我跟着你们,我做什么都行,我会炒菜,会洗衣服洗碗,不会的我可以学……\" 于是在2004年,一个对这些方面管理不那么完善的年代里,她跟着爷爷奶奶回了惠东,在这儿上了户口,跟着这位奶奶姓,改名嫣雨,生日为遇见她们的这一天。 像是认识了许久的知心朋友一样,这位长相偏甜美的女孩,一路上拉着嫣雨有说有笑的,分享着各种趣事。嫣雨突然觉得,这条她已经走过五年的路,变得稍微明亮了起来。很快就到了许愿的家,在南环路的一个小区里,离学校挺近。和许愿道别之后,她便摸出书包侧兜里的有线耳机,戴上,然后朝自家方向走去,还有大概20分钟的路程。 刚来惠东的时候,爷爷奶奶家还处于这一片区的富户地代,只是这些年随着经济的发展,城市开发力度加大,这一片区也逐渐变成了老城区。新的地盘以为中心不断往外扩,而老城区又因施展不开地方翻新和修建,逐渐的变得破败起来。 她紧了紧自己的书包肩带,朝七弯八拐的小巷子里走去。这是她来惠东之后最喜欢的地方,古朴悠远。只是从她上初中开始,这些小巷子破败的速度肉眼可见。巷子两旁本来就不多的照明路灯,因为年久失修,有的发着微弱的光,有的干脆罢工不亮了,所以这里成了附近惠东职中混混们打牛混世的地方,嫣雨时常都能看到在这个时候,看到一些风月场景,看到一些暴力场面,他们三三两两或者成群结队。 嫣雨特别聪明,脑子特别活络,跟爷爷奶奶走这巷子碰到过几次这些事情后,单独一个人再路过时,她总是散了头发遮住自己的脸,在进巷子前把自己搞得脏脏的,低头快步就走过去了。次数多了,她就摸清楚了这些小混混们喜欢在哪个巷口,哪个拐角或者是哪个死胡同聚集,十次有九次都能避开。 想着奶奶的嘱咐,她在巷口丽芬食品店停下,买了袋盐,称了一些辣椒粉。 食品店店主李阿姨结果嫣雨递过来的零钱之后,看着她秀丽的脸,好心地提醒她: \"那里面恐怕又有人在打架了,回去的时候多绕几条巷子,注意安全。\" \"好,谢谢李阿姨。\"嫣雨礼貌一笑。 一步一步朝巷子里走去,快到出口处时,嫣雨也没有听到隔三差五就有的打斗嬉闹声,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点。她侧头扯下自己的有线耳机,不用借着耳机来伪装自己。 把耳机放进书包准备拉拉链,刚抬起左腿向前迈了一步,巷子出口处传来脚步声,嫣雨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四五个穿着清凉紧身背心外加牛仔热裤的女生,推搡着一个男生走了进来。 她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庆幸不是一群五大三粗的男的。 嫣雨迈腿巷子右侧挪了挪,准备像以往一样安安静静地走过去。 只是她这轻微的动静也唤起了为首的一名女生的注意,那位化着辣眼睛的烟熏妆的女生,目光从被推搡着的男生的脸上转移了过来,睨了一眼她,嫣雨随即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散头发。 \"你们几个,把后面堵了。\"那女的开口。 话音一落,有两个女生走过来自觉地站在了嫣雨的后面,然后没有了动静。 那女的一把把男的推到墙上,壁咚的姿势。那一记推得挺用力的,咚的一声传来,震得嫣雨抬头看了过去,估计挺疼。 \"我说,交个朋友怎么样?\"女的上手,妩媚的抬起压在他左肩上的手,想要摸男生的脸。 刚低下头的嫣雨又听到啪的一声,挺响。那个穿着简约黑色T恤的男生,一把拍掉了女生伸过来的手,沉声开口道:\"不怎么样\" 他有恃无恐地撩起自己的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红毛女。 巷口灯光不太明亮,微弱的光打下来,嫣雨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子和轮廓分明的脸。 那女的被拍了也不恼。 \"哟。那姐再说明白点,做姐男朋友怎么样?\" 说着,就往男生侧近了一步。 她那几个小姐妹都在起哄,或者说是逼迫,说着这是佳姐给你脸一类的话。 男的皱了皱眉头,终于肯打量面前的这女的,匆匆看了两秒,轻飘飘地开口: \"你这脸给我我也不要。\"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或许是这女的第一次遇到敢下她面子的人,她双手抱臂,眯着眼往后退了一步,语气不是刚才那样千娇百媚: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妈没告诉你?\"男生回一问句。 \"弟弟好个性。\"女的又往后退了两步,\"陈云,把那女的拉过来。\" 嫣雨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那个叫陈云的女的揪住衣领,摔在了墙上,她现在知道了,真的很疼。 嫣雨才堪堪站稳,又猛的被红毛女揪到了面前,啪的一巴掌落在了她的右脸颊上。嫣雨一阵短暂的耳鸣,脸上迅速起了一个巴掌印。 她被捏住后颈,红毛女的脸贴着她的脸,迫使她看向面前的男生。 \"弟弟,看到了吗?\" 好不炫耀的语气。 男的盯着嫣雨,眼眸微漾。 嫣雨生的一副好皮囊。白净的脸上透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和孤傲才女的清冷,细眉,薄唇,翘鼻,浅浅的双眼皮又为她这张脸增添了些矜贵的气质。 脸上着鲜红的巴掌印,很是煞风景。 看男的看了眼她的杰作,红毛女一眼都没有给嫣雨,就直接把她推倒在地上,蹭得嫣雨手掌和小腿都留下了血痕,一阵刺痛,没忍住,轻呼了出来。 男的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喉结上下动了动。然后开口: \"我不打女的,但是也别逼我动手。\" \"我打。\"红毛女立刻回,指着地上的嫣雨说:\"男女我都打。\" 陈云懂她的意思,三两步走过去又要逮嫣雨。 红毛女一刻不移地盯着他,手往嫣雨这边伸出来,等着陈云把人交到她手上。 只是还没等来人,就响起了刺穿耳膜的凄厉的惨叫声。 下一秒,嫣雨抓着那个男的手腕,不顾一切的奋力向巷子里冲去,在七弯八拐的巷子甩掉了身后那四五个人,最后冲出了巷子,在一个报刊亭后面停了下来,她大口的喘着粗气。 旁边这个男的倒是不说话,只是借着光,安安静静的瞧着嫣雨,看到她抓着自己的手还没有放。上面有红色的粉末,他举起来轻轻一闻,是辣椒粉,瞬间明白了刚刚在巷子里的尖叫是怎么回事。 想着刚刚嫣雨被摔在地上,那一声抑制不住的轻呼,轻掰开了她的手,看着流血的两只手掌上,伤口沾满了辣椒面。 \"你不疼?\"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招惹上的她们?居然还不反抗。\" 二人同时开口。 不说还好,刚刚精神紧绷没注意到,嫣雨这才感觉到疼,细眉微蹙。 他上手拉起了在嫣雨身上的书包拉链,然后扯着书包带着嫣雨走,找附近的诊所。 嫣雨的双手被包了一层纱布。膝盖和小腿上的伤也上了药。 \"可能觉得我帅,真想跟我处对象?\" 他在回答刚刚嫣雨的那个问题,有些许不在意。 嫣雨坐在诊所外的木凳上,看了蹲在自己面前的他一眼: \"那你也是挺硬气的,能被几个女的给堵上。\" 他该怎么说这几个女的在回老城区的最后一班车上,趁他睡觉摸了他的银行卡和现金,之后当着他的面儿藏在了内里的衣服里,在巷口站台一下车就把他逼到了巷子里。 他没接话。 \"陈弋安。\" \"嗯?\" \"我说我叫陈弋安。\" \"哦。\" 陈弋安挑眉。 嫣雨懂他意思,只是不想还有牵扯,说:\"下次还能见,再认识也不迟。再见。或许,再也不见?\" 说完就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最后,这晚留给陈弋安的就是这一幕: 高高瘦瘦的,一头垂直的秀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和夜里的微风轻轻晃动。制服裙下,一双笔直荧白的腿坚定地朝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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